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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直到世界毁灭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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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之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月初神奈川县立图书馆向全神奈川大学发邀请办了个以图书馆为对象的LOGO设计赛,邀请函是发
在艺术系的,但藤真经常泡图书馆也知道这件事,他想自己那么喜欢泡它,干脆很认真的做了项
目丢过去,结果被指定了,还有三千奖金。
藤真接到电话想有钱花是好事,但是设计系向来和艺术系有过节,人家邀请函开始是发到艺术
系,颁奖也只能在艺术系,他设计系单枪匹马杀过去总是不好,所以藤真说:算了我不去了,结
果这事早上升到阶级矛盾,不由他控制了。
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不干,说藤真你要不去你不是明摆长艺术系那些白痴的劲头吗?
要去,一定要去,而且我们要跟你一起很嚣张的去。
于是一拨设计系的大小生徒就哗啦啦杀到艺术系地盘去了,还带了加油号,非常嚣张。
艺术系被踢了馆,憋着一肚子气等着,等到藤真上台去领奖金,坐在最前排一个叫前田的头儿突
然跳起来大叫有黑幕啊,艺术系两百多幅作品怎么就选到没品的设计系去了?
藤真就站在他两米处,这句话是听得真真切切,他开始不爽了。
他心想我看在同校的面子上敬你,你别蹬鼻子上脸找碴吧?想这个的时候藤真脸上挂的笑一点没
变,不过眼神已经很不对了,设计系的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有个三年级的赶紧嘱咐旁边的高桥
说看架势不对了啊你赶紧去找人,多找几个,高桥一溜烟跑出礼堂,吭哧吭哧往本系跑,正好冲
了篮球队的一万米列队。
这边艺术系开始附和,台下坐的一百多人黑幕黑幕的喊,藤真想,得,我明白了,你们不要脸我
也没必要给你们面子。
他还笑,从容伸手拿过放在托盘里还没来得及递给他的奖杯和奖金封,清清嗓子不紧不慢一字一
句吐清楚: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艺术系两百多作品,连个这种奖都拿不到肯定有黑幕嘛。
前田一下子变得跟虾一样,通体发红,呼一下跳上台指着藤真鼻子说藤真健司!你小子给我低调
点。
藤真还笑:学长,有谁让你上来了吗?
说完抬起脚“吧唧”把前田踹下台去。
台下百多号人全怔了,谁都没见过这架势,台上的督导也怔了:“藤真!你干什么?!”
藤真回头望望,眼神又纯良又无辜——“打架。”
牧跟着高桥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藤真把人踹下去,前田在台下躺着哇哇大叫,旁观的一片呆
然,全场就藤真一个人跟没事人样站在台上笑。
他闪念想,台下这位小哥,你要长一豆芽菜型身板就不要飞蛾扑火啊!台上那人有□□血统,还
打过好几年篮球,他要真的撞过来连我多少也要闪一下的。
结果他没猜错,校医过来一看,直接让督导打120。
几个人一起追车去医院。
藤真和牧在车上大眼瞪小眼,藤真问你来干吗?
牧没好气说我来看好戏行不行?……而且我告诉你,你那脚踹得太不入道了,破坏整体画面感。
藤真就黑线了:打架就是打架,你还讲究观赏性?
坐旁边的高桥听不下去了说求求你们二位了,想想去怎么应付后事吧搞成这样还斗什么嘴啊!
于是一路无话到了医院,督导黑着脸告诉他们说前田从台上摔下去撞到手肘,骨折,现在肿得像
包子,医院要求住院。
刚才让高桥去找人的学长走过来拍拍藤真的肩,表情严肃,但是眼睛里的兴高采烈真是直白得要
淌出来了。
牧叹口气,望望天花板,心想居然又是自己错了,藤真连打个架都能成英雄,不混□□浪费
啊。
唉……
这边,藤真问督导:医疗费多少?
督导说两千七百五,藤真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奖杯递给高桥转身朝病房走去,督导吓得一把拽住
他,你你你还想干什么?
藤真又笑了,还挺人畜无伤的:老师,至少让我道个歉吧。
这时牧站在一边暗想老师你今天要是放手就完了,藤真要这么笑就没什么好事哈。
结果督导还是放了手,督导喜欢这个孩子,他也笑,又温柔又宽容:知错就好,去吧去吧。
藤真就挂着笑走进病房,一背手把房门锁上,外面谁都没发现,不过牧绅一听到咔吧一声,他看
看躺在病床上的那位,无奈地摇摇头。
藤真关了门,朝前田鞠了个躬:学长,对不起啊。
不等前田缓过神来径直走到病床旁握拳又噗嗤一下把躺着那位打出一溜鼻血。
外面的牧看着督导嗷的一声跳起来趴在看护窗口狂吼藤真健司你给我出来出来出来,有点幸灾乐
祸,心想,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藤真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学长,医院说医疗费是两千七百五,不好意思我出来得急只带了三千
整,我想学长你出来得更急,肯定没带钱,你说这日后吧我也不好意思找你要,所以我想干脆再
打你一个二百五,凑整三千我们两讫,你不介意吧。
说完,把刚拿到手的三千奖金放到床边,再鞠一躬,很礼貌的退开,退到门边,又想起什么样的
回头说:学长,这回踹轻了,下次GMARK我再踹你吧,那边奖金高,踹你个半身不遂我养你一辈
子问题不大,谁让我们都是海大人呢,好好养病啊,拜拜。
藤真被记了过。
拉进训导室训了两小时。
末了出来,他想想不对,又推门进去问:对了,老师,要不要请家长?
督导吓得暗地里嚎啕,心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爹是谁啊?再把你那个爹请来,下次进医院的估计
就是我。于是,督导稳稳神,说:不用了,记过已经很严厉了。藤真,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们也不准备向外通告了啊,你注意保密,注意保密。
看见受在训导室门口的牧绅一,藤真还是心虚了一两秒。
本来挂在嘴角比较无所谓的笑唰一下给扯平了。
他想,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从头到脚一副正义的超人相,浑身没一个角落有阴影,过分
点的还通体散发着能把一切邪恶势力晒至渣的耀眼光芒——面前这位就是。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突然超出理智和逻辑的妄念,他抬手挠了挠鼻尖,莫名其妙地硬着头皮迎过
去。
“记过了?”牧绅一目前关心的明显不是正义和邪恶的问题。
两个人沿着空荡荡的走廊朝出口走,脚步声都有些飘渺。藤真隔了半天才哦了一声,哦完就用种
不太正常的爽朗强调说走我请你吃火锅。牧在逆光中折过头来看他,整张小麦色的脸沉浸在某种
诸如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光晕中,看得藤真有点心惊,
有次他爹喝醉了抱着他哭,说:小健,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知道这么多年没个人管你,结果你还
是茁壮长成三好少年了,你真的不容易。
当时他忙着把那摊烂泥从自己身上推开去,也没来得想什么就说了一句我不过尽个本分,你这又
何必。这话说得他爹一怔,随即开始跟杀猪一样大嚎,更伤心了。
很久后藤真想其实那天那句话确实挺伤人,不是成心刻意的那种,而是现实无奈的那种。
的确从小到大若细数一遍,没有谁曾经按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提过什么明确的要求,不过这个结
果多少是符合三段论的,大前提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要有所期待,说明另一个人其实发展得并不
符合期待者的要求。小前提是其实藤真一路走过来都很符合社会对好孩子的明确要求,于是结果
就是自己不过是尽着自己的本分,却总被别人当作楷模来对待。
楷模当得多了,自然也就有点习惯,背着和自己无关的人们的期望,一路走了很久,忘记去想自
己对自己的期望,这样来说,外人看着是好的,但自己在鲜花掌声之后,总是要承担一些所谓没
落。
也许放弃的理由千千万,不过这个也算是在他心里比较过得去的一种。
人到了新的环境,自然而然想将旧物搁置到“过去”的箱子里放好,希望一种新的状态,也可以
巨大到一个新的人生观,也可以微小到一个新的发型。
不再打球是不想再背负莫须有的期许,这才好找到自己对自己真正的希望。
藤真第二次揉揉鼻子,朝还是笼罩在一片圣光中的牧绅一,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
“……”藤真本来想说没有,后来转念说“可能吧……”
“感冒还吃你个大头鬼的火锅啊!!!”牧绅一突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藤真脑袋上。响声过后,两
人都愣了愣。
没有别人的期许,真的会寂寞呢。
藤真想,没有来地抬手摸摸被拍过的地方。
“这个时候食堂还有粥卖!快点走!”牧绅一慌里慌张咬了舌头,疼得眼前乱冒金星。藤真看他
晃荡着朝前走了两步,步伐才恢复稳健。
“以后你再打架,我就……”
那天稍晚的时候,牧绅一朝藤真碗里叉了两片肉,恶狠狠地说。
“就什么?”藤真抬起头,脸上有被火锅熏腾出的一小片幸福的暖色。
“……”牧绅一咬牙切齿想了半天,把脸憋成了正宗焦炒蓝山咖啡色,结果还是词穷了。
藤真怪有趣地打量着对方的那张脸,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至此还有一段PS:
从此海大艺术系和设计系的瓜葛又深了十层,两边人要在饭堂里碰见都得换桌子。此外篮球队也
没能脱得干系,艺术系小道传设计系和体育系蛇鼠一家联手,在身长和强壮程度上得到了大大提
高,专门欺负文弱多病的艺术家们……
牧从此背负上了欺市恶霸之名,而且在自己每次以哲学的深度来思考这个恶名到底要背多久时,
总会在瞬间找到一个他其实不怎么愿意知道的,也蛮有哲理的答案——直到世界毁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