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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拨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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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兮手托紫砂盏,牡丹茶雾中,脸上一抹窗棂里透过来的阳光极明,照在他脸上,直撩得一双眼,那样的黑白分明。一时堪堪只觉旧事如炫目烟霞一般,霎时都飞过眼前。
“花期等了帝俊几百年,等来苍梧。她那样护着琅轩,究竟是明珠另许,还是不改初衷。我们并不知道。你要帮这牵红线的忙,这里头的旧事,也该知道才是。”泰兮说罢这长长一段,一双俊目中多少有些疲惫感慨,饮着茶,便望向窗外无垠天海。
“如此,倒多谢泰兮你告诉我……”我扶着心口,听的迷迷糊糊,理了半日,方想明白,原来花期等的是帝俊,却变了容颜性格记忆,与琅轩私奔下凡。但是不论如何,清许现在已经选了琅轩。安陵若要害他们,必定我不能袖手一旁。
一时暗地里送去了泰兮。我便照着已定了的计议,照常助着白英打理些花都事务,与凤棋、段情两个嬉闹,又经常选了各路的珍玩宝物送入那兰妃的紫沉宫去,假意逢迎,为的是我早算准了,她过两日,必定有替我说话的时候。
这一天行走过花都之中,只听身边络绎过往的小仙灵都在说些天丝、人间之类。神情躲闪,偷偷摸摸的。我心内便知事已成了五分,此时喧嚣已起,要压服下去,终究要有个办法的。
一时正低头想着走着,拐入了一条僻静的街巷,眼前忽然笼盖阴影,抬头时,却见一高大身影,一身黑衣,沉静如冰。竟是我多日避而不见的人。
“什么事?”我将头转向一边不看他,既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来找我,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却也终于直接一回:“有很多事,你误会我了。”
我一时便没忍住,冷笑了一声道:“你若说了,我必定不误会你。谁让你不说,自然是你也乐得由着我怎么想。”
若论斗口,他再不是我的对手。我牵起裙摆,便要绕开他走自己的路:“你无事,我有事。我便先走了。”
“等等!”那人出口声气,倒也听得出几分焦虑急躁。难得!难得!
“天丝之事,你在百花都内,可知道什么蛛丝马迹?”
我回头,上下瞧了瞧他的脸:“安陵帝君叫你来探查,你怎么问我?敢情我是你的眼线细作?”
“你……”四月急得有口说不出,皱眉咬牙道:“我是偷偷过来,提你一句……你要知在天上,不只有无酌一个虎视眈眈。”
“你还敢提无酌。”这次我便真的冷笑出来,“那蟠桃宴上给清许上神敬酒的清涟,可是无酌?我离得远,只见到身形,连个正脸儿都没瞧见。你那时号称要等他敬酒,诱捕给安陵帝君,怎么倒连个人影也没了?此时倒来跟我说这些,回去跟你好生护着的那月绵说去。”
自有那分离之事,我却还是头一遭这样直率地排揎他。早先是念着面子不好扯破,如今他不顾我百花宫,我又何必顾及他的神仙体统?一顿数落完,我扭头便走,再不容他多言。
却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铁圈金钩般箍住,听他急道:“我那日被迷在九弯曲连阵里,三日后才得出来。是我疏忽大意失错,却不能说是我着意要害百花宫……”
我挣了几下挣扎不动,早已气起来,便厉声打断他剖白道:“废话少说!你快放手!若是再不放,就别怪我不同你客气!”
一时说着话,另一手早经挥起,预备着划下一道弧线,拍平了这讨厌的黑脸!
“千围莫打!”一声急叫,挥起的手腕忽然叫人挡住,眼前一片金绿雪白一晃,再看时,乃是段情凤棋二人割断在我与四月之间。段情笑嘻嘻伸着手,隔住我挥起的掌;那边凤棋握在四月手腕之上,轻轻用力,便劝得四月松开了手。
“千围,怎么这般火气大?”凤棋抢先开口。
“有登徒子意图不轨,我岂有不火气大的理由?”我直口讽了出来。
段情却道:“只是你当真冤枉了人,怎么不容人解释呢?”
我抬头便瞪了四月一眼,学会搬救兵了么?
一旁凤棋轻轻将我扶着,声音不大不小地道:“这事确不怪四月神君,那日我二人也给迷在阵内。入那阵却不是旁人害的,乃是那紫沉宫中之人。”
兰妃?
是了,即便醉酒,若无人从中闹动,总不该闹出那等大事来。那日她将我百花上神扶入了她的宫室,瑜儿曾探得那兰妃掀了清许上神的面纱,认出了清许就是花期!但此事细说又是如何?清许上神那样性子,就便明指着她说是花期,她也总不至于杀人灭口,怎么便用点凤笔重伤了她?
我满腹狐疑,还未问出口来,段情已献宝似的道:“那日花期重来之事,我已尽探得了。”
“怎么?”我连忙问时,四月已挥手化出一道大屏障来,掩住外人的耳目,叫他们即便路过此处,也看不见,听不见这几个人在做些什么。
那兰妃当日见了面纱下清许的脸,脱口而出第一句话是,“想不到你竟然还没死”,第二句便是“你本就不该活”。
未等清许明白,便伸手绽出一朵兰杀,向清许上主的心脉逼去,一时相距咫尺之远就要得手之时。清许凝了一丝力气,以点凤笔挥出一缕仙力,笔尖缕缕丝丝,火芒散出了火星。将她的兰杀弹下。
这二人静静僵持,直到兰妃瞥见点凤笔尖的火星渐渐熄灭,露出了那久违的笑容。
“花期,我真不喜欢你。”她如此剖白,都落在外间侍奉的仙娥耳朵里,“你太美、太出色,但苍梧偏偏爱我。你可痛苦?落寞?难道因为他不爱太聪明的女人,他只爱善解人意的。所以你现在才如此装笨是吗?”
说着说着,她又摇头,“可惜安陵不喜欢笨女人。”
她絮絮不止地吐露对花期的恨意与不甘,终于停住时,二人同时动手,一点兰血煞正中在清许胸口。
兰妃则是额间渗血,惊呼出声。
只是可惜……没能灭了她。
点凤笔在清许手中晃了晃,狠狠想她一掷而去,这一击哪怕不正中要害,也足可重伤了她。兰妃的表情露出了绝望之色,早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反抗的余地。此时若能成了,必定便去了这一个妖孽祸害。却只在此紧要关头,却有一只大手将笔捞在手中。
清涟手握着点凤笔,身后站着是安陵,尾随着那日去寻花期的小主琅轩。
清许抬起头来,露出花期容颜,和面颊上一片曾经竭力遮住的印记。
听完段情讲究这一番,倒是兰妃才是罪魁祸首!四月三人又是从她宫中被引入迷障,那蟠桃宴上的仙酒如何秘而不宣就到了清涟手中敬给清许上主,只怕也有她一分功劳才对!
说到此时,恨得我不禁牙痒起来。那凤棋段情二人,见我面色不善,劝架又已解释开了,早指一事便溜了。
四月平日从不曾认输的人,此时立在那里,也微微低垂了头:“我知道清许之事,你心里不肯释怀。但这百花宫一天在九天之上,便一天不得安宁。我……”
说到一半,又语塞住,一双黑眸微微凝动,竟也扭头便走了。
既然本是来解释,也解释开了。他既然不肯说旁的,这倒也罢了……我便按着我的主意,自行我的路去。却是一入了百花宫,那早经焦头烂额的白英便满脸都是泪地扑了出来:“千围千围!帝君安心要灭我百花都了!”
倒把我吓了一跳:“怎么??”
她拉着我的袖子扯到内室,忙忙地抓了一封书来给我看,原来是太上老君字迹,写了一封询问天丝的信,又请我百花宫责承之人去叙一回,后头落的是老君二字,前头却并没有称呼,可见不仅不是公函,且为了怕担上严正的责任,刻意扯了几分清逸出来。
白英慌得没了章法,拉扯住我便道:“千围,此事我是当真毫不知情。这可怎么是好?上主把花都托与了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丢了……”说着话,自顾自便又抹起眼泪来。
我忙取了帕子替她擦拭着:“白英你也别急,老君来了信,意思便是帝君未必真心要查办此事。这天丝之事,只是传言纷乱,未必就有实证,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此时只是问问,你只要说不知情就好了。你见了他,莫怕也莫抖,好好地说,他必然跟帝君禀报,便无事了。你若这么筛糠似的,倒显得咱们心虚。”
白英本是个眼空心大,外强中干的。早先有清许上神和琅轩小主在时,她总有些浑身皆是本事,只是使不出来的傲气架势。若是早先,我这几句话说出,白英便必定喜不自胜,什么都承当了。只是这几日大担子天崩似的压下来,砸在她小肩膀上,生生砸出几分自知之明来:“不不不!千围,我去说必定没有用的!我见了老君,怎么能不怕不抖!我是决计不去的!”
我便故作难办,把两手一摊道:“你不去怎办?上主渡与你心头血,举城皆知你暂时统领百花。你若不去,这城里还有谁能回老君这一问?不如我去凰阅殿内寻个出色的,暂代花王之职。”
白英虽才智不足承担百花城之大任,却足以够这些人事琐务。忙摇头道:“临时寻的,怎么有用?莫说凰阅不在,便是他在了,他哪里是个爱管这些事的?千围,你名声一直最好,恭顺严谨,干练可靠。跟兰妃又有交情……”未说完话,一双眼睛就巴巴地往我身上飞。
我忙摆手摇头,执意拒绝起来。倒不是拿腔作调,只是这事轻易接了,叫她日后疑心我有意取她而代之,我岂不冤死了?
一时白英早铁了心,又是劝又是哭,十八般武艺都施展出来求告我。我好说歹说推了三四回,见时机火候已足,便拉了她的手道:“百花都本应咱们众姊妹共担的,别的倒也一切好说。只是这回话之事,原本该是百花城之主去回。如今清许上神度了心头血的是你,我只怕我去了,岂不是僭越之罪?”
白英见我松口,忙不迭笑起来:“只要你去,替百花都解了这一难,百花车接你回来也不怕!怎么还叫你落不是呢?”
一时她便将那老君的信函,急忙忙如烫手一般,塞在我的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