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别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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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去，远远地看见那一抹红色飘摆的影子，极小的影子，却如心中被人狠狠地击打一般，痛到迟钝，痛到麻木，却依旧知道在痛，因为伤口又划开，重又血流汹涌。
那是四月。
一反常态，未着黑衣的四月。他穿着一身大红，是他今日要和月绵成亲的喜服，广绣长衣，衣袂上绣着金凤红鸾，百花散漫，煞是华丽贵气；头上梳了半垂发髻，比平日肃穆之相添了三分俊朗，一双急火火的眼，立在云头上，冲我大喊——
“千围，你这是要做什么？”
兰妃见我回头，立刻挣扎起来，我见四下并无旁人，把掌中寒芒一涨，挥如一道长刃，逼在她脖颈脸庞之际，大声命她不许乱动，又抬头望向四月，朗声道：“站住，别靠近。”
此时尚未午时，这人今日不是要拜堂成亲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怎么毫无别人知道，只有他来了？一时疑窦丛生，望向他的眼神也有三分疑问。
四月必定是看出我的疑惑，将袖中手掌一伸，现出一枚小珠子来，那小珠子一明一灭，似在呼吸。我不解其意，却见他向我身上指了一指，低头看时，原来袖子上也有一枚同时一明一灭的小珠子。
“这是听语珠，我那日好不容易，才放在你身上。”他语音淡淡，好似在说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清许出事之后，我总觉得你要做些什么。这两日越来越不放心，果然……”他眼睁睁看着我擒住兰妃，一脸尽是担忧不尽。
“担心？哈！我倒也该谢谢你的，谢你没把这事报与安陵帝君知道。”我几乎不能看他，却不得不看，只好把眼睛定定注视着那张面孔，幸好面孔不似衣装，上面不会写着娶亲两个大字：“但是你今日不在该在的地方，早晚安陵也会来。四月，你与我即便情义已绝，也不该把我赶尽杀绝才是。”
四月忙要说不是，一句话尚未出口，我手下忽然闪出一道蓝光，急奔我下颌而来。回头之际，已就要切在我脸上！
“贱人受死！”那兰妃偷了个空儿，挥出一道光弧逼我松手。一时我忙仰身躲避，手中锋芒让出一道缝隙，堪堪把那兰妃让了出去。再要抓时，她已一摆纤腰，飞身而出。
我本还心想糟了，她必定要跑！谁知她稳稳驾住云头，凌驾在我之上，厉声道：“你这刁奴！竟敢害我！斗不过那花期，莫以为我杀不得你！！”
说着话双眉一立，便散下道道金光如暴雨一般。
我慌忙躲时，却只在她之下，再躲不脱，一时仓促地散出一道“破西风”，火光乱冒，眼看那防护弧光便要被打灭了去。
“千围！”身边有人呼唤，回头时已见一道红影笼罩在我身影之上，挥出风云，抵挡破去一片金雨。
“谁要你来救我！”也不知何处来了一股邪火，瞧着他我就恨的牙痒痒，他越是帮我我越想把他推开。说罢也不理他如何回答，掐出破西风护体，抡了钢鞭便向兰妃一击。打得甚直且重，兰妃为躲我一击，只得收手，一时金雨暂歇。
兰妃却已愤怒之极，绝不肯善罢甘休，见我已纵起云头躲出她的下方，一时挥手引出道道金练向我挥来，试图缚住我才是。
却我要应付的，一时并不只是她，还有个四月在旁，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味护着我，
兰妃美貌的面上露出狞笑，此时却看出她当真是个美人儿，如此丑恶的表情，依旧可以美成这个样子：“四月神君，莫非你来，是要与她做一对同命鸳鸯么？”
我一鞭早挥了去，便与那金练斗住，她如今已不似方才狂怒。想着腹内有我的芍药丹，招招留情，只是要抓我回去，并不要我性命。我又忙向四月说：“你不要来管闲事！自去成你的亲就是！我手中已得了九天令符，只要下了界去，便万事无忧！她回去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不管就是！”
四月眼中却忽然有急怒神色，大袖一挥，一片乌云便散了去，忽地包裹在兰妃身前身后，如同迷雾一团裹住。虽只得制住她一瞬，也足够他向我大声说一句：“你若叛了安陵，天上天下，再不能回转！”
“你又不稀罕我回来！”横鞭驾住云团中击出的金练，我举手就把四月推到一边。
四月似要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兰妃，竟忽然态度大变，挥手祭出乌黑长剑，便想兰妃挥去！
兰妃一时大惊失色，失声叫道：“玄坛！怎么你也要做逆贼！”
四月竟也不否认，只是大声道：“帝妃上主请就息怒快走，这叛贼交与四月就好。若有失措，都是小神的错，总跟您无关！”
兰妃冷冷一瞥道：“四月，今日安陵帝君要你迎娶月绵，你居然敢在这里，违逆天旨，你以为等你回去保得住自己吗？不要为风流断送了万年修行！”
她向四月说着话，却又睇着我，一句话刀子般尖，正中在我胸口之中。哈风流，我倒成了他的风流！
“违逆天旨，一次也是违逆，两次也是违逆。我今日便是杀了你替清许上神出一口气，也一样是违逆！”我口中说着话，掌下凝出连连三道巨大的“扫寂漠”，话音未落趁她不防，便飞快地打了出去。
兰妃猝不及防，抵挡住两波，被我最后一波正打在胸口之上，一时脸色红白，低头便呕出一口血来。她的修为原本比我深厚，只是前日被清许上主重创未愈，此时也算是我欺她薄弱。只可惜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好人，要等她好了再打。
“千围！”四月忽然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穷追猛打。
“你要这样挡在中间，究竟能挡多久？”我终于斜了目去看他一眼，“安陵要害清许，你挡住了吗？无酌要害月绵，你挡住了吗？你只想着要统统护住，怎么能够呢？”
四月立时一愣，那黑沉面色硬是白了一块，似是被我说出心头一块大病来。
那一边兰妃已缓出一口气，飞升了云头要再洒出方才制胜的金雨来。
一时我已不及飞起，忽然心中灵机一动，将袖一撒，扑棱棱落出一团灰黑的物事，在半空里舒展飞开，却是我的大鹰儿。它深知我心，不必听号令，双翅一纵便直上云头而去，爬至兰妃头顶直上，飞了爪向兰妃脸上爪去。
兰妃只顾着散下金雨，得意忘形，再抬头时鹰爪已近在眉睫之前，抬手要打时，我却早已飞出寒烟沙阻住她的手脚。此时只听一声尖利惨叫，兰妃那吹弹可破、新桃挂露的面颊上飞溅起一道血珠儿！
霎时美人花容失色，尖叫着泪如雨下，双手扶着面庞上的伤口死也不肯松开。一双怨怼的双目满含了泪，尖利如刀地怒视着我怪叫道：“素千围！我今日非剐了你不可！！”
只见她伸出手来，十个玉笋般的指尖早沾满鲜血，由血迹中飞出一股浓红烟气，直直就向我与四月飞来。我正要飞身迎上，却忽然觉得背后被一股大力一拽，整个人冲不上去，就便生生被拉了回来，一道红影挡在我身前，挥起黑色法屏抵挡烟雾。
却只听见咔嚓咔嚓几声脆响，眼看着那比我的破西风不知牢固多少倍的黑色法屏，竟裂开了几道大口子，烟气直冲之势丝毫不减，竟正中在四月胸口上。
四月只是猛然后退了一步，力道撞在我身上，也能觉察出方才那烟气攻势的猛烈狠毒。
“四月……”我连忙一把扶住他，“你……你…………”
我一个字比一个字软弱下去，几乎就变成哽咽，心中惨痛，无以复加。看着他回头望过来，嘴角血红，忍得额上青筋也跳出来，双目中无尽情感，却依旧什么也不肯说。
一边兰妃岂能容我们说话，早又将手上血液化作红雾激射而来。
四月还要替我再挡，坚实的身躯我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撼动。我被他死死拦在背后，眼睁睁看那血雾一下下打在他身上。他却不仅不还手，更不躲开！他前日对不起我，对不起花都那百般的怨恨，此时早在焦急中烟消云散。
“兰妃！你说什么杀我，可能想过，今日杀我，就是百年后杀你自己？”我急痛交加，终于喊出这一句。喊完了手里将四月抓着我的手猛力甩脱，扭头便飞起云气想西方急速扑飞而走。
背后一时突然寂静，似乎兰妃被我说得犹疑，却是她急怒之时，哪里可能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又听到一声尖利的喝骂，猎猎之声转眼追到脑后。我把心一横，心想若果天命如此，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把身掉转，迎面向那血雾撞去。
一时血雾迎在面门之前不过尺余，千钧一发，抬头看见四月远远的身影，扶着胸口，已来不及再来相救。这样的时候看着他的面目，就好像看见，许多年前魔界巨兽爪下，一把救下我的黑衣神君，坚实可靠的怀抱……
我合上双目，一片黑暗，正如当年。
忽然听见一声闷响，紧接尖利的嗥鸣，仿佛有什么碎屑掠过面庞，我心中骤然惊跳起来，睁眼竟然看见我的大鹰挡在面前，竟已被打得血肉纷飞！
大睁双目，伸出双手，仅有片片飞羽从天旋下，落在掌中。从人间随我到天上做神仙鹰的鹰儿，便被这一片血雾打得散去！
我抬起头，怔怔望着兰妃，已不再是恨她。不必恨，只要细细地看，记住她每一分寸的容颜，要么今日她便杀了我，要么，将来总有一天，要将她亲手至于地狱之中！
我静静看着她，方才大鹰染血云头，已有血液沾染在她身上。忍不住森森地冷笑出来，高声向她开了口道：“你的戾气血雾已破，再缠斗下去，更不知谁胜谁负。即便你胜了，无非是要我死。我现在便死了，你以为下一个芍药花神，知道怎么破我的丹药吗？”
兰妃确实本已无心恋战，被我再三威胁，加上面上流血不止，自然气怯。此时见十分降服不得，便捂着面孔恨声道：“快少多言！把解药给我！不然你和这四月，谁也别想活着！”
四月正要说话，被我抬手拦住。又向兰妃冷笑道：“你可知人到穷困极时，无论如何也胁迫不得？这四月是旁人的夫婿，你用他来要挟我？有什么用？更别说，我豁得出自己的命，大不了多豁出去他一个，做一对同命鸳鸯亦无不可。你要是不关心自己的帝妃贵命，我也很愿意以我自己的命去换！”
兰妃虽有才智，却有多年少有人敢同她这样说话，加之心慌意乱，一时竟睁大双目惊得目瞪口呆，似乎是从未想过，花都纤纤弱女之中，怎么有这样粗鲁顽愚之辈！
“帝妃，我本无意冒犯于你。只要你好好回宫去，不要管我百花都的事，我自然会解你的毒。若你自己回去乱说。那自然不能怪我跟你过不去。”我此时挥起指尖锋芒，比在自己脖颈上，微微笑了看向她，何尝不该笑呢？此时这锋芒指着我，与方才指她，恰是殊途同归！
兰妃狠狠地捂住脸上仍在流血的面颊，恨得目光快要流出毒水来，却依然咬住牙齿绽起云旋，一转飞掠而去。
四月远远地不动，一身红衣，遍身血痕。我知道他的伤势不轻，却并没有去搀扶或者替他修复。
他忽然极沉地开口，如冰凌落入深水之中：“当日与月绵定亲，是帝君的密旨。他怕月绵会揭开百花宫的封印，如果我不能亲自将她看管起来，便要将她杀死。今日成亲，是帝君要我假戏真做，以表忠心。”
几句话说完，一片沉寂，再无一言。
我心里却好像深渊枯井一般，这几句话听在耳内，就如小石子落入了无底洞。毫无影响。
“你对我的心，方才我已知了。你对我的判，早先我也猜得着。”我静静望他，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表达此时复杂的心境，“四月，我要去人间寻清许上神。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是否还能回来。”
那黑面的人，眼眸一动，点了点头。
“若能相见，我会报偿你今日救命之恩。”
我说完话，转身再不回头，往西方天门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别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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