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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带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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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身影缓缓移步,绕过屏风,走到众人面前。
这男子一袭白衣,谦谦有礼,眉若柳叶,身如玉树,温柔如春风,笑容如暖阳,举手投足间,尽显倜傥风流。
“齐王朱榑,有军功傍身,此为一;当今皇上是齐王生父,此为二;青州事务,齐王有权自行定夺,此为三。”
“军功又如何,皇子又如何,封王又如何。世事公道,自在人心。”想起齐王的恶毒,景澜依旧愤愤然。
“景姑娘,大明刚定,正是启用新秀之时,想让当今陛下问责藩王,难。”
白衣公子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青州的百姓生活有多艰难,但他更知道自己的皇爷爷有多固执。
如果祖母在世,或者父亲在世,他们或许能劝得动皇爷爷。
但是祖母和父亲已经相继离世,皇爷爷的年纪也是越来越大。老人家没有了以前称霸天下的心思,心中所愿也只有儿孙满堂,守在大明江山的各个地方。
失去太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使这位征战多年的老人痛苦不已,这时候要他下令处罚自己其他的儿子,又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公子,澜儿虽是小女子,但心中所想,惟愿‘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也许是看到了朱允炆的犹豫,景澜又继续说道,她此言,即是暗示朱允炆,想成为明君,就需要关注百姓。
李景隆没有反应,但朱允炆却微微动容。
“莫非这普天之下,都没有我们兄妹能够伸冤的地方吗?”房门被推开,景泽手捧一碗草药,跨入房中,愤愤然说道。
“哥哥!”
“澜儿,别激动,快把药趁热喝了。”景泽嘱咐道。
李景姝很自然地从景泽手中接过药碗,舀起一勺,递向景澜。
景澜喝完药,想到上一世面圣告御状无果,便赶紧劝慰景泽:“朱公子所言,句句在理,哥哥,如今家中,只剩我们兄妹二人,为了爹娘姐姐,我们应当好好活下去。”
景泽也觉得妹妹所言在理。更重要的是,相传曹国公李文忠和齐王是表兄弟,万一这二人私交不错,自己和妹妹就会不知不觉中成为齐王的活靶子。
“你们兄妹二人既已将青州房产土地变卖,不如就在应天府继续好好生活。”李景隆建议道。
今日与齐王部下搏斗之时,景泽身手不凡,他心想若是能将此人收入麾下,定会是一个得力助手,故而极力挽留景家兄妹。
“正是,相逢即是有缘,曹国公身边正缺武将,景兄弟倒是可以一试。”朱允炆补充道。李景隆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人的心思都在武艺、兵法、人才上,朱允炆对他很是赞许,同时也藏了想把景澜一并留在应天府的心思。
李景姝是女子,心中想的是景澜若留在应天府,能找到的郎君定比青州强,再者,自己也能多见景泽几面。但她口中却说:“澜儿,不管景公子去往何处,你一定要留在应天府,我要带你吃遍这秦淮河周边的小吃。”
几人说话之间,门口小厮匆匆来报:“国公爷,东宫刘总管前来传话。”
李景隆与朱允炆相互对视,准备走出客房。
“景姑娘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探望。”朱允炆走时,不忘和景澜继叮嘱。
景澜心下暗笑,今日和朱允炆所说的话,已比上一世二人交谈的所有言语都多。
蓦地,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朱公子,可曾带伞?”
她记起来,上一世的今天,下午骤雨,传闻太孙在去往国子监的路上淋了雨,落下病根,几位太医束手无策,以至于皇帝发怒,处死了数名无辜太医。
朱允炆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烈日,又看了看躺在卧榻上的少女,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而一旁的景泽担忧又多了几分。从早晨开始,妹妹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对,莫非说真的是脑子坏了。
高空之中,阳光正好,甚至还有一些晃人眼。朱允炆心下觉得有趣,便宽慰道:“景姑娘,我是男子,不怕晒。”
景澜想告诉他上一世发生的一切,可是话到嘴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无法出声。
可能,这就是仙人所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天道有常,有些事情,她只能暗示,却不能明说。
她只能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朱允炆,最后才憋出一句:“乍暖还寒,春来多雨,公子多备一把伞,总无坏处。”
朱允炆看到少女令人怜爱的模样,整个心都融化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冒失了,不应对姑娘的好意开玩笑,于是赶紧安慰道:“我没带伞,姑娘提醒得对,我这就向曹国公借一把。”
见到朱允炆确实向李景隆借伞,李景隆带着朱允炆去取伞,景澜才松了一口气。
“李姑娘,刚刚这位朱公子气度不凡,不知是谁家儿郎?”景泽已经猜到,这位朱公子既然是国姓,想必是哪位皇亲贵胄。
“朱公子是应天府人,前年他父亲过世了,就由其祖父带在身边教养。”看着朱允炆远去的背影,李景姝又安慰景澜道:“朱公子是好人,你们的冤情,他一定记在心上。”
说罢,李景姝也起身告辞,给这对兄妹独处的时间。
“妹妹醒了,我就好放心去取行李了。还有那东西在哪儿,我也一并取来。”景泽说道。
行李之中,财物反倒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带有数人性命换来的证物。
景澜记得,上一世,哥哥以为歹人都已经离开了,便回到客栈去取行李,但是齐王的部下狡诈得很,他们在客栈周围设下埋伏,将哥哥重伤。
不然以哥哥的身手,又怎会在战场之中殒命。
更为讽刺的是,这费劲辛苦得来的证物,也并没有能使齐王伏法。
“哥哥,别去,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万一齐王的部下在客栈周围,反而会更危险。”景澜劝道。
不远处,送走朱允炆得李景隆已经折返,在门外听到了景家兄妹的对话。
他本来走进去对景家兄妹说,自己派人替他们去客栈将行李取了。但是一想到如此就会彻底得罪齐王,便摇摇头作罢,悄悄走了。
*
朱允炆带着一把长伞回到自己的马车。
他回想起景澜,这姑娘着实有趣。明明天空晴朗,却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或许就是为了要表达一下她的关心。
“少主,这是什么?伞?”
一旁的小厮看自家主子神色喜悦,凑上前来问道。
“成观,你自己不会看呀,还要问少主,不就是一把伞嘛。”另一个小厮插嘴说道。他与成观有三分相似,名唤成安。
成观更是不解了:“这好好的一个晴天,少主从国公府带一把伞出来干什么?”
朱允炆神秘一笑:“自然是有人嘱咐我要带伞。”
“谁呀?”成观和成安异口同声问道。
朱允炆刚准备说是澜儿,看到这俩小厮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忙用手驱赶他们:“你们无需知道,快赶路,去国子监。”他赶紧吩咐道。
成观却来了兴致,故意在朱允炆面前对成安“悄悄”说到:“你说这个天气,嘱咐少主带伞的,是男是女?”
成安也配合地说道:“那自然应该是个姑娘。”
成观又清了清嗓子:“送伞干什么,是暗示想要和少主,像许仙和白娘子一样,以一把伞的名义,来一次断桥相会吗?”
“伞嘛,也有可能是说散了吧。”成安打趣道。
马车内响起朱允炆疯狂的咳嗽声,不一会儿,成观和成安便被赶出了马车,两人被赶出时,仍旧一脸坏笑。
皇太孙朱允炆的马车在石板路上稳步前行。
刚经过定淮门,车内的人却喊了一声——“停车”。
成观听朱允炆语气不太寻常,立即进入马车:
“殿下,有何吩咐。”
朱允炆对成观附耳嘱咐一声,他便走下马车,熟练地对不远处跟随的暗卫使了使眼色。
马车头调转,改了方向继续前行。
同时,暗处的几名暗卫,有一半的人留守,一半的人以比马车更快的速度奔赴目的地。
马车在离悦来客栈不远处停下。朱允炆于是端坐车中,拿起一本《杜子美诗集》继续阅读。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他口中默念着,心中绵延出万里河山。
不一会儿,他感觉天色渐暗,不知从哪里吹来几缕风,继而又有淅沥声响起。
居然真的下雨了。
朱允炆不由得又想起那个问自己是否带伞的少女,心底泛起一阵笑意。
“殿下,客栈里外暗卫都查了一遍,不出您所料,果然有人在埋伏。”成观进入马车禀报道。
“情况怎样?”朱允炆问道。
“都拿下了。”成观继续回禀道,“还在现场发现了这个。”说罢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玉佩。
朱允炆拿起一看,一块青玉,中间带着几点墨色,仿若远山近峦,别有一番意境。
“是她的。”朱允炆确定地说。然后将玉佩小心收起。
“走,我们进去看看。”
“可是,殿下,这外面下雨了,您出马车,不太方便。”成观有些许担心。
朱允炆回以一笑:“这不是,车上有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