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道录》灯渔

12、蛇窝可怕吗

　　后面的三人没有像她二人般发言，也不敢如二人般张扬，狐总管说卖不出去不是什么好事，那便还是中规中矩好一点。

　　这样一来，在场除了死去的老人，还有盛玄微和女人，其余的皆被萨瓦收走了。

　　参加过前几次的拍卖场的人都感叹，以前的奴人没人买，今天的奴人买不起。后来此事不过也被算是场笑话，在各个地方传开了。

　　现场气氛很奇怪。

　　就感觉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不好受。

　　盛玄微和女人已经被关在小黑屋里了，有人问：“狐总管，这两人卖不出去，您打算怎么办？”

　　狐总管从一侧屏风出来，笑道：“市主说后面拍卖中有个过场，要玩好东西，也算是弥补刚刚我们招待的失误。”

　　听她这样说，众人纷纷产生了好奇，喋喋不休讨论了起来，狐总管道：“先进行第二轮拍卖吧，请大家尽情期待。”

　　如此吊人胃口，显得接下来的拍卖都没有过场有趣了。有人已经开始押注，猜过场会是什么。

　　此刻，小黑屋里，暗无天日。

　　盛玄微看不见女人的脸，只能隔着笼子朝她近一点，问道：“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可以逃出去的办法。”

　　女人闷声道：“没有。”

　　盛玄微叹了口气：“好吧。”

　　留下来做苦工时看能不能找机会逃走，她又道：“我们一起逃。”

　　女人的身体动了动，否认道：“逃不掉呢？”

　　盛玄微道：“一起死呗。”

　　女人不说话了，黑暗中也看不见她的表情，盛玄微以为她在怪她乱说话忙道：“开玩笑，开玩笑。”

　　女人：“不好笑，我当真了。”

　　她说话云里雾里的，盛玄微又问：“你的伤好一点了吗？”

　　“嗯。”

　　“我是被一个卖花的女的迷晕了卖进来的，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啊？”

　　“被爱人丢弃，落在了这儿。”

　　盛玄微不由得感叹，被人背叛抛弃可真不是滋味，义愤填膺道：“渣男！”

　　“姐姐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盛玄微感觉到她言语里的悲伤安慰道。

　　“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盛玄微捂嘴：“啊？”

　　女人道：“渣男也说要带我出去。”

　　盛玄微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你不会相信他的话了吧？”

　　女人微微苦笑：“相信啊，怎么不信。我从小无父无母无朋友，没人爱的，他是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对我好的人，我怎么不信。你有最爱的人吗？”

　　盛玄微想了想：“有，我妈妈。”

　　“……”

　　女人仔细看着她，道：“如果你的妈妈说要永远爱你，最后又抛弃了你，你就知道我是有多难过了。”

　　盛玄微知道这种感受的，她的爸爸也很爱他，可是她常常看见，当自己做不好任何事情时，爸爸就会坐在后门抽烟叹气，喝了酒还会哭泣。

　　每到此时，爸爸就说他想哥哥了，要是哥哥还活着就好了 。

　　在盛玄微看来，如果丢的是自己而不是哥哥，都会让爸爸好过一点吧，连这种不信任，对她失望的感觉都如此难熬，更别说背叛与抛弃了。

　　盛玄微苦笑了一下：“那确实很难过啊。”

　　女人沉默着，一言不发，仿佛早已习惯了黑暗，盛玄微抓着她的手却紧了许多，她努力挤出微笑道：“姐姐，我不说假话，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女人的目光在黑夜中熠熠发光：“我该相信你吗。”

　　盛玄微道：“信一下试试。”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她只能把希望放在狂生痴身上了。他那么厉害，应该可以把她们救出去。代价可能就是逃离不了狂生痴的身边，盛玄微不敢再往后面想了，只期盼着眼下所想。

　　女人回握住她的手，传出一阵阵的暖意：“那……我们一起出去。你叫什么。”

　　“盛玄微，你呢。”

　　还未等到她的回答，突然门被推开了，一群守卫走了进来。盛玄微暗道不好，明明奴人的拍卖已经结束了，还把她们关在屋子里，那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危险果然来了。

　　守卫把两人拖了出去，扔在了场地中央。

　　铮地一声响，圆场的边缘突然升起了玻璃，一直到顶，把她们两个堵在场内逃离不得，外边的人从玻璃外看着她们，依旧和之前看戏一般。而脚下的场地则变成了方格拼成的平面，轻轻移动格子线就会泛起蓝光。

　　盛玄微皱眉，这是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场地中央升起了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颗黄白色的蛋。

　　盛玄微道：“好大的鸡蛋。”

　　一个妩媚的女音在上方传来，有些无语道：“这是蛇蛋。”

　　盛玄微抬头，狐总管便又悬在了空中，盛玄微对她的印象不好，冷冷嘲讽：“如果是蛇蛋也不算大。”

　　狐总管无视她的嘲讽，仔细观摩着底下的两人，开始吩咐道：“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拍卖的小过场——蛇口逃生。”

　　“这里有一颗蛇蛋，而现在你们所站着的方格下有一百条毒蛇，甚至长有七米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中只能活一个。”

　　呜呼，周围一片高呼，激烈的拍掌声蹿动在四方。而盛玄微的心却如坠冰窟，她双瞳抖动，身体却僵硬的如同草尸。

　　狐总管继续道：“一柱香灭的那一刹那，蛇蛋在谁的手中，谁脚下的方格就会自动化虚为空，谁就坠落蛇窝，受百般啃噬而死。”

　　盛玄微茫然若失，什么叫蛇蛋在谁手中谁就坠入蛇窝，那要是都不拿蛇蛋呢？

　　狐总管立即道：“都不拿的话，就一起喂蛇。”

　　“哈哈哈哈干的漂亮！”之前那几个叫嚣的最厉害的人狂笑称赞。

　　狐总管端着双手，道：“所以，两位请努力将蛇蛋放至对方身上，以求自己生路。”

　　如此恶毒。不是将规矩立为获得蛇蛋之人可以活下来，反而蛇蛋在手之人会死。原本还可以美其名曰为了一条活路争夺不休，现在却是加了条置对方于死地的罪名。

　　“不要试图用言语讲条件，否则你们下场只会更惨。”狐狸头女人拍了拍掌，底下的方格平面忽然变得透明，只见一条又一条的蛇堆砌在一起，黑的绿的蠕动着，满口獠牙，嘶嘶嘶地吐着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盛玄微满头冷汗，看向对面的女人，女人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也在思考。明明两个人刚刚还在说要一起出去的，现在却要互相残杀。

　　可是在漫天的强恶势力面前，在不公的命运面前，她们该何去何从？盛玄微仰头凝视着那一圈虚伪令人作呕的脸，心中怨恨着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们。

　　狐总管将香炉放在悬着的玉盘上，拿着抽烟的杆子，呼出一口气：“三、二、一。点香。”

　　“游戏开始！”

　　众人欢喜而吹着口哨，纷纷等着看好戏，有人赌盛玄微活，有人赌女人活，她们的命不是命。

　　空气中浮动着尘埃，一片寂静。

　　盛玄微没动，女人也没动。

　　上面的人着急了，喊道：“喂，动起来啊！”

　　两人还是没动，也不敢看对方的脸。制止彼此的则是道德的底线。也仅仅是残存的。

　　有些人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提醒道：“不会最后都不动一起喂蛇吧，无聊。”

　　盛玄微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又好似瞬间蒸发，空气中灼烧一般容不得刺激。是的，她听进去了，都不动的结果确实是双死。

　　她的妈妈还在等她。

　　尽管前路生死未卜，可是她才走出第一步，就要停下来了吗？

　　好好活着，原来也这么难吗。

　　时间艰难的消耗着，一分一秒，都在宣判着死亡。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是坐在二楼的屏风那边，那人道：“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有什么下不了手的。说真的，为了活命，那些承诺与感情，算不得什么。”

　　盛玄微咬牙切齿怒目圆睁，这声音听起来较为耳熟，是之前那个萨瓦。她动了动下颚，汗珠如雨滴落，发出闷响，上面围观的人激动道：“哎，哎，那个疯子动了。”

　　“哎，丑女人也动了！”

　　“动了动了，动了就好，打起来！”

　　闻声，盛玄微心中暗惊，胆怯地看向女人，女人就在她对面，此刻的眼神又回归成之前的冷淡，两人握手相约瞬间的炙热在这时荡然无存。

　　狐狸头女人的声音回荡在空中：“还有半柱香。”

　　狂生痴看着底下的场景，将酒杯递在唇边慢慢摩挲，他不由得好奇盛玄微会怎么做，但仔细想还能怎么做，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付出性命的吧。

　　狐总管不知何时坐了回来，在最高席位处往下面撒着些粉尘，漂浮的味道令人心烦，狂生痴眼眸微睐：“这是？”

　　狐狸头嗐人的嘴唇上扬：“加点催化剂，推动进度。”

　　——

　　盛玄微对上女人视线的瞳眸抖动不歇，最终强忍着心悸，镇定地看向她。

　　是啊，她不过只是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来历不明奇奇怪怪的，仅凭那么几句话自己就要把命搭进去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先动手，至少这样自己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时间在此刻显得无比煎熬，盛玄微受不了了，她朝着女人吼道：“你动手啊！”

　　女人怔了怔，无言冷笑，然后道：“你早就想动手了吧。”

　　被她如此无情地戳破，盛玄微却笑了：“我没办法啊，我得活下去，你也想活下去，我们都没办法啊。”

　　笑着笑着她的眼眶便是一片湿润：“我妈妈还在等我啊……”

　　女人抿唇依旧不言。

　　狐总管吹了吹香：“还剩四分之一的香。”

　　不到十分钟了。

　　周围的人看的都没劲了，嘟囔着骂骂咧咧。突然间，盛玄微猛地跳起将蛇蛋抓着扔向了女人，速度迅速至极，蛇蛋果然落在了女人身上。

　　“我便先做了这个恶人。”盛玄微嗓音沙哑，她绝对不能死。

　　她既然跨出这一步，女人也毫不犹豫了，起身就将蛇蛋转而踢了回去，盛玄微拎起蛇蛋扑向她，两人纠缠着扭打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

　　上面的人嬉笑着：“泼妇打架了哈哈哈。”

　　何其刺耳。

　　女人腰部一发力，翻了个身将盛玄微压在地上，将蛇蛋揣向她怀里。盛玄微翻身闪躲，同时挥起拳头抡向女人，将蛇蛋用带子绑在她的腹部。女人双腿朝盛玄微肚子蹬去，盛玄微挨了个实，却跟没有知觉一般继续捆绑。

　　还未绑好，女人瞳中淡光一闪，一巴掌呼在了盛玄微的脑门，将她击的耳鸣阵阵，却又异常地清醒了起来。

　　盛玄微滞纳了一下，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依旧压着女人把蛇蛋同她捆紧。

　　上面的人大声叫嚷：“哈哈哈，我就说疯子得赢！你们看她那之前的疯样。”

　　有人叫：“丑女人，起来啊，废物！”

　　刺耳的话语更令人气极败坏，又清醒一分。说起来，这蛇蛋坚硬无比，怎么摔也摔不坏，盛玄微思绪混乱，想着这真的是蛇蛋吗？

　　她忽然停止绑人的动作，开始疯狂地砸蛋。

　　砰砰砰！

　　上面的人恢复了精神，个个都无比震惊：“那疯子在做什么？”

　　狐总管也没想到这一出，那可是金莽的蛋，忙道：“蛋砸碎了，下场还是两个人一起死。”

　　女人看向停止砸蛋的盛玄微，眼中情绪万千。

　　有人道：“不行啊，这小疯子还是未经世事，心太软。”

　　盛玄微叹了口气，甩了甩胳膊道：“没事，我就想试试能不能砸碎把蛋液铺在人身上，这绑不住啊。”

　　众人又叹：“活恶人啊。”

　　女人闻言心灰意冷，手掌借力在地上一拍，抬腿上踢将盛玄微击开，又飞身扑了上去，一拳砸向她的脸，盛玄微愣了愣，她何时力气变得如此之大了。

　　时间不容她思考，狐总管道：“还剩一分钟。”

　　盛玄微也有些急了，她的眼瞳忽然暗沉了下来，此时狂生痴心中一紧，盯着她不放，喃喃道：“要出来了吗？”

　　那边盛玄微使出了巨大的力气将女人反打在地上，双手掐着她的脖颈，女人此刻也停止了动作，仿佛知晓无力反抗一般，只是眼尾流出了泪水，泪痕伴着血，触目惊心。

　　盛玄微顿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女人眼眶发红，死死拽着盛玄微的衣领不放：“下地狱吧。我们一起死。”

　　盛玄微半晌无言。

　　女人眼睛中布满血丝道：“明明说要带我走的。”

　　“现在，一起死吧！”

　　方格已经泛起了光，马上就要降落了，那蛇蛋就在女人身上绑着，她必死无疑，还想拉着盛玄微一起死。

　　上面有人哈哈大笑：“还是我压对了，两个人一起死！那女人是不放手了！”

　　有人急骂：“小疯子，甩开她啊！”

　　盛玄微沉着脸，忽然扬起了手，下一秒就要把女人甩开。

　　女人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听见耳畔温柔的声音：“好可惜，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什么意思？

　　女人瞬间睁开眼睛，盛玄微却早她一步把扬起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刹那间将她整个人翻了起来抛去了空中。

　　与此同时，她一把咬住那被捆绑的蛇蛋，整个撕咬着吞进了肚子，一气呵成，无法挽留。

　　就在此刻，最后一缕香灰湮灭。

　　盛玄微浅笑着坠入了那黑暗的蛇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