《金风玉露一相逢》江南烟雨客

27、第 27 章

　　云斓去的不早不迟，时间刚刚好。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拘谨，不似京城的娘子们聚在一起聊得热闹。倒是齐大娘子极为热情，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与身旁人笑说道：“瞧瞧着这通身的气派，不是我夸口说，比你家的华姐还要俊上几分呢。“

　　那妇人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嗨，华儿哪儿成，不过黄毛丫头一个，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不成个体统。这不，年前那会儿还闹着要随父从军，幸而我拦着才消停些，要不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汴京城里第一大笑话了。“

　　齐大娘子皱了皱眉头，道：“孟将军样样都好，只一样不好，就是太惯着华儿了，什么都随着华儿的性子来，这可不成，华儿总是要嫁人的，将来到了婆家，这般没轻没重的，可是要吃亏的。“

　　孟大娘子略微想了想，有些要紧的话要说，但又要避人，便下意识地看向了云斓。云斓立马就明白了，寻个由头暂且退去了。齐大娘子的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在云斓身上，直到走远了，才收回目光，小声地问孟大娘子，“你瞧着怎么样？”

　　孟大娘子心里另有事兴趣索然，半是认真半是敷衍道：“姐姐相中的人自是错不了的，我瞧着也好。”

　　齐大娘子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相中也不成啊，焰儿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认准了的事八百匹马都拉不回来。沈家这二姑娘模样倒是不错，落落大方的，透着一股子灵气，好生调教着，以后也是内宅的一把好手，就是这家世单薄了些，对焰儿的前途没什么助益。“

　　“这倒也是，以焰儿的才貌堪配公主，那个沈稷不过区区五品小官，又初来汴京，一无根基，二无人脉，帮扶焰儿怕是指望不上了，别到时弄巧成拙，反倒成全了别人。“

　　这话齐大娘子听得一头雾水，“这话怎么说？”

　　孟大娘子低声道：“姐姐你好糊涂啊，从前你还跟我念叨这男婚女嫁最要紧的就是门当户对，怎的过了一个年就变了主意？姐姐你想，那沈稷初来京城正是无依无靠，若是攀上了伯爵府，仕途势必更上一层楼。反倒是焰儿娶了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衬得伯爵府的门槛都低了，那府上的哥儿姐儿以后还怎么婚配，难不成也配个庶子庶女？里外这么一算计，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你的话也有一番道理。”齐大娘子扭过身，故作仔细地大量着孟大娘子，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过了一个年，妹妹倒是大有长进。”

　　孟大娘子再不机灵，也听得出来这不算是什么好话，明褒暗贬她从前愚钝，有些不高兴道：“你再这么揶揄我，以后可别想再从我嘴里抠出一个好字来。”

　　齐大娘子见她真的动了气，赶紧上前安抚，道：”自家姐妹说两句玩笑话，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若是旁人终有千般不好，我也要说好，反倒我说不好，正是没当外人。一家子关起门来说话，净说些好听的，反倒是外道了。妹妹若是介意这个，我以后不说也就罢了，你也犯不着动这个气。“

　　如此一来，倒好像是她无理取闹了，索性孟大娘子也不是一个计较的人，这闲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就烟消云散了。消了气，这才想起正事来，言归正传道：“姐姐，你年前提的那事，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

　　齐大娘子一怔，疑惑道：“我提的什么事你觉得不妥？”

　　“就是那件事啊……”见齐大娘子仍是一脸迷茫，孟大娘子急得直跺脚，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直接了当道：“华儿和焕儿的事，你年前不是还打算撮合来着吗？”

　　齐大娘子这才想起，原是有过这个念头的，但也没有十分上心，只口头上提了那么一回，不成想她倒当了一回事。齐大娘子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得装作很是挂心的样子，问道：“哪里不妥了？焕儿和华儿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况且就华儿的炮仗似的脾气，除了焕儿这般好性子的，还有哪个受得了的。我是华儿的姨母，是婆家也是半个娘家，难道还能亏待了华儿不成？“

　　孟大娘子支吾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你是华儿姨母自然不会薄待了华儿，只是焕儿病病殃殃的，整日里也没个人气，我怕委屈了华儿。“

　　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饶是齐大娘子这个自家姐妹都有几分招架不住，何况外人了，这也难怪平日里她只与伯爵府走动，连孟家那边的亲戚都少有往来，大约都被她这张嘴给得罪全了。齐大娘子再豁达的性子，听了这话也难有好脸色，不悦道：“焕儿身子是单薄了些，但远没到终日靠着汤药吊命的地步，怎的就病病殃殃的，没有人气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觉得焕儿娶过亲，华儿嫁过来就是继室，即便正室钱氏不在了，也好像低了一头。我常说你目光短浅见识浅薄，你总是一万个不服气。这正室和继室原也没有什么高低尊卑之分，不过就是一个前一个后而已。你若认真计较起来，别说我这伯爵府和你那将军府了，就是禁中也得落得个是非曲直不分了。罢了罢了，我那日也不过是随口一提，你若觉得不妥，那便就此打住，往后别再提这茬就是了。我不过是心疼华儿，她那性子再不收敛些，以后有她苦头吃了。“

　　孟大娘子见齐大娘子沉下了脸，自知心直口快又说错了话，便七分解释三分讨好地说道：“我这也没有说焕儿不好的意思，焕儿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是个好脾气的，就华儿那火爆性子，我是怕委屈了焕儿。况且钱氏病逝还不足一年，这个时候再给焕儿议亲，这一来外头少不得一些闲言碎语，你们伯爵府可以不在乎，我们将军府总是得要两分体面的，这二来焕儿新丧不久再娶亲，一会儿冰凉凉的，一会儿又火辣辣的，这身体哪能吃得消啊。我确实是个没见识的，但我和将军膝下只有华儿这么一个女儿，我哪有不为她打算周全的道理。“

　　闻言，齐大娘子轻叹道：“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既是打算，就不能只顾眼前，得长远筹谋。华儿尚在闺中有将军府撑腰自是顺风顺水的，可将军府能护她一天两天，能护她一辈子吗，华儿毕竟是要嫁人的。她那个性子婆家兴许能容忍一天两天，但能容忍她一辈子吗？这些你都有仔细想过吗？“

　　孟大娘子点头道：“这些我自然是想到了。你方才说亲上加亲，我就觉得很好，一来伯爵府和将军府也算门当户对，谁也不吃亏，二来华儿有你这个姨母庇护一辈子安乐无忧，我也正好去了一块心病，算是一举两得了。”

　　齐大娘子听得糊里糊涂的，疑惑道：“焕儿和华儿你不是觉得不妥吗？怎么这会儿又亲上加亲了？”

　　孟大娘子解释道：“亲上加亲也不一定就是华儿和焕儿啊，焰儿不也还没议亲吗？我们将军府的门庭总是大的过一个五品官吧。“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齐大娘子打量着自家妹子那一脸神气的样子，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心想宁愿有个五品官的亲家，也不跟她将军府结亲，前者顶多帮衬些，后者怕是要吃绝户了。

　　孟大娘子见她微笑着不作声，还当事已好了八成，便喜出望外道：“姐姐觉得可好？”

　　齐大娘子笑道：“我也觉得好，焰儿若没意见，那便这么办吧。不过焰儿跟前还得你自个去说，我才松了口，这会儿再另改门庭，那不是打我自个的脸吗？”

　　孟大娘子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掰皮说馅，都摆在明面上，想来齐焰也不会那般不知好歹，于是便欣然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