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四月天》清深不寿

58、得复失

　　我在斜飞而出之时，在最后一瞬见到雪鹄长剑如练，剑尖似飞速而去，一剑刺入那假酒仙的心窝之中！

　　只见剑刃所在伤口之处，骤然冒出一股黑血，其味腥臭无比，又有瘴色夹杂，雪鹄急忙掩鼻飞身后撤。才把剑刃拔开之时，已有黑气如雾般奔涌冒了出来！却见那酒仙整个人都如一个充满的气鼓一般，随着那黑气冒出来，便霎时干瘪了下去。不禁毫无挣扎，眼见连面目也模糊不清了！

　　“糟了！”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挥出“破西风”化出一道弧面遮挡住流转而来的黑气，又揽风稳住了大鹰摔飞出去的去势。细细看去时，那酒仙已整个人化成黑雾，急速向四处弥散而去。

　　“他要逃！”雪鹄扬声与我呼和相应，伸手挥出了一道洁白的细碎羽毛拼凑而成的巨大穹盖，散发出盈盈白光，将已经弥散殆尽的黑雾牢牢笼盖在内。一边是她的羽毛大盖，一边是我挥鞭散出的“破西风”弧罩，两边紧紧扣住，相向而压缩下去。只听其中噼啪轰隆几声撞动，便忽然没了动静气息在内。

　　雪鹄满面惊疑，一双飞目满是疑问地望着我，似要开口又有犹疑。我知道她是想问我是否打开看看。我心中早已只剩了万分之一一点希冀，但此时耽误不得，只好讲牙齿紧咬，便挥鞭道：“开！！”

　　只听空间中噼啪一声巨响，那一双合盖打开之时，只见其中凝了一些黑灰，被天风一扫，霎时便化为齑粉飞散在浩瀚广瀚天界之中了。

　　雪鹄见此形状，将袖一甩，恨声道：“此事不妙，他必定是化作刚刚的假飞鹰进去了！”

　　我已心如冷水泼透了般，又冰又灰，满头中尽是杂乱急怒。想了一回，便一把拉去了雪鹄手腕道：“雪鹄你带着琥珀去芍药殿休养，瑜儿那里自然有药！我如今拼做一死，必定入那瑶台之中去！清许是我百花上神，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差错，你们两个保重，我此时不送！”

　　说完便将她向琥珀一推，返身向瑶台追去。

　　瑶台乃是始祖帝君为尊奉敬献西王母之处，乃是云雾中一座空明浮山，外有九重丹宵玉栏，中有三重雕兽绛阙，内有十二道玉筑瑶台，以五色玉石为台基建筑，个个大如山峰一般。山峰之间乃清冽灵泉，潺潺瀑流而下，其间点缀琼舟莲台，零星接点在峰台之间。

　　飞至瑶台丹宵玉栏之外，早已见到一道神障牢牢抵挡在外，不容外仙乱入。此处却与那安陵帝宫不同，帝宫出入用度皆有专人，我敢探入，是因早便曾经多次研究清楚。此时却不知来去之人都有哪个，如何探入更是不知有什么办法，一时急得我跌足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我正在这里焦急，远远只听一声清脆声音呼我道：“前头可是芍药花神千围？”

　　我心中一喜，想着必定是绝处逢生，有老友前来帮忙！回头看去时，倒唬了我一个透心凉。只见眼前乌发如瀑，绿衣翩跹，乃是百树仙子玉琪脆生生立在眼前。她与我家清许上主，为了一个杏花公子侨言抢破了头，屡次争夺不睦，还曾吵闹到安陵帝君面前去。如今这样一位仙姝，如何能称得上是友？

　　我这边思量得眼前茫茫，她已问道：“今日蟠桃盛会，有请帖者方可入内，你这样打扮得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一句话吓得我冷汗也流了出来，我唬得退后，忙往脸上摸去，这才发觉面纱不知何时已飞散出去了，低头看时，一身短打绝不是往日装束。此时心急火燎，我把心一横，想着既然被她看见，横竖不过是雷型罢了。便将来去一番，将长做短便告知了她。一时也并不求她宽厚，只是揖礼向他道：“百树上仙，我为百花宫辖下一点微灵，今日清许之事，断不能不管。您入去瑶台报上王母，也是您职责所在，我并不敢多言。但若百树上仙看着百花百树相比千万年的情谊，能助我潜入去助我家上主……小灵别的再无什么可说，唯有心内自然万万感激！”

　　那玉琪上仙，素有直爽利口之名，此时见我说这些话，也不急，也不恼，竟也没什么惊吓之状。眨动一双眉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乌目流转，前后看了看无人，便对我道：“这瑶台上神仙众多，多你一个小花神，自然无人知晓。带你进去，也并不难。只是你在里头，若有任何事情，你一心急闹了起来，叫我如何办呢？”

　　我心中着急，要赌咒发誓，剖白无论如何都不动不出声，又觉得若是见了清许有难，可怎么按捺得住呢？

　　这时那玉琪一弯笑涡，伸手将我的手捻在她手内，凑在我耳边轻轻道：“若你应我一件事，不单带你进去，而且若清许被人欺负，我还替你帮她。你看如何？”

　　我心中叫她这一笑，倒冷静了下来，一时心中灵光流转，便想起这玉琪心心念念的一件事来：“百树上神，如今紧急，小神便不卖那些关子，您这般想，可是为了那‘雨润红姿俊’的一人？”

　　想那雨润红姿娇五个字，乃是杏花殿大堂下匾额所提，自那年点了杏花公子，便改了一个俊字。玉琪年年与清许闹些不快，又年年百花会都追着去抢那杏花公子的杏元丹。有了这些前尘，自然也不难猜她今日说要帮我的缘故。

　　那玉琪听我这样一言，如猜谜中忽得了谜底，把手一拍道：“你当真不愧是百花智囊了，如今也不多说，你要怎么进去？”

　　我变将身形一幻，一时化作一朵不过寸许的小巧白玉芍药佩，上挂着金绦，下配着翠色长流苏穗子，便坠在那百树仙子腰身一侧去。恰才变化，只听远处喧嚣繁华，已相邀着来了一簇仙娥神官。那百树仙子一双玉手将我一扶，便飘飘摇摇入了那丹宵绛阙之中。

　　一时入得那瑶台盛宴之内。西王母的蟠桃会，千年才一度。

　　只见满眼目下，佛光普照，仙气腾绕，宝相庄严的菩萨、道骨仙风的仙家、腾云驾雾纷纷在瑶池之中。立着碧叶扁舟，拨动桂楫兰桡，相顾谈笑，风流光华一时无限。那龙旌凤翣，雉羽夔头遍布，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幕环绕。

　　远远见一白衣身影，身披百花练，面蒙素月纱，风度翩然的仙子，驾着白云在那瑶台上下翩跹。不是别个，正是我家清许，只见她时不时好似舞蹈一般旋转一下，显得别致美丽，却只有我知道，那是她被脚下的裙子绊得要跌跤，堪堪保持平衡罢了。

　　她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天地孕育精灵尊荣的花期，反而常常说自己是半途降生的仙，不如别的神官名正言顺。如今应邀这么一次盛会，她必定是荣幸高兴之极了的。

　　一时侍奉的仙娥袅袅婷婷柔腰细柳地来了，手上托着金盘，上盖着锦帕，一望而知是那出了名珍贵的王母蟠桃。只见分发之时，神仙诸人无不摘冠挽袖，做恭敬状沐手而奉。唯有清许直撅撅地坐着，只是把袖口挽了挽，那脸上蒙着的面纱，却一点也不见她有摘下来的意思。一时座上的一些老仙面色有些不佳，安陵帝君面露惊异，一动不动的盯着清许一言一行。

　　清许此刻手持一颗小小的仙桃，左看右看，露出一副迷迷糊糊的疑问表情来。我这边玉琪上神手内也托了一枚仙桃，口中“咦？”地一声，道：“这千年一生的蟠桃怎生的如此娇小？”

　　玉琪恭敬吃桃，我这边抬头看去，只见清许把长袖掩面，歪着头躲躲闪闪地，囫囵吞枣将这仙桃飞快地吃完了。一时咀嚼完了，只见她小脸儿红红，心满意足乐乐呵呵地把一枚小桃核捏了出来。

　　那边厢，安陵帝君唇角竟然微微浮动，似是觉得清许这动作很是好笑。

　　紧接着仙娥们便送上仙酒，乃是嫦娥仙子尊奉上来的黄金凝，金樽镶宝，酒液如正午太阳鸟的羽翼般蕴含着无限辉光。只见清许一双眼半点不错地盯着那金樽仙酒。肩颈微动，咽了咽口水。

　　正在她身旁坐着的东君目光微动，忍俊不禁地笑着向她说了句什么，手中指着金樽金酒盅。想必是劝她可饮。

　　却见清许委顿地摇了摇头，肃杀之下微微见一点朱红小嘴嘟了起来，想必是记起了琅轩小主的再三嘱咐吧？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看场中嫦娥献上广寒曼舞，众仙欢欣。

　　一时歌舞完毕，百果仙子盛装亲身奉上葡萄美酒紫玉液，琉璃大盘中紫光滟潋，如凝血魔法一般。那边有几位神君善饮，便向着清许走去，预备要敬酒。

　　我心中一阵发慌，恰在此时一只玉手拂过，玉琪轻声问我道：“莫急，我这就去。”立时一晃，脚下兰舟顺水飞驰，便一弯挡在清许身前不远之处。拦住了那几名预备向百花仙子奉承的神君。

　　这里才刚刚拦住几位。一旁早立起一人，只见玄袍华贵，玉树临风，乃是刚刚才从蛮荒征战得胜而归的八极战神清涟。起身大礼参拜，向安陵帝君敬献了一番。却一转头，又将手中杯向清许一举。

　　你竟真是不喝？清涟的眼神明显看起来如是说。他曾向清许上神求亲未得，又曾在百花宫门前吃过闭门羹，想来他也是知道清许好饮一节。

　　“好酒好酒，不愧是百酒仙的子夜酥。”清涟笑得奸猾，那斜睨间又瞥向了清许。

　　子夜酥！！百酒仙的子夜酥！果然送了入来！我这边急得，恨不能化身出来去将那酒杯打翻，这边百树仙子又已与几位神君寒暄起来，莫说抽身，连话也不能与我轻轻说一句！

　　“比之桃花公子的八仙醉如何？”一边朱雀星君也是品酒之人，便凑了过去想清涟发问。

　　只见清许一双眼睁得溜圆，要往那两人处看，又不敢看，要往那边偏，又不肯去。一时背对着他们尖起一双耳朵来，可谓是馋相毕露。

　　“若说九重天上的仙酒，桃花公子的八仙醉醉意够，但真正好还是那真珠红。”清涟晃着酒杯，向朱雀星君细细数了起来，头一个先夸了我百花宫中第一得意之人。莫说是清许上神心无城府，连我也不由满意地饮一杯，以慰桃君。

　　“但是！”清涟此时忽作转音，清许的耳朵似小狗一般，竟动了一动！

　　“百酒仙此次应王母之约，取出了他的千年好酒子夜酥，是那真珠红此等仙酒也是比之不过的。若要比，也就是那少花公子的绝唱凤凰悲啼。只是可惜，我们都未喝过就是。”清涟有些可惜，似乎为没有喝过那凤凰悲啼而可惜。

　　凤凰悲啼！凤凰悲啼乃是被清许上主与琅轩小主打开封印的。此二人当日一饮大醉，想必那样美绝天下醉生梦死的滋味，堪称回味无穷一句吧！

　　只见清许上神黛眉紧皱，一双眼左右飘摆，一阵天人交战。

　　我这边替她捏着一把汗，急得恨不能跳起来，百树仙子玉琪刚刚与诸位仙家寒暄才罢，回了头正要去与清涟接口之时。只见百花上神清许，伸手持起酒盏，颇为淑女、不着声色的饮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虚借了曹公几个字，恭拜慧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