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算机关 ...
-
飞空御剑藏贼心,长歌回舞泣孤独。
魔天降待神宗归,万花落去在柏山。
芍药园下,我秉百花都花神之名,倾芍药园中万簇鲜香,飞花祷祝天地,祈求解我谜团于云雾之中,扶乩而占。花雨缤纷,如梦似幻飞落尘埃,得此二十八字。又有四字点道是“吉在龙尾”。
瑜儿眨眨一双眼,面露疑惧之色,悄悄凑在我耳边道:“上主,这‘万花落’……恐非吉兆。”
玥儿一向不比瑜儿爱多说话,此时却抿起唇来似深思了一回,鼓起勇气向我指着长歌回舞一句道:“上主,只怕百花上神不妙!”
我心中咚咚地敲起鼓来,泣孤独一句,让我想起兰妃剪除百花都下万花之事。偏清许仍一直蒙在鼓里,毫无知觉。告诉她时,又无良策,多添烦扰有何益处?“贼心”“魔天”两句,明指无酌、混沌两个,昨日飞天御剑之事,乃是无酌为隐藏身份杀去月绵之所为,万无疑义了;而魔天要待神宗,岂不是说神宗创世之神帝俊还要归来吗?他早已化为山岳清风,与人间同在,又怎么能回来呢?且待他回来,又与解我百花都之危难无干。
轮轮转转,便落在“万花落去在柏山”一句,既然“吉在龙尾”,此龙尾一句,必定是点睛所在。花落本是败事,但天花无根,所谓花若落下界去,由天入地,也说不定,便是一步绝处逢生的走法。
柏山,柏山,忽然想起无酌要杀我之时,曾说我坏了他在桐柏山的一件大事。他在地寻那桐柏山,在天便屡屡在百花宫御园中多有那不可告人之事,莫非此中多有关联吗?
这日我将这些所疑之处,一一讲予四月听了,此时也不知是月绵伤重还在调息,或他被探宫前日之事吓着了,四月听我说时,竟心不在焉起来。急得我冒火,搅了半日,他忽然道:“帝君曾同我密谈。”
四月乃是正一玄坛执掌,九天一干事务,皆有三分过问之责,帝君有事与他密谈,原也是情理之中。我便问他:“你既如此告诉我,必定是要说他谈了些什么?”
他却只是叹了口气,问我道:“千围,你可能不管此事?”
这一问,我倒楞了:“如何叫做不管?”
“下界去寻一清闲安生之处,偷得千年闲趣,避祸存身。”
避祸存身?我细细看那四月,一双黑目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游移不豫,“那……那百花宫呢?”
四月竟道:“帝君若留得百花宫在,岂能不留?”
“你言下之意,岂不是,若帝君安心不留百花宫在,岂是我辈能留得住的?”
四月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不语。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一时只觉霹雳雷电,都齐聚在顶门之上一般。我愣怔了半日,这才抖出一句话来:“那……那清许……?”
“清许上神,帝君断不会错待了她。”
不会错待?!这话的意思是……“安陵帝君,莫非是对清许上神……”
四月百般纠结,皱起眉头来想了又想,终究点头道:“是,安陵帝君是安心要娶清许上神。”
一时只觉阴云密布,暗无天日起来,我一时竟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百花宫之主若为帝妃,那百花宫亦不过是一群奴婢罢了,岂能还有九天花都之威名?就更莫说还有一节:“那琅轩小主却如何?”
四月只是皱眉,低头不语。
“四月,你身为玄坛神君,自然是九天平安为重,只要帝君意思下九天安乐,你旁的不管,也没甚事。只是我是百花都中花神一名,断断不能不管这百花都的事。”
四月见我只是不肯听他的,几乎露出怒容来,细细看去,却是焦急之色。
“然而又有一节,当初我入百花都,你是知道的。多亏琅轩小主之容。我只当你与琅轩小主,也是极好的交情,如何能在此时竟不顾他的死活?”
谁知四月目露决绝之色,横眉道:“我……自然有我可尽力之处。”
四月……莫非你要飞蛾扑火助他?你劝我避祸存身,原来竟是你要投身其中不成?一时豁然开朗。既如此,四月,果然是你错看了我。
“那月绵呢?”
“什么?”四月猛而忡然变色。
“你既然安排我避祸,如果不肯安排月绵?岂不是你肯陷我于不义之中,却不肯放她离你身边?”这却是我故意曲解其意,颠倒黑白的说法了。他必定是知道月绵逃脱不出,才希望我能逃出生天。只是若我解出这一层意思来,怎能逼迫他要我留下呢?
果然四月被我这样一将,黄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四月四月,旁的我解不出,这事若我还解不出,当真是我不知你为人了。
四月见我执意不肯偷生,只是一味问他意欲何为。虽百般不说,却终究顶不过我问他百遍千遍,又加上我知道他的心思,更加软硬不吃起来。凭他怎样气我哄我,硬要问出他心中的主意来。这样来回多次,他也吃不消起来。
“我可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许再问旁的。”
“好!”
四月挥起乌黑云袖,满室绽起云雾阻隔声音,悄声凑在我耳边道:“我已知道无酌化身何人。”
“什么?!”我一惊而起,抓住他的衣袖,“是谁!”
问完这句话,抬头看见四月一抿微笑。忽然反映出来,他说告诉我一件事,又不许我问旁的,为的便是不告诉我无酌身份!!
“你…………这……”气得我恨不能撕开他的嘴看看,那里头含着的话是什么!
四月却看着我气急的脸,温温笑了起来。
何苦……你既护着她,何苦护着我?既然护着我,又为何不肯告诉我,她不是你所情愿……喜忧相加,如滚水里倒了一碗凉水,便只得温吞平淡起来。我细细一想,便知他这样告诉我的意思:“你既然肯说,必定是有擒他之法了?”
“有是有的。”四月就点点头,”却只有五分成算。”
五分……若说对无酌这等狠辣狡猾、修为上乘的潜藏之仙,五分也算多了。却又因他危险之至,五分……似又显得颇为不稳当。
我只得忐忑问他:“可否一道?”
四月长叹道:“说有五分,乃是因为此中一名关键之处,要靠安陵帝君帮忙。”
什么?安陵帝君?
“无酌乃是魔神混沌麾下,想必帝君也不肯轻易放他在天庭任意妄为。只要擒获他的把柄,不怕帝君不帮帮我们才是。”我这边忖度,道与四月。
四月却摇了摇头,道:“无酌这一番要行一件事,却是帝君心中想做又不能做的一件事。”
帝君贵为天尊,如何有什么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莫非是……清许?
“是,正是清许。”见我脸色陡变,四月已知我心中明白,便点了点头,接下去道:“无酌即将趁这一回西王母蟠桃盛会,为清许上神设下迷酒,想必是要摄化她身上被封住的天地之神的精魄,携下魔界,去与那魔神助益。”
“那……你是说,迷成清许上神一事,帝君因着心有旁骛,也许不会阻拦?”
“恐怕是。”
“四月,这便是你不通了,此事安陵帝君断可助得我们的。”
四月见我胸有成竹,便问:“怎解?”
“你只道帝君安陵帝君觊觎百花上神,怎么不想,既然他为花期设下封印,封她成为清许,又怎么容旁人染指!四月,此事若报与他知道,必定可得善终。”
一时计议定了,便各自行事起来。那无酌经四月追踪探查,乃是寻了仙草灵泉,酿造仙酒,意欲在蟠桃会上,以佳酿奉上。清许向来是爱饮之人,尤喜甜冽清口,那灵泉佐以青果之味,必定是最对她胃口。叫她见到,岂能放过?如此便是他的计策。
此事要拦阻,难就难在我只是百花宫下一名小小花仙,并无资格去那西王母的蟠桃宴上。待要告知琅轩小主时,又恐他不肯让清许去,空放了大好的机缘错过。是以我与四月这边,便托了凤棋,段情二人。这两个,一名九天巡查,散开落网去织罗无酌所到之所取之物,一名包打听,四下寻他问过何样仙药,取过何等香露。只是这三个倒齐心,个个严严闭着口,硬是不肯告诉我那无酌却是九天上何方的神圣。
一时西王母蟠桃盛会的请帖降下,果然百花宫上下只得清许上神一封。连琅轩小主亦不能随从,听说琅轩小主曾私下奏请随她同去,却还未到安陵帝君岸上,就被那兰妃给驳了回来。
唉……恨只恨她在君王侧,枕边风强过任何。
如此这般,那蟠桃宴会一日,琅轩小主切切嘱托了清许上神“不可贪杯”四个字,万般不舍,千般不放,一张小小面孔忧心忡忡地,在那百花宫门口将清许上神送了出去。恰如个古稀的老人附入小儿身形一般,煞是奇怪。
此时百花宫下,凰阅、韶华已去,莲花,杏花二仙门风扰动,闭门不出,其他诸般花仙,皆列立两厢恭送上神。我与白英便上殿前阶上去,搀扶了身着大礼服的清许上神——她最是穿不惯这个的,不扶着,上下个楼梯,还不知摔成什么样儿。
一时双手搀在她臂上,我便将长袖掩了手,一双指头略动一动,便将她腰带上辍的一颗大珠子卸了下来。凝光成物,又换了一颗在上头。一时动作完了,已走在阶梯下头,再飘行一段,便要送出百花都城去,我们便不得跟随,只好看四月那一方如何护着她了。
这时从那后影看去,虽白衣长裾上银凤百花,恢弘煌丽,青丝如瀑上装辍珠玉,富贵尊荣,却显得那单薄背,窄窄身,竟真应出一句:长歌回舞泣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