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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良馨花园小区,二单元6002号。

      液晶电视屏幕上,蓝底转着地球图案,新闻周刊正在播报,衣着正装的主持人左手将生活栏块托出:

      “关爱青少年心身健康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上周第十三中学初二女学生罗芝芝就因为成绩下滑、学业压力等心理问题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花一样的少女却凋谢在最美好的年华,令人惋惜心痛……”

      画面将罗芝芝生前灿烂笑颜的生活照和坠楼后凌乱带血的马赛克放在一起,过分鲜明的对比让坐在电视机前的老人潸然落泪。

      许一冉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老人花白的头发根根分明,泪珠滚滚而落,悲伤快要从脸上溢出来。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能给予的安慰语言,沉默的,寸步难前的。她并非死者家属,只是一个过来做采访的日报社记者,心中被带动的感伤也唯有手中没有温度的公文包能给予一星半点的慰藉。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这种久久不能自己的落泪,不知罗芝芝在天之灵是否能看见,会不会为她曾做下的选择后悔、内疚、或是心疼。

      “过来这边坐吧。”是罗母第一个出面招待许一冉,她将许一冉带到沙发边,“你是日报社的许记者吧?”

      许一冉点头,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她下意识道歉,因为自己的到来,要逼着老人将满含的泪水收回眼眶里,将悲伤像结了一层陈疴的米饭,继续沉沉闷回心里。

      电视机还在闪烁荧屏的蓝光,老人又欲去看,遥控器却被罗父一把夺过,他将电视暗灭:
      “您还是别看这些了。孩子走了,已经走了!”

      罗母也劝:“总不能我们这些做大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罗父咬牙:“说得对,我们不能倒,学校那边的赔偿问题还没谈完……”正说着他睨了许一冉一眼,语气热切,“家里条件这么好,偏偏一个成绩搞不上去。我们做父母的能做的都做了,主要还是学校方没教好人,还害的她在校园里跳楼。记者同志,这件事你得好好帮我们报道一下啊。十万太少了,至少也得赔个一百万!”

      赔偿款是个敏感话题,许一冉没权发表个人想法,只是道:“采访内容是如实记录的,校方那边也会再做次走访。”

      “我想多了解点关于罗芝芝的事情。”她打开录音笔,第一个看向的是眼泪才勉强擦干的老人。

      老人有些年纪大了,加上情绪激动说话也颠三倒四,反复讲了罗芝芝有多乖巧、多听话、多懂事。

      许一冉拍拍老人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不着急您慢慢说,我都听着。”

      老人的讲述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大概整理一下,许一冉得到罗芝芝家里的情况:老人老伴去世得早,他最疼孩子,罗芝芝也几乎是他一个人拉扯长大的。而罗芝芝父母平日忙于经商,经常出差在外地奔波,对孩子疏于管理和关心。而一回家也就是问问小孩成绩,是典型的望子成龙压力式父母。

      心中抑郁的少年少女,抑郁的成因多半与家庭环境有关系。罗芝芝的家庭经济虽不错,但她的成长环境却更像是留守儿童。

      采访稿预设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她接着去问罗芝芝父母关于孩子的事情。

      首先被问及的是罗父。从许一冉进门后,他就背着手在客厅不耐地来回走动,被问及罗芝芝的教育,更是吸了吸鼻子:“这事我不知道。”他看向坐在外侧沙发,面向阳台正出神的女人,“我事情多,平时出差忙,成绩上的事情多是她妈在操心。”

      “你什么都不管,两眼一抓瞎,以为养孩子就是配个种的事儿?”罗母当即骂道。

      没了孩子,这个家唯一的那点和谐纽带也被打破,罗父听得面色铁青,但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发作,重重一哼又坐回旁边:“那你又做了什么?你教孩子,孩子死了,和你没关系吗?”

      罗母坐在靠阳台的位置,没看罗父,也没说话。

      只有老人呜咽地喃喃:“和我有关系,都是我带的……”

      他将孩子的死,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这是一种天塌下来的绝望。

      许一冉递了张纸给他,她转头,问向明显对采访问题带有回避性动作的罗母,语气尽可能温和:

      “您知道罗芝芝这段时间成绩下滑这个情况吗?”

      “知道。”

      “您有问过她原因吗?”

      “没有。”

      “为什么?”

      “育人子弟是学校该做的事情。她成绩下滑就该找学校、找老师,找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个母亲,又不是神,初中那些知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又能教她什么?”

      罗母的语气并不平静,俨然也带上了怨气:“芝芝语数外的补课班一直都是我在报,成绩下滑后她的物理老师尤老师还主动联系到我说要免费给孩子补课,我也塞了红包给人家。”

      “我还能再做些什么呢?那些课程、知识,我也不会教。”

      这是罗母第二次提到不会教孩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再看许一冉,闭上眼睛,“都是芝芝她……她自己不争气。”

      孩子养这么大,选择自杀的方式草草了却生命,家长悲痛的同时难免会带有怨气,这样的情绪许一冉能够理解,可她也能感受到罗芝芝生前在家中与父母相处的隔阂与窒息感。

      有些事情的发生并非没有原因,偏偏就缺一个早知道。

      ========================

      采访到这里就算结束,老人需要休息,罗芝芝的父母也还有工作。

      离开罗芝芝家后,手机时间刚好到三点半,采访总共花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并不算长,但许一冉的心里却好像跑了个马拉松,沉重到有些疲惫。

      人就是这样,心里一旦down下来,意外自己就会找上门来。

      所以当一闪而过的白色物体,从高空坠楼,精准直击许一冉头顶,她竟有种奇怪的释然感。

      懵了一瞬,而后是头顶的疼痛,手摸上头,人没事,但头顶肿了个大包。

      嘶——

      这是什么东西?

      地上咕噜噜滚过一个裹着透明塑料袋的白色物体,袋口微微散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是吃了半个的白色馒头,裹了一层灰,现在变得脏兮兮。

      浪费粮食!这是许一冉的第一反应。
      而后意识到,不对,这是高空坠物啊!

      她迅速抬头往上看——

      她走到的是一单元楼下,正对着楼层1号住户的阳台区域,一共八层楼,很好找。

      一楼、二楼、三楼都是全封的透明玻璃窗,窗门紧缩的。
      四楼窗缝是开着的,但没有人。
      五楼、六楼、七楼,门窗也都是闭合的,然后是八楼——

      八楼很奇怪。大白天阳台的窗帘却全都拉起来,棕黑色的窗帘将里面遮挡的密不透光,只能看见窗口开一条缝隙,一只手伸出缝隙的外头。

      许一冉仔细去看,发现这人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根燃到一半的烟蒂,他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烟蒂,猩红的火光在微风中一闪一闪。

      是他了!许一冉在心中这样判断。

      阳台遮起的窗帘是担心别人发现他高空丢物。而烟鬼也最喜欢在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抽一根舒缓情绪,他肯定是发现馒头砸到人心慌了。

      一个低素质、低修养的人。许一冉甚至联想,他燃烧过的烟蒂烁烁抖下,在空气中化为细灰,精准落到了自己早上才洗过的头发上……

      生气!

      因采访而沉重伤感的心绪一下子被这种不满情绪带动,如果眼睛有威慑力那么她现在应该已经给八楼的吸烟男身上瞪出一个窟窿。

      微亮的火光不紧不慢地上下抖动。

      许是觉得着姿势不太舒服,男人将夹着烟的左手抽回,换了一只右手闲闲搭在窗口,摊开来的右手有四根指头是向内蜷缩的,唯有中间最长的一根是伸直向上的。

      这个手势谁都看得懂——国际通用:竖中指!

      饶是许一冉脾气再好,此时也不禁气冷抖,这丫的他真有种!

      男人挑衅的姿态和许一冉疼痛的脑门提醒着她继续思考下去——
      她想,作为心怀正义的日报记者,加上被高空抛物砸到脑袋的受害人,是很有必要就对方危害公共安全的错误行为,和知错不改甚至恶劣挑衅的态度上门与之好好理论一番。

      于是,她咬牙拾起灰尘里滚一圈的馒头,将它装回了塑料袋里。

      ========================

      滴——
      电梯抵达八楼,不锈钢的金属外门伴着嗡鸣的共振声打开。入眼就可以望见位于左上角的8001号。

      门是虚掩着的,可以直接打开。

      许一冉扣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反应,她皱了一下眉,干脆直接将门拉开,走进去。
      这种时候,最不能怂下去的就是气势!

      深棕色的窗帘罩住整个阳台,室内也没开灯,昏暗的屋子带着股潮湿的味道,阴恻恻的。这味道像是洗完没晒干被沤烂掉的厚棉被,一看屋子的主人就是个不讲卫生的。

      低素质、低修养、还不讲卫生!许一冉心中愤愤然。

      只是,屋内有些过分安静了,连空气都好像被按住暂停键的画面,一切都静悄悄的。

      她未察觉不对,走过玄关,看沙发边似乎靠了个人,于是右手将塑料袋里的半截馒头高高举起,“刚才是不是你们家的人往下丢的……”

      声音在视线落到客厅沙发上的时候戛然而止——

      尸体。
      是那个靠在沙发坐垫侧面的男人,他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仰躺着,满身是血,嘴是张开的,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人。
      他死了。

      这是一个头顶略秃的中年男人,他的四肢已经扭曲僵硬,身上满是划痕和刀伤,鲜血还在汩汩从伤口处涌出。

      许一冉没有靠近,她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沙发被淋了一大片血,地上是一串粗暴的拖拽过的痕迹,砸碎的花瓶、酒杯、还有一地的残羹剩饭。

      客厅一片狼藉。

      恶鬼游荡人间,带走生灵,留下骸骨。

      对上男人涣散放大的瞳孔,她好像一瞬间失了力气,塑料袋骤然松开。

      有一瞬间,许一冉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血腥、可怖的,甚至是残忍、泯灭人性的噩梦。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玩笑:女主要凉了,然后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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