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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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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园仿的是留园的制式,一进到园内,就能隐隐听到丝竹笙箫的声音,一门之隔,在外头分明听不到一点儿。
古代大户人家建园子也是为了在闹市中隐逸,才建了这样巧妙精致的园子,江溪先现在次才深有感触。
她从前是把园子当家进的。
江溪的老家昆市就在苏市隔壁,房子附近就有一座小园林,一个老保安守着收门票,还开了一个小卖部。
那时舒清陆有年票,经常带她进去玩,保安认识这两个住附近的孩子,一张票也就让他们都进去了。
每天清晨上学之前,为了不吵到江溪家,舒清陆会去那园子里开嗓,等到点了就去上学。
放学回来就不去园子了,在家里练基本功,冬三九,夏三伏,没有一天怠慢过,偏偏成绩也能拿年级第一,江溪打小就佩服他。
只是九岁闯了祸之后,她就再没有和舒清陆手挽手去园子里玩,直到高二那年,两个人才重新熟络了一点。
大概是听到看到太多有关舒清陆的东西,才会让江溪一个劲儿地想起他。
这甫园显然是一个商业场所,穿着长衫的侍应生也让人很有沉浸感,检过了戏票,给他们引路往戏台那边去。
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一路假山小亭、各异盆景饱览了一遍,让人直呼幕后老板大气。
走到了水边,唱腔更加清晰,江溪听着有几分耳熟,好像是《琵琶记》里的赵五娘在唱孝顺歌。
原来临水的花榭就是戏台,入夜灯起,两盏大灯伴着错落的小灯,像发光的拱桥一样,灯光和湖中倒影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已经忍不住要为优伶叫好。
沈明和江溪照着戏票上的座次在隔水的一边落座,很快就有人上了茶点。
“老板这是花了多少钱?”江溪倾身和沈明聊天。
沈明笑了:“老板嫌弃昆曲无聊,现在让我们捡到便宜了,你是头次听吗?”
他其实是个资深的票友,所以老板让他们过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激动不只是和江溪一块儿出来,还为能见识到昆曲大家现场表演而兴奋。
江溪来不及答,沈明的注意力就到台上了,原来又一折戏开场了。
“现在这个是引子,唱的好像是南曲套子,然后就是过曲……”沈明眼睛一直在戏台上,还抽空跟她解释。
看了一夜,沈明就在她耳边说了一夜的话。
今晚的倒数第二折是《夜奔》,沈明又讲起了林冲夜奔的故事背景,说这出戏难在哪里。
江溪不知该不该说,这些其实她都知道。
戏台上的大师一展唱念做打的精湛功夫,赢得了声声喝彩,一出精彩至极的《夜奔》独唱落幕。
戏台后,上好妆的“杜丽娘”微微掀开门帘,眼神已经初露风华。
舒清陆的视线落在江溪身上,还有她旁边坐着的男人,两个人头不时凑在一起,姿态亲密,显然关系很好。
《夜奔》一落,后台场务就来请他了,见他自《琵琶记》开始,就一直瞧着外边,心里想难道眉衾老师会怯场?
又为自己幼稚的念头摇头,大概是在看其他老师们的表演吧。
“老师,该您登台了。”他说道。
舒清陆放下了门帘,“嗯”了一声转头走了。
场务回头看,厚实平整的一块帘子,帘边褶皱了一块,突兀又纠结,不过现在是晚上,从外面也看不出来,他就没去管。
江溪看过几折戏,精神也逐渐放松了,沉浸在昆曲的美妙里。
“昆曲无他,得一美字。”
唱腔、身段、辞藻,听来看来,都是顶级的音乐舞蹈享受。
她避了几年,也仍能轻易沉浸在美的享受里。
《夜奔》之后灯黑了好久,观众席这边也借着这个空闲中场休息一会儿,互相聊天交流,等着迎接最后一场。
沈明低声说:“待会就是眉衾老师的剧目了,可得好好看,有了解待会才好交流。”
江溪点了点头,老板请他们看了这么久戏,她要拿出工作素养来了。
这次黑灯有点久,戏锣敲响,《游园》终于开场了。
笛声摇曳如丝线,杜丽娘移步上台,步子从容不迫,几步之间就已让人有意犹未尽之感。
一柄折扇在手,独唱的花旦眼神随折扇动作,秋波流转,水袖轻招,身段手势似流云,比灵蝶。
如此细腻传神的表演,一个“演”已经不般配,没人能寻到眉衾那装扮唱腔之中身为男子的破绽,只沉浸在杜丽娘的一颦一笑中。
细腻婉转,声韵悠长的水磨唱腔,在“杜丽娘”的拿捏下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让人又想闭眼聆听,又想睁眼欣赏那举手投足间的绝代芳华。
这样的表演看一次怎么够,席间人人都专注在台上,连沈明也不说话了,屏息随着抑扬的唱腔点头。
只有一个人半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江溪已经怔忡了许久,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子离开椅背,竭力想证明自己是不是认错了,隔着一条河,那“杜丽娘”又上了妆,认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挎包被碰到了脚下,她没空去捡,努力伸直了脖子去看,急切地要得到答案。
杜丽娘走到栏杆前,唱起那段著名的【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比记忆里的更加完美无瑕,灯光直直打在杜丽娘脸上,一团热意在江溪心口炸开,烘到头顶。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舒清陆。
舒清陆……
杜丽娘……
舒清陆就是眉衾!
耳畔轰隆一片,她此刻如同陷入一个泥沼,拔腿不是,任自己沉下去也不是。
那段每天焦灼等待消息的日子又开始折磨起她来了。
“我喜欢你”的消息发出去,她攥紧了手机,心如擂鼓,在等待他回信的时候,竭力去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
度日如年地过了一天,最新消息仍旧停在那句“我喜欢你”上。
明明表白之前,他们每天都互通消息。
一天又一天,舒清陆再没有回复,江溪等到沉默,直至心灰意冷,将那个只加了一个人的Q号注销了。
起初江溪的大一是极为明媚的,那一天起就灰暗下来了。
之后她就逼迫自己再也不去想他,只是闷头做自己的事。
江溪也猜想过舒清陆会不会在忙什么事错过了消息,但最终还是觉得,他高考之后的突然回国,做的所有事情,大概都是在报复她。
怪她高二元旦那晚说过的那些话。
声声喝彩震得江溪回魂。
此刻椅子好像长了钉子一样,让她坐立不安,江溪不停地换着姿势,又往后看,想寻找逃路。
舒清陆分明没有发现自己,江溪却紧张得额头、掌心都是汗,心突突跳到嗓子眼了。
她为什么害怕?
是那本以为是只差一步,结果会错了舒清陆心意,无疾而终的表白?
还是知道见面之后他不会把自己当回事,反而会因此拒掉合作的担忧?
大概都有。
她已经有了一次失败,本以为一辈子不见了,丢人的表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现在可能又要在他面前遭遇第二次失败,江溪没有脸承受。
她多怕舒清陆打心眼里瞧不上她,觉得她给点阳光就灿烂,自作多情地表白,他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才断了联系的吧。
越想越心慌。
“沈明,我……”
她灌了一盏冷透的茶水,准备和沈明提起自己不舒服要提前走的事。
忽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鼓掌,原来一折《游园》已经唱完了。
舒清陆唱罢,对面的观众全都起身了,他不动声色,眼神落在那唯一没有站起来的人身上。
灯光渐暗,吞没了他的身影,目光变得肆无忌惮,大家闺秀杜丽娘消失,他恢复了舒清陆的本来面目。
沈明赞叹个不停,说道:“赶紧走,眉衾老师的时间很紧,晚了就逮不住了。”
怎么办,真的要去见他吗?
江溪从椅子上站起身,两条腿笨得跟木头一样,挪了一步,高跟鞋一崴,沈明扶住了她。
“不好意思,谢谢。”江溪很快站直了。
“没事,坐久了是会这样的,而且你还穿了高跟鞋,走吧,咱们得赶紧的。”沈明一想到要近距离见识到大艺术家,按捺不住的雀跃让他加快了脚步。
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明,江溪握紧了手腕,跟了上去。
漆黑的戏台上,水袖带起一阵力道不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