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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观落阴18 ...

  •   众人猛地扭过头,就看到黎述环抱双臂,笑盈盈地倚在门边。

      嚯!还以为活见了鬼!

      元宵他们自是惊喜万分,跟自动喂食器放饭时的猫崽子们一样,喵喵嗷嗷地窜起来,朝黎述猛扑过去。

      “喂喂喂,”黎述往后趔趄半步,被他们仨密不透风地搂住,眼前黑压压一片,还没完全愈合的肋骨隐隐作痛,险些吐魂,“你们先起来……”

      他没被王婆婆弄死,倒要先被这几个家伙压死了。

      “黎述!你这家伙还活着?!”

      “你,你居然没死?”

      “会不会说话?死是能随便乱说的吗?呸呸呸,不吉利,快呸掉。”

      黎述哭笑不得,被他们话语中的喜悦淹没,心里也有些触动,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咳嗽几声,又牵扯到肋骨上的伤处,嘶了声凉气,痛得他脚下发软,向后倒去。

      后腰忽地一紧,被一只冰冷宽大的手掌扶住,才勉强站稳。

      这时,元宵几人才看清,黎述身后还跟了一位陌生人。

      陆西沉穿了身漆黑寿衣,面色惨白不似活物,身量极高,有一米九多,比黎述还高一截,站在门外,几乎把院子里的景象完全挡住。

      更惹眼的是陆西沉的脸,黑发紫眸,高鼻深目,顶着极具冲击性的英俊面容站在黎述身边,非但没把甜美鲜活的黎述压下去,还站出了某种相得益彰的视觉效果。

      元宵下意识以为陆西沉是诡异,但看黎述毫不设防,轻松自然地站在他身侧,又有些举棋不定。

      “他是谁?”元宵后撤几步,仰起头,警惕地盯着陆西沉。

      黎述还没想好怎么介绍,就听一旁的江橙子牙齿打架,声音发颤:“……稽查队队长,陆西沉。”

      “陆西沉”三个字一出,哪怕是不认识这张脸的人都听过这响当当的名号。

      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稽查队?”黎述故作怔愣,又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厉害。”

      江橙子和陈池都来自上城,自然听说过陆西沉在稽查队的酷烈手段,知道他是集团的人,也清楚他与陆家的关系,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这,这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陆西沉?”元宵挠挠后脑勺。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不是在黑市的悬赏名单上,就是在下城小酒吧,赛博疯子们的诅咒声里。

      看到江橙子他们的反应,黎述忍不住轻掀眼皮,抛给陆西沉一个责备的眼神。

      看把孩子给吓的。

      陆西沉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

      “怕什么?稽查队长又不会咬人。”黎述别过脸,走进屋,招呼陆西沉进来,顺道说了嘴,“哎,陆队,把门关上。”

      颐指气使的态度,别说元宵他们了,连陆西沉都听得有点儿懵逼。

      但陆西沉还是一言不发地把门栓带上了。

      冷着一张脸,杵在门边。

      多了一根格格不入的冰桩子,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江橙子和陈池蔫得像两只鹌鹑。元宵屁股刺挠,好似坐在老虎凳上,左摇右摆,怎么坐怎么难受。

      陆西沉分明没说过一句话,不过是被他那双紫眸漠然地扫视几秒,他们仨就有一种随时要被稽查队提审,逮去审讯室电一电的错觉。

      简直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在心虚个什么劲儿?

      相较而言,黎述给人的感觉就可爱可亲多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听哪个?”黎述问。

      元宵急得直拍大腿:“你就别卖关子了!”

      “好消息,王婆婆死了。”黎述一张嘴就抛出一枚炸弹,见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中带了三分喜悦,又坏心眼道,“坏消息,探索度才推到52%。”

      “怎么可能?!”元宵点开面板,一看主线进度条,顿时满脸不服气,“山阴村的怪事,一切都是因王婆婆而起,现在它都挂了,怎么会——”

      元宵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缩了缩腮帮子。

      黎述心下了然,他不在时,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于是瞥了眼冷脸站在门边的陆西沉,轻言细语地为元宵打消疑虑。

      “放心,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他……我信得过。”

      闻言,陆西沉的目光落在黎述侧脸上,沿着鼻梁,划过他挺翘的鼻尖,最终停留在宿舍角落,似乎在放空。

      元宵偷瞄一眼陆西沉,挪挪屁股,凑上前去与黎述咬耳朵:“他看着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确定?”

      “这你都看出来了?”

      见元宵夸张地摊了摊手,一副“我就说吧”的嘚瑟模样,黎述忍俊不禁,拍拍元宵的背以示安抚。

      “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交易,在副本结束前,应该还算可信。”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元宵的思路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表情扭曲了几下。

      “交易?哪种交易?你这交易,它正经吗?”

      黎述嘴角抽了抽:“问那么多做什么?还说不说了?”

      “好吧。”

      元宵把一头粉毛抓成鸡窝,深吸口气,将他们在回村路上遭遇一大群诡异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黎述。

      “你是说,你们先看到了白雾,才看到了那群诡异,对么?”

      “没错!”

      “我的天。”陈池听得面色刷白,摘下护目镜,不住用衣摆擦拭镜片。

      “白雾,第一天晚上也有白雾……”黎述屈起食指抵在唇边,沉吟片刻,又转向陆西沉,“陆队长,你怎么想?”

      “雾有问题。”

      “嗯,也是,一开始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这下就有点儿意思了。”黎述的眼中泛起光彩。

      陆西沉挑了挑眉,示意他不要故弄玄虚。

      黎述语速轻快:“我们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了王婆婆身上,王婆婆和白雾总是捆绑出现,导致我们误以为白雾是它出现的征兆,又或者是王婆婆操纵其他低级诡异的手段,以为解决掉它,真相就会大白,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对,对!”陈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可现在王婆婆死了,白雾还在。”江橙子忧心忡忡,一左一右拽紧了两条马尾辫,懊恼道,“难道说那群诡异里,还有比王婆婆更厉害的存在?我们居然一直没意识到这点……”

      倘若他们想当然地以为王婆婆就是最终boss,而且没能在观落阴开始前解决掉它,等仪式开始后才察觉,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

      想到此处,众人心中一阵后怕。

      “哼!”元宵忿忿道,“要我说,都怪李村长那老不死的,他一开始说的故事,把我们全部带沟里去了。”

      黎述嗯了声,目光越过众人,与陆西沉对视:“不过,也多亏了老李,才让我们知道王婆婆的故事里还有一个隐藏故事。”

      “隐藏故事?”江橙子的身子往前倾了倾。

      “忘了么?观音土。”黎述的一双杏眼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声线清泠泠的,有些邪性,“……以及,观落阴本身。磁带有AB两面,王婆婆的故事也同样如此。”

      黎述一边说,一边脱下潮湿脏污的卫衣,从背包里翻出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套上,袖子卷到小臂。

      他盘膝坐在床头,脑袋上包着大号浴巾,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比卖火柴的小男孩还要可怜三分。

      看到黎述穿着白衬衫,陆西沉就本能地移开视线,可看元宵几人都没把黎述当众脱衣服当回事儿,又寻思自己是否小题大做了?故而,把视线焦点凝在黎述精致的锁骨上。

      “什么是磁带?”元宵举手。

      黎述噎了一下,反问:“三区没有吗?”

      “我,我知道,”陈池说,“就是几百年前,用于记录声音信息的一种磁,磁层带状工具,如今只能在线上历史博物馆见到了。”

      这解释的还不如不解释,元宵两只眼睛都冒起了蚊香圈。

      黎述揉搓着湿淋淋的头发,把话题往回引:“什么是磁带不是重点……”

      “重点是,王婆婆的故事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

      “一个备受欺凌和命运摧残的可怜人,在巨大的悲伤和怨念之下精神崩溃。你们说,这像不像玩家在游戏中精神力下降,直到归零的过程?”

      陆西沉若有所思。

      黎述睫毛颤动,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说:

      “濒死之际,王婆婆在深山中挖到了改变命运的观音土,从此,以实现愿望为诱饵,通过某种仪式,将越来越多的村民转化成了诡异。”

      王婆婆的行为,在因果逻辑上能理得顺,但黎述还是能感觉到,其中隐隐透着某种非人的不自然感。

      “如果换个角度看,王婆婆的目的不仅仅是出于报复,或者得到村民接纳之类的世俗原因,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制造诡异既是结果,也是目的。”

      黎述声音一顿,宿舍里只剩下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再有,我们之前把小僵尸它们认为是王婆婆的乩童,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婆婆也是乩童之一呢?”

      陈池脑子转得快,黎述说到这步,他也明白过来,磕磕巴巴道:“可,可是,假如王婆婆是乩童,那么,是谁在背后操纵它?”

      “嗯,”黎述肯定地点点头,为了迁就已然放空大脑,一脸痴呆的元宵,还特地放缓了语速,“观落阴有四个必不可少的元素。仪式,法师,媒介,也就是观音土,乩童。

      “按照老李的说法,仪式上,乩童的意识会下到阴间,见到尚未投胎的祖先,从而实现家里人的心愿,自身也会在此后变成诡异。

      “一旦王婆婆也是乩童的假设成立,我们就得将时间线倒推,推到王婆婆回到山阴村之前,谁为它举行的仪式?它的愿望又是什么?”

      宿舍门窗紧闭,众人却觉得平地起了一缕阴风,莫名打了个寒噤。

      “王婆婆的愿望,我们大概能猜得到,”黎述走到书桌旁,翻开笔记本,将第一页朝向众人,“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为它举行仪式,开启一切事端的那个‘人’是谁?观落阴的历史,可比王婆婆的寿命要长。”

      沉默间,全息游戏面板跳了出来,因图的声音响起:

      【主线进度60%】

      “干得漂亮,黎述!”元宵喜气洋洋,跟黎述碰了碰拳,“还真给你蒙对的了!来,再多蒙几句,咱们今晚坐着就能把这关给破了。”

      “你蒙一个给我看看?”

      黎述无语,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今晚又下水,又吹风的,不过咳了几下,脸颊就浮起了病态的酡红。

      肩头忽然一沉,黎述回眸,却见陆西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扯过一条军绿色被子,盖在他身上。

      这搞的,怪暧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很熟。

      黎述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只当没看到,不动声色地别过脸,紧了紧被褥,无视众人见鬼的表情,自然而然地说:

      “现在只能说明我们推测的方向没错,但要探索到更多的真相,就必须去到仪式上,搞清楚观落阴的来龙去脉。”

      “可是……”江橙子目露忧虑。

      “你在担心村口那群诡异?”

      江橙子点头:“嗯。”

      “冒冒失失地过去,的确太危险了,简直就是去送死。”黎述嘴角抿起甜甜的酒窝,绝对没有坑人的意思,“我倒有个好主意——”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陆西沉。

      *
      清晨,山阴村从沉睡中苏醒。

      村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还有车轮碾过土路的摩擦声,窗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空气中飘浮着刺鼻的硫磺味。

      哗哗的水声。

      李婶关掉水龙头,解下围裙,缓缓转过身。

      水池里,躺着一只鱼头,大大的鱼眼珠凸起,鱼鳃外翻,腮瓣内侧的鱼肉糜烂,生着一颗颗疙疙瘩瘩的眼珠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

      已经不新鲜了。

      李婶是一位矮胖敦实的妇人,生着方圆脸,很有福相,可在厨房昏暗的光线里,仿佛被抽干生气的木偶。

      她动作机械,把灶台擦得一尘不染,端着一碗白粥走出厨房,如同程序设定好一般,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步骤。

      “老头子,该吃早饭了。”李婶走进客厅。

      屋里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答,空余回声。

      李婶脚步未停,绕过红木沙发,枯萎的发财树和镂空屏风,往隔间走去。

      小山高的牌位供奉于此,一个个名字像一双双眼睛,沉默地俯视着她。供桌角落,一块崭新的牌位上刻着老李的名字,吸吸鼻子,还能闻到新刷的清漆味。

      先上香,再磕头。

      李婶把公鸡碗放到供桌上,又哆嗦着摸出一双筷子,将其倒立插进白粥。米粒熬到烂糊,又浓又稠,筷子刚巧能站得住。

      李婶起身,擦拭老李的牌位,用怀念的语气说:“吃吧,吃吧,吃饱了在下头就不饿了。老头子,别急着投胎啊,村里请了外面的大师来,我今晚就下去找你。”

      咣当,咣当。

      金属院门被人敲响,邻居在外头扯着嗓子喊:“李婶,村里让你去席面上帮帮忙,快点儿——”

      “就来。”

      李婶放下牌位,僵硬地转过身,迈着迟缓的步子回到厨房,用一根红色玻璃绳穿过鱼眼睛,拎着鱼头走出家门。

      滴滴答答。

      腥臭的血液随着脚步滴落。

      阴风吹过,地上的灰尘窸窸窣窣卷起涟漪,院中晾晒的白被单呼喇喇作响,挂在墙上的日历打着旋儿吹落,露出崭新的一页。

      2000年8月14日,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节。

      宜祭祀。

      *
      将近正午,鞭炮声,锣鼓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喧闹声,若有若无地传入耳中。

      玩家们趴在距离村口三公里的某处矮坡上,躲在灌木丛,透过枝叶的间隙观察山坡下来来往往的车流。

      进村的马路被小汽车、面包车和摩托车堵得水泄不通,村口的戏台子前人头攒动。

      不远处,大红的雨棚连成一串,像一条蜿蜒的红泥鳅,几座土灶台上炊烟袅袅。

      “死了一个李村长,又死了几个小年轻,对仪式居然没有一点儿影响,”江橙子有些胆寒,“还是这么热闹。”

      陈池结巴道:“还有好多人正从村外赶来。”

      “这是要搞流水席啊。”元宵吸溜了一口口水。

      他们四个人昨晚分着吃了两碗泡面,除此之外,再没正经吃过饭,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村里其他的食物又不敢乱动,怕吃到不该吃的,只能忍着。

      黎述塞给元宵一包小饼干:“拿去垫垫肚子。”

      “谢啦,小黎。”

      元宵嘿嘿一笑,把包装拆了,给江橙子和陈池一人分了一半,自己再把剩下的吃了,连饼干屑都没放过,仰起头全倒嘴里。

      陆西沉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陆队,你要吗?”

      黎述从双肩包里又摸出一包话梅,拿在手里,冲陆西沉晃了晃,眉眼弯弯,盈着光屑,惬意得跟出来野餐没什么两样。

      从昨天晚上起,黎述就动不动管陆西沉叫“陆队”,话尾上翘,柔软的吐息从唇齿间吐露,有意无意地撩人。

      陆西沉上过一次当,哪儿会上第二次?

      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

      黎述也没真想分给陆西沉,陆队长如今就是一具尸体,真给他吃了,万一毒活了怎么办?

      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黎述扭头趴回草丛,含着咸咸酸酸的话梅,腮帮子鼓起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现在没有雾,但那些诡异还藏在村子里的某个地方,等天黑后更要小心,一切按计划行事。”

      “放心,”元宵拍拍胸脯,“小意思。”

      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从马路另一头驶来。

      与村口其他小汽车不同,这辆车挂着外省牌照,光看外观就很阔气,连保险杠都比其他车子高出一截,耀武扬威得很。

      “是这一辆吗?”元宵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眺望。

      “试试看就知道了。”

      黎述用力扯过手边一根长长的橡胶水管,水管窸窸窣窣地掠过高低起伏的杂草,另一头牢牢拴在马路对面的树干上。

      水管中段反向扎着一枚枚铁钉,尖头朝外,锃锃发亮,在黑色轿车驶过的瞬间,像毒蛇一样嗖地往马路中央一窜,狠狠扎进车胎里。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司机吓了一跳,猛打方向盘。

      哧——

      轮胎打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头一个猛子扎进路旁干涸的水沟,车轱辘疯狂转动,卷起点点泥浆,冒出火星和浓烟,卡得动弹不得。

      车上下来四个男人,一个是司机,另外三个是道士,皆身穿道袍,头戴混元巾。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道士最为显眼,衣摆上绣着金银两色的仙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司机弯腰检查轮胎,嘴里唉声叹气。

      一看这情形,道士们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道长,这儿离山阴村不远了,几步路的距离,不如我们走过去吧?免得误了时辰。”

      为首的胖道士望了眼村口的方向,挺起肚子,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台翻盖手机,丢给徒弟,吹胡子瞪眼道:“那不行,用脚走过去成何体统?去,打电话叫村里派车来接。”

      “好嘞,呃!”

      话音戛然而止,胖道士回头一看,就见他的两个徒弟和司机两眼一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
      胖道士捂着脸,长吁短叹地走在前头,眼眶青了一圈,颧骨高高肿起。

      下手可真够黑的!

      这些人扒了他徒弟的道袍,假扮成道士,非要跟他一起进村,不知道揣着什么目的?

      胖道士用余光观察着这几个怪人。

      一个装着两条假腿的粉毛矮子,刚才就是这粉毛给了他一记老拳,一个头戴护目镜的瘦子,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橙发双马尾少女,还有一个……

      黑发黑眸,笑容甜美的青年。

      此人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最为可怕,穿着一身清清爽爽的白衬衫,牛仔裤,分明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学生,或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群怪人却隐隐以他为首,对他言听计从。

      更骇人的是,这位被称作“黎述”的小年轻,还操纵着一具极为英俊的活尸。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能让那具身披寿衣的活尸行动自如,如臂使指,足见其道行深不可测。

      “道长,您对我们刚刚说的计划有什么意见么?”黎述笑吟吟,“有意见的话尽早提。”

      “没有,没有。”胖道士抬起袖子,抹了把冷汗,视线在黎述和陆西沉两人之间飘来飘去。

      他哪儿敢有什么意见?

      “是么?没有就好。”黎述上前一步,搀扶住腿软到要跪在半道儿上的胖道士,“道长,小心脚下,别摔着了。一会儿进了山阴村,您就把我们当作徒弟,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至于其他事,我不说,您也别问。等观落阴结束后,至少能保住您和您徒弟的性命。”

      黎述嘴甜得要命,方方面面都给胖道士考虑到了,令人如沐春风,可听在胖道士耳朵里,无异于恶魔的低语。

      好听话谁不会说?胖道士也是老江湖了,黎述的潜台词无非是在警告他老实听话,别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否则,就叫他们师徒三人小命难保。

      欸,早知道来山阴村会撞上这群神仙,打死他也不会为了十万块的香烛钱,千里迢迢地来送人头!

      一行人沉默着走进山阴村,天色也逐渐阴沉。

      戏台上,一男一女两位演员头戴灿金凤冠,身穿大红嫁衣,浓妆艳抹,唱着咿咿呀呀的曲调,期期艾艾,如泣如诉。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旁,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注]

      戏腔在鸭蛋青的天穹下回荡,绕梁不绝,劣质的移动音响时不时破音,带起滋滋的电流声,让口音浓重的戏词越发模糊不清,更加重了个中悲凉。

      戏台下的村民却是一脸喜悦,嗑着瓜子,高声叫好,唠着闲篇,热闹非凡。

      黎述蹙了蹙眉,没看出不对劲,遂转过头去,正撞上陆西沉淡漠的目光。

      “陆队长,”黎述撇开胖道士,走到陆西沉身旁,轻声问,“你说这些人里……有多少是诡异?”

      置身在这处处透着古怪的盛宴里,黎述难免去想,剥开人皮,这些村民到底谁是人?谁是诡异?

      人与诡异,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知道。”

      陆西沉答得干脆,但也敷衍,落在黎述清隽容貌上的视线依然流连。

      带着些许居高临下,凝视的意味。

      黎述有些无语,还生出几分不爽。陆西沉怎么可能不知道?无非是懒得回答他罢了。

      “好吧。”

      黎述转过身去,悄悄翻了个白眼,暂时不想搭理陆西沉。

      才走近翻新的祠堂,几个翘首以盼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道长,您怎么走着来了?也不打电话叫我们去接。欸,您这也太客气了。”

      “咦?道长,您脸上的伤……?”

      “嗐,别提了,车在村外抛锚了,一不留神给撞的,一点儿小伤,不用在意。”胖道士垮着脸,招呼黎述等人上前来,“这是鄙人的几个徒弟,跟着我出来见见世面。”

      为首的中年男人瞅了玩家们一眼,好在元宵等人用混元巾把五彩缤纷的头发包得一丝不苟,老老实实垂手侍立,没露出破绽,再加上阴天室外光线不好,就连陆西沉惨白的肤色都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道长,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村子里刚要开席,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屋里头给您单开了一席,多少用点饭菜,晚上也好有力气开坛做法。”

      胖道士挺了挺将军肚:“也好,道爷我不吃牛、狗、大雁、乌鱼,做法当日滴酒不沾,别的倒没什么忌口的了。”

      “哈哈,规矩我们懂。道长,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祠堂。

      堂屋和院子里摆满了铺着猩红桌布的圆桌,一直延伸到外头的雨棚下,过道中间挤挤挨挨塞满了红色塑料凳,地上散落着瓜子壳和果皮。

      菜已经上了大半,汤汤水水热气腾腾,硬菜油油汪汪,鱼片粥喷香扑鼻,到处喧闹如沸。

      陆续有听完戏的村民落座,看到胖道士,纷纷投以崇敬的目光。

      进门左拐,就是一间单独辟出来招待贵客的屋子。

      博古架边上摆放着一张带转盘的木制圆桌,香茶和好酒都已经上了,桌边却空无一人,显然是专门留着款待胖道士的。

      “道长,请坐。”

      中年男人伸手招呼众人坐下,又给他们倒茶递烟,忙得脚不沾地,嘴皮子没一刻停过。

      一时叹息猝死的老李,一时吹嘘今年观落阴的规模有多盛大,有多少村外人慕名而来。

      黎述端起滚烫的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泡得酽酽的,苦涩的香气飘散,喝到嘴里还有回甘。

      他隔着茶汤上蒸腾的水雾,仔细观察这一桌的村民。

      乍一看,这几位中年男人不过是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村民,在山阴村的身份估计不低,不然也不会在老李死后负责跟胖道士联络。

      他们个个吃得满脑肠肥,油光满面,挺着大肚腩,无论是脸上的血色,还是呼吸的频率,都与活人的无异。但老李最初也一切如常,黎述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

      “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他们上菜了?”

      胖道士放下茶杯:“劳烦你了,哈哈。”

      中年男人起身,打开门冲外头喊:“让厨房抓紧点儿,开席!上菜!”

      转眼儿,圆桌上就摆满了冷热各色菜式,炖汤、鱼片粥、甜点、果盘也没落下,待客规格不可谓不高。

      见胖道士和玩家们都没有要动筷的意思,中年男人殷勤道:“吃吧,道长,再不动筷,菜该冷了。”

      闻言,黎述给众人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元宵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胸,勒住饿到痉挛的肚子,强忍着大吃一顿的冲动,推辞道:“我不饿,道长,你吃吧。”

      “哈哈,那道爷我就勉强吃点。”

      胖道士的眼珠子乱转,举着长长的筷子从卤鹅肝,落到清炒时蔬上,但也只是夹进碗里意思意思,没敢动一口。

      “道长,难道我们山阴村的吃食,不合您的心意?”中年男人脸上仿佛覆着一层面具,笑容阴冷僵硬。

      “合!怎么会不合?”

      胖道士的脑门儿冒出豆大的冷汗,心说,这些村民到底中了什么邪?怎么瞧着不对劲呢?他究竟卷进了什么事端里?

      僵持之际,房门又被人推开了,屋外的嘈杂冲散了包厢内紧张的气氛。

      一位腰上系着围裙的妇人走进屋,双手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盘子,上面是半扇刚出蒸锅的鱼头,表面洒着翠绿的葱花,底下垫着辛辣的姜丝。

      “李婶,”中年男人神色稍缓,抻着脖子看了眼盘子里的东西,又坐了回去,“他们怎么把您给叫来了?这多过意不去啊。”

      “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给村里帮忙。”李婶把鱼放下,朴实的微笑中掺杂了几分讨好,“外头还缺人手,我先出去看看,你们慢慢吃。”

      李婶说完,就缓步走出包间,阖上房门,双手背在身后,宽厚的身躯倚着门板。

      霎时,满堂宾客没了声音,犹如默片般一言不发,齐齐看了过来。

      “今晚就要举行观落阴了,大家吃好喝好,”李婶露出和蔼的微笑,“吃啊,吃啊。”

      听到她的话,村民们又笑笑闹闹,推杯换盏起来,一迭连声说:“吃啊,吃啊。”

      叮叮,有人用筷子敲碗。

      咚咚,有人用脚打节拍。

      “吃啊,吃啊,多吃点儿,吃饱喝足才好上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观落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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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们,这篇感觉很难写下去了,各方面都是负反馈,而我是很需要正反馈才能写文的人,跟编辑商量过后决定解v。真的很对不起等待的大家,也对不起这篇的两个主角,真的很喜欢这本的人设和世界观……欸,等我慢慢成长找到剧情和感情正确融合的办法吧(抹泪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