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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怨憎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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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很讨厌的人?”白玉堂磕着瓜子跷着腿躺在榻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这个问题对他很不重要。但其实他眼睛定定的,眨都不眨一下。
展昭手中的笔顿了一顿,一滴墨晃悠着,差点儿就要滴在纸上。他赶紧把笔放下了,回头看白玉堂。看了半晌,瞧不出个所以然,遂又蘸了蘸墨,继续在手中的卷宗上圈点。
白玉堂翻身坐起,颇不满地将瓜子壳朝展昭背上弹去。这一弹使力不大,展昭只微微挺了挺腰,便将来势消去。
“为何突然问这个。”展昭淡淡反问,稍重地落了一笔。白玉堂揪着下巴,没精打采地躺了回去,道:“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展昭哦了一声,没有追问。白玉堂见他似乎毫无兴趣,有些不满,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将一把瓜子往几上乱扔,故意闹出很大动静。少顷,又动作极大地收拾归拢,重新抓在手里开始嗑。
展昭闻声扯了扯嘴角,仔细把卷宗放好,将笔挂回架上,这才起身。白玉堂瞥见他走近,立即滚了半圈,只把后背冲着他。
“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展昭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硬将人扒得滚回来,“今日堂上那个公子哥儿,和那个人很像,是不是?”白玉堂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仍然不想看他,道:“简直一模一样。我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这种人,就好像全天下皆该由他说了算。你说他不懂人情世故,他偏偏能将一众高官显贵哄得服服帖帖;你若说他圆熟知礼,可对其他人,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但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展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梳着他的头发,淡淡笑道:“可不是没从你这儿讨了好么。”白玉堂瞪了他一眼,道:“他是没讨到好,可也并未有损,我却是大大的不舒服。有心要寻个由头揍他一顿,又不禁想未免太过有失身份。”展昭道:“你不必——”白玉堂打断他道:“我没同他计较。可我就是不痛快。”
展昭吁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并非有意不理你。只是看到要紧处,不好中断。”白玉堂嗤笑道:“有何要紧?”展昭道:“那可太要紧了。这公子哥儿虽然行径惹厌,但并未触犯律法,绝不会被收监下狱。”白玉堂道:“这个堂审时我已看出来了,没觉着有何要紧。”展昭道:“他遭此巨变,家财散尽不说,亲人也均亡故。仔细算来,只有一房远亲,勉强还未出五服。便是我们公孙先生。”
“什么?”白玉堂叫了起来,扯得自己头发一痛。
展昭耸了耸肩,道:“你也知道,先生家中父母早亡,同族人皆断了往来。这一房,说来也只有他一人而已。因此今日那公子刻意奉迎,先生虽然也不甚舒坦,毕竟心软,眼下便带着人去城中采办了,只怕要在府里住上一阵子。也是大人恰巧犯了眼疾,不然这卷宗,怎轮得到我来看。”
白玉堂匆匆扎起头发,跳下榻,在房中转来转去。展昭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道:“你这是做甚?”白玉堂道:“我可不想与他日日相对。他若真要在府里住着,瞧在先生份上,我自然不能赶他出去。我便去璃儿那里避几日。”
他当真就收拾起来,不一时,已打好了包裹。展昭见他当真要走,急忙拉住,道:“也不必任他反客为主?”白玉堂大摇其头,道:“人生七苦,怨憎会啊,不可不可。”说着挣开展昭,径望门去。
“怨憎会不可,便舍得爱别离?”展昭两步赶上,拦腰一抱,甚是委屈。
白玉堂脚步一顿,慢慢回过身,皱眉端详了展昭一阵。半晌,终于表情柔和下来,伸手回抱,叹道:“原以为求不得的,都求得了,还怕什么别的。”
笔尖的最后一滴残墨落下,终是将卷宗染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