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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何等荣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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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在一页一页无心翻动的书篇中渐渐慢下来。
而后在那个于钢琴声中时隐时现的低沉吟唱中停滞。
再后来,于两个人不知从哪场比赛说开去,就再也找不到话头,只剩海阔天空的絮絮叨叨中,时间开始倒退。
牧问,健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场球吗?只打了十二分钟的那场。
藤真笑:是十二分零四秒。
藤真问,在我们正式杠上后的一百二十九场比赛里,翔阳到底赢过海南多少场?
牧掰着指头数数,有些遗憾地说,四十七场,不过,还有一场你一定没有算进去,那就是我们一对一赛跑,算你赢。
最后,就像他们唯一的,很不堪的一对一,不知道是谁先停下脚步,他们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沉默下去,房间里只有音乐平缓地流动,牧将又一本翻完的杂志小心翼翼放进身边的纸箱,啪嗒一声,有些细密的灰尘便在照到纸箱的光线中飞扬起来。
他直了直背,靠在背上的藤真便随着他动了动,牧想,这家伙什么时候靠上来的啊?又想,那,还是我哪个时候靠过去的吗?
靠在背上的藤真,意料之外,很轻。
因为,那不算是“靠”,自己的一部分支点也在藤真那边,两个人的平直的背脊贴在一起,互相支撑,互相依赖,彼此的体温隔着稍显厚重的衣料,极缓极缓地过渡,交换,渐渐渗入对方毛孔,顺着飞速奔流的血液,达致心脏深处。
有一刹那,牧以为自己回到某个冬夜,是坐在安静的球场上这样和藤真靠在一起,他有些迷惑自己为什么要转换场景,瞬而,突然明白,这样和藤真安静地独处,也许是自己那时就在内心隐藏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某个梦想。
当这个想法逐渐明了开来,他一直以来,因为藤真引发的种种欢欣,感伤,和那些同样莫名的情愫,似乎,再一次,找到了除“藤真”外的另一个理由。
他放下书,将双手交叠,右手握住左手的脉搏,轻轻舒展后背,好让那里变得更宽厚些。
于是,背上的“那个藤真”就变得更重了些。
他终于明白,当一个人站在对面,眼睛只能看到他最表象的一个面,就好像以前的藤真,在自己眼里,永远是一派绿意盎然,永远在拍着球站在场中央,而当他换过另一个角度,便看到了不一样的藤真。
对于心来说,也是这样。
当你愿意,自此承载起对方更多的人生时,你便能看到更多面的对方,也许,是纷繁复杂,也许是纯净如一,但,一定会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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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跳转到一支新歌后,藤真突然跟着哼唱起来。
他记得旋律,歌词断断续续。
牧贴着对方倔强的脊梁,感受那些声音从藤真的胸腔中发出微弱共振,他把杯子拿过来握在手里,举到眼前看过去,玻璃杯上有六个棱,折射出好看又奇怪的光影,他在这些光影间看见了很多很多个藤真,忙着哭的藤真,会打架的藤真,耍心眼的藤真,无证驾驶的藤真,□□藤真,和现在靠着自己,无意哼起一支曲子,五音不全的藤真……
“健司,”牧侧过头,笑意微醺,“我能看见很多个你。”
被打断的藤真也侧过头来,凉凉的脸颊轻轻蹭到牧的脸上一瞬,然后又转回去,也举起杯子看过去。
藤真的杯子没有棱角,一团椭圆握在手上很舒服,他看了一阵,哧地笑了。
后来他温温地说:我只看见一个你。
在我纷纷穰穰的人生里,在那些零碎散乱的世事间,在乱糟糟的球场上,在漫长的路途中,不管在前在后,无论于左于右,抑或是敌是友,过去,现在,还有将来,都有一个你。
藤真终于想起那支歌古怪的名字——何等荣幸。
得见我眼中的千百个你,何等荣幸。
得为你心中唯一的我,何等荣幸。
何等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