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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寻芳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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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灵音飘荡如烟,几乎难以分辨那声音的来处,却明明听见是凰阅嗓音呼叫要我住手。
金刚见我萌生退意,立即微微地凝起金掌之力,另一只手中金剑一拨,便趁势将我的掌风弹开。一股大力弹得我连连后退几步,站定在地上,听见又一声呼唤——“千围……”
“凰阅!”我不及调理气血,下意识向前一扑,却只觉脚下早已软了,一步竟撑不住,就跪坐在地。那金刚似有悲悯之心,也不管我们喊叫,将身一转,便隐入了那巍巍山门之中。
那寺中凰阅的声音,飘渺似烟,不绝如缕,虽然断断续续,却听得出中气还在,必定还没什么损伤:“千围,你怎么也下来了?清许上神他们如何?”
我想想他出不来,多说也是徒增心焦,便只道是:“清许上神同仙侣私奔下凡了。我是来寻她回去。”
“啊?私奔?”凰阅惊诧莫名,“她也有这等雷厉风行的时候!”说罢倒笑了出来,“也好也好,这人间百花,也该让百花上神来看看。”
“她的事倒不急,只是你如今困在这里,怎么是好?”凰阅一贯万事不急的脾气,把我在旁心焦的不行,“你也是笨,为什么偏偏呆在这里?”
“我也不想,我下了九重天结果身受重伤,只好寻一地方闭关养伤,哪知刚一出山,复了本命花,便发生了这件事。我如今虽困在这寺中,却并无大碍,但是外面众多花灵,无法救护,才是我担心的。”他闲散淡泊的声音中隐隐透出忧虑来,已是难得,“你既然来了,就帮我这个忙吧。”
“凰阅?你这是……”我心中隐隐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纵然九天牡丹殿能保住,人间若绝了这万花之王,岂不寂寞萧瑟?
院墙上忽有一团光,飘飘摇摇飞了出来,我伸手一接,只见一汪盈绿光芒映在手心之中,化作一泓似水似晶的明晃晃波纹。我缓了一口气,好在他没将真神元丹取了出来,不然以他的伤势,不知能否支撑许久。
“这些真元花露,是我酝酿许久,不知如何传递出去的,今日这位多托金刚罗汉宽宏,你就把这些散去在洛阳各处滋润失落在此的牡丹话株吧。若要繁茂只怕不够,只能堪堪留住一点气息。”凰阅纵然身处困境,说出话来,依旧不急不缓,一字一句地。
“你交代我的,自然办妥。只是公子,你要保重才是。莫要再散出元神,为了百花伤损了自己。”我手中化出玉碗盛了精露,托在手内。话说是这么说,若是天下芍药有此一劫,我自己只怕也是要散化修元去救,绝不肯吝惜气力的。但纵然知道说也无益,却仍旧切切向他嘱咐。
他被我这样唠叨,必定又觉得耳根腻烦,停了一停,这才勉强答了我一个“好”字。却在我转身要走之时,忽然又叫我道:“千围。”
“什么?”
“我听来过的香客说,江南立冬那日繁花盛开,有神灵显圣。不知是否是因清许到过那里。你可去寻寻看。”
洛阳城外,大小山壑林木,绵延数十里,遍布着深浅沟渠,花株被人匆忙运到这里,仓促埋种,又因淫威深重,实无人有心着意打理呵护。我手中好生地捧了凰阅的精露,绕着洛阳大大小小地方转了一个遍,什么犄角旮旯都走到,散至仙露磬了,遍地牡丹也现出几分生气来时,天光已明,东方天际已亮了一线了。
这样转了一圈,早想去肴山看看我旧日的住处,看看千秋千丰两个,却已没了时辰好去。若不赶紧回去车上,一则只怕引得人生疑;二一则,又恐引他们去我们所住的深山仙境之中,只怕也有些妨碍。
一时倒学那大禹,过家门而不入了……
心中不防凄楚起来,一别已逾百年,不知他可还好?可还在那里?却不知又惹了多少祸,怎么还不修上花都来呢?这样心中念念着,便回至车上,唤醒了把式和水玉丫头。一时这二人皆不知昨晚的事,我便带这二人入洛阳城佯装寻人转了一回,补了些饮食需用什物,便又掉转了头,下江南去,寻我们那摸不着影儿的清许上神。
人间行路,不比仙游迅疾。将将过了两月,冬去春来,方行至了江南。
桃花,繁花落在细细斜风之中,小镇青瓦。
微风吹过,飞舞的蝶穿梭在远山漫野中,陌上花开,绽放出美丽的烟霞来。孩子们绕着花树快乐的跑跳着,只有在生人来时才隐没了身姿。
我穿过青石板上的小桥,持着把油纸伞,在集市密集的人群中搜寻,是否有熟悉的身影。江南最美,那河间嬉戏的女子、花间醉而品酒的书生、树下悠然落棋的老者,细雨霏霏泼洒在碧波荡漾,恰似一笔最染色的水墨。这样的江南小镇,幽静水润,在春日细雨中最是暖意融融,一时看着嫩柳黄花,忽然不希望又开始奔波寻觅。
却放有些闲荡的心境,忽然耳中听见一声议论,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叹息道:“去年西边巷子那个美貌的小妇人,听人说忽然夫妻二人一道走了,家里东西也没收拾,就没人了。也没人逼抢,说走就走,你说可是罕事?”
“怎么?就是那丈夫缺了一条胳膊的?”
听见缺了一臂,我的耳朵霎时尖了起来。想起琅轩变作大人身体,缺失了一道臂膀,加上清许上仙之姿,岂不是说的就是他们?
“正是呢,可惜那么个漂亮的女子,跟了个残废。听隔壁街的媒婆讲,还等着要给她说一门更好的呢。”
“依我说不亏,那男人虽然残了,样貌着实俊。若四肢全的,倒也般配。比再说一个强得多。这城里满打满算,哪里有那样好的男人?若是生了娃儿,不知有多好看。”
听见这两位河边洗衣的婆婆又拐到别的话上头去,我忙携了水玉上前,施了礼取出袖中画像问:“两位婆婆说的,可是这一位女子?”
那画像是我凭记忆幻出,虽称不上惟妙惟肖,也极为神似,婆婆看了一眼,立时点头道:“就是她!就是她!”
“这女子乃是我的姐姐。我家一家商人,出门被强盗劫了,她与姐夫同我们失散,我才来寻。不知她搬到何处去?婆婆可知一点半点踪迹?”
那两位夫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同时摇头道不知。我正失落,前一个婆婆早已收拾了洗衣盆子,开口道:“姑娘你莫着急,同我来,我替你去寻里甲问一问。不知去处,总知道个影踪。再者都说他们细软未曾收拾,房子也还在,作兴还要回来呢?”
听她这样说,又有了几分希望。一时寻了这人托那人,引着我找寻到西街边,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说是那对夫妇住了一年的居所。
小院灰砖青瓦,矮墙上生了些苔藓,院外三四株极老的垂杨柳,高高地掩盖着院子,才吐了新芽,远远看去一片朦朦的绿。一弯浅溪绕过屋前,春水如翠,远山如黛。屋后一片矮树林,层叠掩映。
一眼看去,就像是清许住的地方呢。
虽然我想进去也不难,但毕竟当着人不便。我便谢过了带我来的里甲,携着水玉儿绕着房前屋后转着看了一回,虽然她走了许久,细细感应起来,仍然留存了仙气凝香在这里。再错不了,她曾在这里住过的。
里甲称,有邻人隐约看见这二人是落了初雪那日,连夜收拾了东西往西北去了。虽然不知回不回来,但走得也不匆忙,想来不似逃避什么人。再多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一时水玉虽是婢子,但性情一时难改,孩子气起来,嘟着嘴道:“又白跑了,累死了……”
我便摸着她的头,哄了一忽而,又许愿说晚间去夜市吃好吃的,这才又见到她笑起来。
虽然寻人是急事,但既然不知他们是否回归,闲一两天等等,各处逛逛,也算是我难得下凡一回的福利。
却说这一日恰巧乃是秧儿娘娘寿辰,虽然是城中,却也都是农户根基的。一时大家呼朋引伴,家家户户都赶着拜了她祈求秧苗旺相。庙前请人立了泥塑,白脸儿,彩衣,慈眉善目的,端端正正坐在高处,下头一片香火旺盛。又有庙会,夜市中灯火如昼,卖的彩米糕,点豆花,嫩笋切作了碎末,用盐渍一回,洒在百米的粥里,虽不精细,却一样香甜可口。我不敢破戒,只是托辞胃口不便,闻个香气。却有水玉是半大的孩子,这里吃一样,那里尝一味,手中举着泥人儿,头上戴了粉扑扑的绒花,笑得一双眼儿弯成一线。
我坐在茶楼散座上。虽说是让她随意去玩,却仍旧散了一只金蝶去,时时看着她。瞧她丢了一回也不长记性,实在是叫人操心。我倒无所谓再买个孩童,只是若能不叫她受苦,自然是行善的好事。
忽然远处人群之中,隐隐有个白影,一闪之间眼熟的不行。再看时却又不见了。我并了两指抹过眼皮,去了下人间便有的障目之法,眼看一道醇厚的仙气浮动在人群之中。却并不是百花上神独有的气息。
我忙着思量这人怎么这等眼熟,又着意去看时,那人已走到了近前。
只见一袭白衣白裙,腰上勒了一鹅黄的宽腰封,以鹅黄巾子挽住,腰上挂了银亮一把宝剑。两袖本是垂丝水袖,却缚了箭袖护腕在外。青丝如瀑,发髻上一根金簪,又有半粒小米大小,莹白的米珠穿作三寸的流苏步摇,齐刷刷垂在一侧。
往脸上看时,眉峰英挑,星目夺人,一张面目,和雪鹄生的如一个模子里扣了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