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起初只是“咔嚓”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似的,谁也没有在意。

      紧接着,平整光滑的青石表面出现无数条细小裂缝,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交错,逐渐连成一片巨大蛛网。

      扛石的衙差只觉肩上负担越来越轻,硕大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头顶,他们却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就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将大石悬吊在半空。

      当围观人群难以遏制地发出惊呼声时,终于有衙差茫然抬头,这一看,差点没教他魂飞天外!

      盘根错节的网纹一瞬间疯狂蠕动,刚还是牢不可破的磐石,嗡一下就散作不计其数的巨腹黑虫。

      那衙差维持着昂首的姿势,眼底映出的虫群黑压压一团,乌云罩顶般倏地落下来。

      他甚至还来不及喊“救命”,便教“虫云”从头到脚地团裹其间,微弱的惨叫很快淹没在令人发指的噬咬声里。

      不过弹指的功夫,衙差好好一个大活人,就只剩一堆白骨散落在众目睽睽之下。

      虫群隆然腾起,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与此同时,还有越来越多怪虫从石隙中爬出来。

      已然看呆的君如珩被耳畔一声哭叫唤回了神智:“妖、妖怪啊!”

      首尾不过百来米、宽也只够两驾齐驱的街头登时大乱。

      刘守义为表忠心,这些天在城中大肆渲染天启降临的消息,几乎半个蓟州的百姓都聚到街头看新鲜。

      恐惧的情绪如潮水一般骤然激荡开,人们互相推搡着,哭叫着,有的纵没有沦为怪虫的腹中物,也裹挟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被生生踩踏而死。

      君如珩口中高呼“不要乱”,目光焦急地在人流中搜寻着褚尧的身影。

      拥挤的人群根本听不见他的提醒,他的小腿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君如珩低头,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正被人拖着向前逃命。然而她家大人似乎紧张过头了,连孩子摔倒在地都未曾察觉。

      君如珩弯腰捞住女娃娃,一边拍打那只手提醒:“喂,你悠着——”

      “点”字哽在了嗓子眼。

      君如珩惊悚地发现,那只手,准确地说是那只断臂另一端,密密麻麻爬满了嗜血怪虫。他猛然明白,拖拽女娃娃的力量并非人力,而是虫群试图用她死去的亲人作饵,一网打尽。

      “畜生!”

      君如珩下意识捂住娃娃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亲人血淋淋的残肢。跟着抓起断臂猛然摔向一边,撞翻了酒肆正沸腾的羊汤吊子。

      火光扑簌的刹那,吸附在皮肉上的虫群一哄而散,盘旋着不敢靠近,似在忌惮什么。

      怪虫怕火!

      心念电转,君如珩解下腰带,抄起角落里的黄酒打湿,振臂一挥。赤焰怒舔而来,将浸饱酒精的腰带变成一节软火鞭。

      君如珩力贯鞭身用力横扫,带起的热浪炽痛了面颊,他恍若不觉地夹起女娃娃跑出一段路,硬塞进倾覆的推车下,盖上了草席。

      街头太乱了,哭喊声、奔走声层出不穷,幢幢人影里,到处都没有发现褚尧的行踪。

      君如珩胸口不安愈发强烈,以至于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气氛使然,还是单纯出于对那个人的挂怀。

      混乱间,不知打哪传来一阵笛声,尖锐细长,十分难听,徊荡在修罗场上空,更渲染了几分诡异。

      被血腥味吸引、一度像无头苍蝇乱撞的怪虫闻令般集结。这一次,它们甚至在半空变换出数个阵型,以四面夹击之势居高俯冲,将溃逃的人群向街心驱赶。

      “艹!”君如珩神色大变,“这帮畜牲还懂兵法!”

      他被挤得站不稳,手中腰带失跌在地,很快叫横冲直撞的人群踩灭了。虫潮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从城楼方向看过去,那处俨然成了奔哮洪流里的一座孤岛。

      杨秉仁佝偻着背高举望筒,面上流露出一抹残忍而快意的笑容。一皂衣小吏快步走近,正是刘守义身边的亲信师爷。

      “大人,王爷的人马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进城善后。”

      “刘守义呢?”

      “如大人所料,知道自己闯了祸,早早地寻个理由出城避难去了。”

      师爷趁机趋奉道:“今日这么一闹,非但咱们的人进城有了由头,还彻底坐实了东宫灾星之名,之后王爷起兵越发名正言顺。大人运筹帷幄,不怪王爷器重您!”

      杨秉仁一错不错盯着孤岛上张臂呼号的蓟州百姓,透过镜片好似拨开时间的薄雾,看见了十五年前同样的场景。

      只是当年吞没过数千条人命的洪水,如今却成狂卷叫嚣的虫潮。

      “改命。”杨秉仁轻念出声,语气里的讽刺快要溢出来,“圣上啊圣上,你改得了他命,改得了人心么?”

      “东宫何在?”

      用抓狂语气问出这句话的还有将离。君如珩从他几乎要把自己骨头捏碎的力道来看,不难断定这闷葫芦一样的内侍是真的在意褚尧。

      他顾不上喊疼,伸着脖子大声问:“通知城中守备军了没有?”

      将离摇头:“参军不在,无令,他们不能出兵。”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君如珩气得骂娘,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褚尧给他的玉牌。

      “传东宫钧令,调集所有守备军城东校场待命,记得备好火石火油。”

      将离看见太子连贴身的令牌都交给了这个人,眼神泛起微妙的变化,他随即问:“你要干什么?”

      他没有听到回答,腰间刀鞘陡地一轻,君如珩说声“借刀一用”,翻身跃上屋脊。

      白刃破开皮肉的一瞬里,脑中警铃大作:原身憎恨胤王室至深,连带着对普通老百姓也素无好感。这种自伤救人的情节,的确不符合他的人设。

      脑中仿佛几百架鸣钟同时撞响,每一根神经都随之剧烈震颤。君如珩咬咬牙,强忍着想吐的冲动,高举手腕厉喝。

      “来啊!”

      纯阳宝血的诱惑对任何一种肉食者而言,都是致命的。之后无论笛音怎样变调催促,那些怪虫都仿佛充耳不闻,阵型霎时就乱了,漫天只见一浪又一浪的虫群朝同一个焦点扑去。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迟笑愚错指一捻,一只怪虫须臾就化成石屑散在风里。

      他转头对褚尧道:“这小子有点胆色,要不是你留着他有大用,我定将他收作蜂云谷关门弟子。”

      侧旁袭风,褚尧迅疾无比地晃肩让开,剑光过处地上多了一堆虫尸。

      他微微仰首,神色间依旧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迟笑愚却观察到持剑的手似是一颤。

      “得,你不救,可换我来了。”

      迟笑愚嘲谑着抬起掌,却见眼前寒芒快闪:“办好孤交给你的差事,信送迟一天,孤唯你是问。”

      被疾风带起的额发缓缓垂落,迟笑愚轻嗤:“死鸭子嘴硬。”

      同样目睹这一变故的还有城楼上两人。

      师爷急道:“这小子打哪冒出来的?今日若被他搅了局,城外那些个兵马可就掰扯不清了。”

      杨禀仁面色亦十分阴沉。

      东宫没有采信他的提议将燕世子扣押,已是出乎意料。为给燕藩起兵寻个正当的理由,他费尽心思安排了这出天启灾变。

      褚尧死在其中最好,即使不能,燕兵打着善后的旗号入城,杨禀仁也有法子用他的血祭旗。

      可谁曾想,凭空杀出个绯衣少年呢?

      君如珩撒腿飞奔,心快跳出嗓子眼,脑中也是片刻不消停。倘若有人从蓟州上空俯瞰,铺天盖地的怪虫就如同一股黑色飓风,呼啸狂卷中一点红若隐若现。

      正当校练场的旗杆遥遥在望时,两侧高墙突然毫无征兆地坍塌。君如珩身形急坠,紧要关头他攀住延伸向外的飞檐,靠腰部发力重撞在墙体,蹭得瓦片乱掉。

      隔着烟雾灰尘,他看见那叫涂山的人面狐尾兽,从废墟后一闪而过。

      “褚晏你大爷的,跟小爷玩偷袭,还要不要脸啊!”

      轰然砸落的围墙,把本就窄仄的巷尾彻底变成死胡同。血腥味一下放大了无数倍,见血则喜的怪虫抛下其他百姓,从四方朝废巷蜂拥而来!

      君如珩喘着粗气,血流不止的手臂吊着身体,麻木到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但奇怪的是,他脑中警示音忽然消失,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破水而出。

      像是在很久以前,他也曾为了救人这样舍生忘死过。

      不过那记忆实在太久远了,远到君如珩甚至无法认定记忆的主角就是自己。作为一只和人族有着血海深仇的灵鸟,这种事情极大可能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如果非要界定的话,也许是前生也未可知。

      君如珩暗笑鸟之将死,连通灵的本事都有了。

      虫潮被纯阳血引诱着,逐渐呈现出癫狂的状态,似有些杂乱无序。

      杨禀仁蹙眉道:“青蚨怎么回事,让她手下的石螟蛉都给我警醒点。”

      话音未落,笛声戛然而止。短促的龙吟剑啸过后,不远处的烽火台腾起一袅青烟。

      师爷失声喊:“是东宫!”他慞惶转身,却见城下缇骑列队疾行,早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耳边嘈杂倏尔消失,君如珩因失血过多而半阖的眼皮似落了层灰。

      他眼睑轻动,只见那些张牙舞爪的怪虫顿时碎成齑粉,被风扬得漫天皆有,扑在脸上、颈上,滑腻腻的使人作呕。

      君如珩再也撑不住,持续绷紧的臂一松,落地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

      君如珩被接住了。

      他猛地呛咳出声,有人替他缓拍着后背。君如珩咳着咳着,眼泪都下来了。

      “你一个半瞎乱跑什么!知不知道刚才我为找你,差点连命都丢了。你又看不见,万一被那群虫子盯上,你这二两肉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原身那该死的泪失禁体质,加上劫后余生的欣喜,君如珩眼泪居然跟决了堤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褚尧似是没想到君如珩获救后第一句话问的是自己,更对桀骜娇宠冷不丁的落泪始料未及。他扶在少年腰后的手微微收紧,眉间极罕见地划过一丝无措。

      “你,难道不觉得那些邪祟是被我招来的吗?”

      “啊?”君如珩茫然抬起泪眼,不慎吹出了个鼻涕泡,一下使场面滑稽起来。

      他羞愤欲死,褚尧却没笑,把人交给“闻讯匆匆赶回”的刘守义,径自走到灰头土脸、满面焦急的褚晏面前。

      “阿尧,你怎么在这,你没事——”

      清脆一记耳光,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褚晏被打得头一歪,捂着面颊半天没缓过神来。

      褚尧眼神冷峻,说:“孤有没有告诉过你,没有孤的允许,东宫里一草一木,谁也动不得。”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