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入梦》松间月明

5、关怀

　　次日傍晚，顾夕颜好不容易说服了石老前辈离开石屋去外面走走。顾夕颜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远处天边，蔚蓝的天空中夕阳与落霞交映成辉。“石老前辈您看，夕阳好美啊。”谷主抬起头望着远处的落日余晖，若有所思地说“是很美。”

　　很多年了，除了必要他都没有离开过石屋。每次无衡想要推他出来看看风景，他总是摇头拒绝。他老了，没有什么心情看风景了。这次要不是顾夕颜一直缠着他，他嫌她啰嗦才点头答应。

　　“我给你按按腿吧，坐这么久了您一定累了吧。”说罢，顾夕颜将轮椅安置在溪边的草地上，蹲下身子为石老前辈按摩。“不用了。”谷主不太习惯与人太过亲近，也不习惯别人的好意。“没事，就让我按按吧。”顾夕颜笑了一声说道：“一边看日落一边按摩你一定会很舒服的。”

　　季无衡满载而归时看到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他那寡言冷情的义父竟然坐在轮椅上欣赏日落，而顾夕颜安静地捏着他的腿，那画面说不出的温馨，温馨到让他愣住，傻傻地看了许久。

　　不忍心打搅义父的好心情，季无衡没有走过去打扰他们，而是转身寻了另一条路，独自把东西搬运回去。

　　等到天黑回去用餐时，顾夕颜看到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她的眼睛都忍不住绽放了幸福的光芒，定睛数数，有干切牛肉，有叫花鸡，红烧肉还有满满一大碗鸡汤。桌上还放着一壶酒。

　　沐恩和季无衡已经入座了，顾夕颜把石老前辈推近饭桌，然后也开心地坐了下来。她望着左手边的沐恩，粲然一笑。”沐恩，这些都是你做的吗？看起来好美味啊。“沐恩高兴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头，”汤是师父熬的，其他的都是我做的啦。“

　　谷主惊讶地看了看一脸平淡的无衡：“你做的？”“嗯，义父尝尝看。”说罢，季无衡拿过碗替义父盛了一大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面前。

　　“怎么会突然想下厨了？你都那么多年没下过厨了。”说归说，谷主还是捧着碗喝了一大口。嗯，味道鲜美，汤汁浓郁。手艺还是像从前那么好。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又招呼顾夕颜赶快喝。“顾丫头，你也尝尝看。” “没什么，牧阳给了一只鸡，说是给您补补身子。刚好我没事，就给您熬了汤。”季无衡回答道。

　　顾夕颜自己盛了汤，轻轻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很好，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喝起来。“顾丫头，味道怎么样？”谷主一边喝汤一边问她。

　　顾夕颜忙着喝汤，只咕噜说道：“嗯嗯，好喝。”片刻功夫，顾夕颜的碗就见底了。“无衡，再给她盛一碗。”谷主见无衡安静地看着大家喝汤，并没有动筷子，便叫他为顾夕颜盛汤。

　　“啊？不……不用麻烦，我喝饱了。”闻言顾夕颜惊讶地抬头望着石老前辈。“喜欢就多喝点。”谷主望着她纤细的身材，不满意地皱着眉头说道：“你太瘦了。”

　　知道义父的意思，季无衡从顾夕颜手中拿走碗，又替她盛了一碗汤。看她呆呆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喝吧。”季无衡把盛好的汤放在顾夕颜面前，顺手也替沐恩盛满了汤，“沐恩，你也多喝点。”

　　“谢谢师父。”沐恩知足地喝着汤，然后疑惑地看着师父。“师父，你光给我们盛汤了，你自己呢？”说到这，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季无衡。是啊，到现在他还没有动过筷子。

　　“我中午吃的很饱。”季无衡平淡地回答，然后起身为义父斟酒。“义父，这是牧阳娘子酿的桂花酒，您尝尝。” 昨日在富贵酒楼，季无衡为柳氏把脉时发现她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苏牧阳高兴坏了，直说着等孩子下地，要让孩子认季无衡做干爹。

　　原本他昨日置办好了东西就要回来的，苏牧阳非要留他住下，说是今日要为他摆一桌好酒好菜好好犒劳他这几年帮柳氏调理身子。可是他从不饮酒，苏牧阳也不勉强他。他自己高兴坏了，一个劲地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害得季无衡还要留下来替他开醒酒药。所以才一直拖到日落才回到谷里。

　　“师父，你好歹也吃一点啊。否则这一大桌子菜吃不完都浪费了。”沐恩心疼师父，往师父碗里夹了许多肉。“沐恩这孩子孝顺，你多少吃一点吧。”谷主望着沐恩，心里甚是宽慰。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他被无衡教养的很好，孝顺懂事知道心疼人。

　　“好。”季无衡很听义父的话，只要是义父叫他做的事，他从不拒绝。因为他知道，他的命是义父救的。“师公，您也多吃点，沐恩知道您最喜欢吃红烧肉了。”沐恩懂事地夹了几块肉放进师公的碗里。
　　顾夕颜望着这三个人互相关心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凤城，每回用餐的时候，她们都不说话，更别提互相夹菜了。虽然有许多婢女在一边服侍，但那些饭吃的没有人情味。在这里，她们也是第一次四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以往季无衡和石老前辈总是各自在各自房里用膳，只有沐恩会陪她一起吃。今日团聚实在是太温馨了。

　　所以她忍不住开口建议：“往后我们都像今日这样一起坐下来吃饭好不好？”谷主僵住了，季无衡拿着筷子的手也停住了，只有沐恩会意开心地大叫：“好耶，大家一起吃饭才热闹啊。”他喜欢热闹，喜欢像今日这样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样子。

　　“好。”谷主破天荒地笑了笑答应下来。季无衡望着义父的笑容，恍了恍神也跟着点头说好。自从顾夕颜来了以后，不仅沐恩变得更活泼快乐，就连义父也变得仁慈温暖了。他开口和他聊天的次数变多了，会出门散心了，现在还会笑了。

　　义父有多久没笑了？季无衡失神地想着，很久了吧。除了对着活泼可爱的沐恩，他话会多些，偶尔会笑，就连对着自己义父也很少展露欢颜啊。也许，顾夕颜留下来，义父会变得更开心一些吧。望着义父的笑脸，季无衡陷入了深思。

　　伺候石老前辈梳洗之后，顾夕颜回到自己的屋子。托季无衡买的布，已经放在她的桌上了。桌上还有一个布包，顾夕颜好奇地拆开一看，里面有需要新的针线，还有一面很小的铜镜。铜镜旁边是一袋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顾夕颜拆开一看，是桂花糕。

　　她惊喜地看着桂花糕，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的香甜气息充满她的口腔，松软的桂花糕甜而不腻，是最好的饭后点心。顾夕颜忍不住扬起嘴角。明日她一定要好好谢谢季无衡。

　　季无衡经过她的窗外，透过窗户看见她扬起嘴角高兴的样子，心里有股莫名的情愫。今日返程时，路过一个小摊位，老板叫卖着桂花糕。不知怎么地，望着挤满了人的摊位，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当时他只想着，也许她会喜欢吃。于是他不顾人群的讶异，走过去排了队付了钱，接过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背篓里。

　　看到她欢喜的样子，他冰冷的心像是裂开了一条缝，里面流淌着陌生的情绪。心底的情愫搅得他心慌，他抬脚快速离开她的屋子。他需要好好地捋一捋自己烦乱的心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