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时》极*

1、第一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

　　牙婆将一群衣着洁净的女娃领到了李氏面前，这些女娃都在十岁左右，不少还带着憨态。李氏此刻紧锁着眉头，还隐隐的为昨晚和卓茂迭的争执头疼。
　　“红袖添香”自然是男人的美事，可自己却少了做贤妻的度量，当深夜慰劳夫君的自己看到那个身材饱满，已有女人姿态的丫鬟给卓茂迭捶背捏肩时忍不住发了脾气。
　　卓茂迭虽然没有当着下人拂了自己的面子，待夜深人静，还是数落了许久。
　　今日她越想越气，一口气打发了好几个碧玉年华的丫鬟出门，这不，情急之下，只得采买一些年龄小的奴婢填补窟窿。
　　“就是这些了。”牙婆瞅着李氏脸色不好，有些讨好道：“知道太太要人，最好的都带来了。除了打头的女娃是活契，其他都是死契。”
　　“嗯”李氏随手点了三个长相憨实的，目光却不知不觉被打头的女娃吸引。同样的白布麻衣，同样垂鬓，这个女娃看起来却十分喜人，头发油亮，眼睛圆圆，特别是皮肤细腻雪白，看起来不像是奴仆。
　　是个美人坯子。李氏暗忖，心下却不想要。可她再打量这个女娃时，却见她甜甜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出来，没来由的让人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还真是一个让人喜乐的可人儿。
　　“时卿之前差点病死，你怎么做母亲的。”李氏突然想起卓茂迭昨日的指责，和自己那个阴沉的二儿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女娃：“你也留下吧。”
　　“你就去二公子的院子伺候吧。”待和牙婆交接完，李氏安排着这群新丫鬟的活计。看向朱玉的时候又顺带了一句：“机灵活泼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李氏和卓进两母子就是亲近不起来，每次看到他那个阴沉模样，李氏就浑身不舒服，以至于对卓进的生活学业一无所知。之前卓进生病，小厮不够机灵，差点酿成大祸。如今采买的这个这丫头看起来标致，随伺左右，也算是全了自己做母亲的心意。
　　朱玉乖巧的点头，随后便被管事嬷嬷领着下去了。
　　李氏的屋子很热，明明是初冬却已经烧了炉子，混合着屋子里的熏香和体味，让人憋得慌。牙婆之前就教过，大户人家要守规矩，所以朱玉除了对李氏笑了一下，基本没抬过头。
　　此刻一出门，空气清新，脖子也可以转动了，倒是舒适了一些。
　　她一边跟着嬷嬷走，一边打量着卓府。这是她为自己选的安身立命之所，至少这五年之内是的。五年的活契，到时候她就能立户，离开这里，获得真自由。
　　卓府位于南京的深花巷，比起达官显贵聚集的雨花巷这里住的多是一些低等官员和商户。
　　卓茂迭任南京工部主事，虽说是个六品官，奈何南京的官员比不过北京城的，大多数都是些坐冷板凳的“养鸟尚书”“弄花御史”。
　　卓茂迭往上数，族谱里也就两个秀才，能混到六品官员已是祖上冒了青烟，深花巷也没什么不好，烟火气息浓厚，五进的大宅子，还有个小园子，已让卓茂迭飘飘然了。
　　卓茂迭是北人，虽然在南京任职，却始终缺乏雅气，宅子大，但是修葺和布置都显得有些粗糙，到处是裸露出来得砖石和疯涨的杂草。
　　朱玉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嬷嬷走到二公子院子的一段路，已看出卓府没有什么底蕴。并非真正的金尊玉贵的人家。
　　她从三岁跟娘亲来到南京城生活，过的也只是寻常的生活，可就是不明缘由的对富贵毫无畏惧之情，哪怕是跟母亲去四品知府，封疆大吏的家里帮厨，面对那些金著玉筷，钟鸣鼎食也只是淡然处之，满堂华贵，珠翠宝气，还不如母亲做的甜汤让人心神摇曳。
　　“二公子脾气不好，你可要小心些。”见朱玉生得玉雪可爱，嬷嬷将她送到门口时忍不住嘱咐，毕竟卓进的坏脾气在卓府是出了名的，被骂哭的小厮丫鬟不知凡几。如今他院子也就一个伺候茶水的小厮和一个看门的老头，还有个奶娘伺候饭食。算是卓府最冷清的院子了。
　　“玉儿省得，谢谢嬷嬷提点。”朱玉甜甜一笑，大雪初晴的明媚感扑面而来。“哎，可惜了，放大公子院子多好啊，说不定以后能……”嬷嬷嘟囔几句没有再开口。
　　敲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几间屋子房门紧闭，不像李氏院子的葡萄架子、鱼缸、各色花盆和花鸟架子。整个院子只有孤零零的石桌石凳以及一棵看不出来品种的枯树。
　　青石板却是十分洁净，几乎没有杂草。
　　嬷嬷高喊了一声，东面的出来一个素丽的妇人。年龄和李氏相当，穿得异常的简朴，但比起满头珠翠的李氏反而多了些主母的气度。
　　“这是？”看见朱玉的女子愣了一下。“这是主母给二公子安排的丫鬟。”嬷嬷上前交涉，两人寒暄了几句，嬷嬷就丢下朱玉离开了。
　　待院子里只有朱玉和女子，朱玉这才仔细打量她。她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不算精致但是很柔和，看起来就很和善。因为和自己的母亲年纪查不了多少，朱玉的眼光难免带了一点孺慕之情。
　　“哎，你叫什么呀？长得真是玉雪可爱呀。”卓家二少爷的奶娘胡丽娘也在打量朱玉。不是她大惊小怪，朱玉长得实在好，肤色雪白，明目皓齿，不似那些妖妖娆娆的女子，她的美丽是生得端正大方，特别是浑身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回嬷嬷，母亲唤我玉儿。”朱玉也与她亲近，靠近答话。
　　“真是人如其名。”丽娘又仔细端详了她半天：“你今后唤我丽娘便是。二公子近日都不在府中，府里就我与看门的老苍头。”
　　“是的，丽娘。”朱玉从善如流。听到二公子不在府中，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做好了为奴为婢的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抗拒。如今她的“主人”不在，也让她多了些喘息的机会。多适应一段时间也好。
　　朱玉带进府的就两三件换洗衣物。她母亲去世时给她留了些银子，藏在隐蔽处，不到万不得已，朱玉可没打算动用。
　　因为卓进不在，朱玉就暂时由丽娘安顿下来。丽娘是卓进的奶娘，也算是卓进院中的管事嬷嬷。管的不过是朱玉和看门的老苍头，卓进还有一名小厮黄芪，跟卓进一起，不在府中。
　　没有主人，煮茶、伺墨、穿服、烹饪都通通免了，每日就是些洒扫和洗涮的活儿，非常轻松。
　　丽娘是有自己的家人在府外的，每旬休息两日，这段时间通常会出府。朱玉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全年都没有假期，不过她也无所谓，她本来就是躲进来的。
　　“娘亲~！！”昏黄的灯光下，朱玉大叫着惊坐起来，还在做针线活的丽娘吓了一跳，连忙掌灯看她。
　　比起平日里的乖巧，此刻的朱玉浓密的黑发披肩，她的脸上还挂着悲伤与追思，双唇颤抖，珍珠似的泪滴滚落下来。明明是这么小的年纪，却有种摄人的美。
　　“我的玉儿，做噩梦了吗？”和朱玉相处已有十几日，丽娘将她当做晚辈看待，此刻连忙给她披上衣物：“玉儿不怕，丽娘在呢。”一边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
　　朱玉早已经回过神来，到底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梦见母亲哪有不想不悲伤的。她靠在丽娘的怀中：“丽娘，我想娘亲了。”丽娘叹口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二公子。他七八岁的时候也有次梦魇，哭着扑到自己的怀中，向自己哭诉：“丽娘，母亲为什么不爱我？”
　　只是几年过去了，当初的二公子已经… …哎… …
　　两个月过去，眼瞅着农历年就快到了，卓进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过府。朱玉也乐得在卓府中避世。前几日她磨得丽娘同意她在净手洁面后阅读卓进的书籍。当然前提是不能弄丢弄脏。
　　朱玉很小就会识字，以前她母亲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在睡前给她读话本子。母亲是个开朗的人，什么话本子都读，还会解释话本子传达的意思，并做点评。母亲有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世事无常，即使被迫奴役，但永远不要甘于奴役。”
　　丽娘不识字，朱玉偶尔会给她念书中的风闻奇事，她总是笑眯眯的听，听完总是不忘嘱咐一句：“别把二公子的书给弄脏了。”
　　朱玉自然是省得的。每次取书放书都是按照原来的位置。只是卓进的书籍大多数是些典籍经史，读起来也不十分有趣。
　　这日快到新年，又到了丽娘旬假的日子。朱玉已领了本月的例银，300文。她便托丽娘为自己带点游记或话本。丽娘劝她存着防身，朱玉学着夫子样：“书中自有黄金屋。与其存钱不如充实自己，想办法挣钱。”
　　丽娘已经习惯了她的语出惊人。初次听到的惊愕过去后，只觉得这玉儿天真直白热忱，但愿二公子不要赶走她… …
　　丽娘一走，老苍头只是窝在值房里打瞌睡。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倒是远处，传来了一些炮仗声。
　　想是那些街市的孩子在放炮仗吧。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对于新年总会准备特别多得东西，除了一些精致点心吃食，还有桃符对联，福字炮仗。西街市的烧鹅也会买上一大只，就放在堂屋，也不拘着自己，饿了就可以拿着吃。
　　偶尔她和街坊邻居的小孩子滚铁环，还会捎带着“请客。”别人都说她家大方容人呢。可是那么温柔又坚强的母亲… …
　　我好想你啊，娘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