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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   当烈马王带兵攻城的战报送到赵历尘手中时,赵历尘什么话都没说。

      或者说,他已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倒是为他端药的下属有些焦急,询问探子:“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烈马王?”

      “千真万确。”

      赵历尘拦下了准备继续逼问的下属,对那探子道:“他们有多少人?”

      “大致有十万余精锐。”

      和上一世差不多,他们有十几万铁骑,而驻守凉城的兵将,零零总总也不过几万。

      赵历尘悠悠叹了口气:“还不到半月啊……”

      “殿下,太子妃能及时赶回来吗?”

      “不能。”赵历尘起身寻觅搁置已久的甲胄,“不然我不会让她随赵娴玥去邶封。”

      见赵历尘穿戴盔甲,下属紧张地说道:“太子妃已经在路上了,殿下不再等一等吗?”

      等?

      他怕是等不到了。

      目光落在桌案那封尚未写完的回信上。

      删删减减,他还是不知该如何向盛韫交出一份承诺。

      上一世,顺国的步步退让,凉城被北周的铁骑踏平,她的故土在一夜之间沦为废墟。

      赵历尘至今仍忘不掉,收到凉城沦陷的消息后,盛韫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在宫门外,冒着风雪,跪了整整一夜。

      被赵历尘强行拖回府中的时候,盛韫已经冻得身体几乎僵死,却仍固执地央求朝廷出兵收复凉城。

      从几日的昏迷中醒来,盛韫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殿下,阿韫没有家了。”

      那时的赵历尘被朝廷众臣排挤,心烦意乱,自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或许从那时开始,盛韫很少再说话了,时常独自对着镜子发呆,即使二人难得同榻而眠,盛韫也时常背对着赵历尘。

      他听过她深夜的叹息,见过她终日的泪水,却连句谎言都不屑于出口。

      那时的赵历尘认为她在生闷气,即使刻意忽略她的漠视,可当赵历尘主动示好却仍得不到回应时,他也会耐不住性子朝她发脾气。

      犹记得二人闹得最僵的一次,赵历尘为了气她,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盛韫的面和叶璇清谈笑风生。

      那日盛韫真的动了气,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甩了赵历尘一巴掌。

      赵历尘失了面子,自然也是怒火中烧,连拉带拽将盛韫拖回了府中,二人大吵了一架,也翻了很多旧账,谁也不服输。

      吵到最后,到底是盛韫先累了。

      “早知会落得如此地步,当初我就不该强求这门婚事。”

      盛韫摔门而去,过几日便如平日般操持着府中大小事务,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初的赵历尘只当她是一时气话,甚至还洋洋自得。

      如今想来,盛韫早已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凉城的百姓能等到她便够了。”赵历尘将佩剑别于腰间,道,“我要做的,就是替凉城百姓争取时间。”

      不出盛韫所料,烈马王还是先一步抵达了凉城。

      此时盛韫已回到了雍州城,面对那封战报,她无能为力。

      当初洪宁用偷来的兵符带走了西林军,但他却不知,他带走的只是西林军的小部分兵力。

      西林军的主力或被盛韫藏匿于地下密室,或乔装打扮,混迹于布衣百姓之中。

      当初盛韫还觉得雍州城庞大的地下密室是为了给百姓避难而用,但当西林军在密室中安然无恙生活了一个月后,盛韫才懂得,她把那些人想得太良善了。

      若真是为百姓而建,雍州就不会城破人亡,成为一座空城了。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多日沉寂后,西林军终于重见天日,还未等盛韫讲完,便早已迫不及待秣马厉兵,誓要报国仇家恨。

      盛韫安排了城中的事宜,马不停蹄地带兵踏上去往凉城的路。

      那时,距盛韫规划的“半个月”仅剩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赵历尘只从信中知晓盛韫有带兵支援他们的规划,却不知盛韫从哪里招兵,又能带多少兵马前来。

      他选择相信盛韫,却无法遵守约定恭候盛韫前来。

      战火蔓延得极快,容不得他拖延了。

      烈马王显然是有备而来,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两天两军交锋了三次,就已耗费了城中半数兵力。

      前阵子的风寒还未完全从城中褪去,加之战事仓促,很多人都是戴病出征,节节败退的战况下,更是一蹶不振,毫无战斗力。

      赵历尘也没料到对方的兵马如此强悍,意识到战况不对,赵历尘立刻转攻为守,紧闭城门,将敌军阻隔在外。

      短期内尚可以抵御,但长期下来,这种方式对城中人来说绝对是死路一条。

      敌军占尽了天时地利,赵历尘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远处严阵以待的北周军,眼中满是不甘。

      为什么……

      他们本不该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池?

      “城中粮草还能撑几日?”赵历尘问道。

      “三日有余。”

      要么孤注一掷,与北周军拼个鱼死网破;要么留守城中,冒着被活活饿死的风险等待援军。

      盛韫会支援他们,可她能带来多少人?

      烈马王几乎成了顺国的噩梦,赵历尘从未与他之间正面交锋,却总在战事上被他处处压一头。

      赵历尘敛眸,上一世,他眼睁睁看着烈马王攻破大顺国都,而赵历尘却无能为力。

      这一世,国破家亡的悲剧还要再次上演吗?

      “殿下,回府歇一歇吧。”看着赵历尘日渐消瘦的身形,下属于心不忍。

      耳畔风声依旧,赵历尘沉默良久,在狂啸的秋风中下了城楼。

      几日的焦灼使得赵历尘身心俱疲,他回到府中,习惯性坐在案前处理城中事宜。

      一抬手,却发现了那张还未写完的信纸。

      还继续写吗?

      写,该写什么,能写什么,赵历尘一无所知。

      不写,却是辜负了盛韫的一番苦心。

      其实赵历尘知道,盛韫既说要来,赵历尘回不回信,于她并无大碍。

      她来,是因为凉城是她的故土。

      赵历尘坚持抗敌,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赵历尘一遍遍质问自己,他不想一走了之,是因为上一世的国仇家恨,还是亏于盛韫的愧疚。

      赵历尘从书架上取下一方檀木盒。

      一枚发钗静静躺在木盒里,昏暗房间里,散发着幽幽荧光。

      这是盛韫保佑他的“护身符”,如今却成了他唯一可寄托的相思。

      城破,他便追随而去。

      寂静的房间突然传出下属的声音:“殿下,府外有百姓求见。”

      赵历尘小心将发簪用布帕包好,装入怀中。

      说不愧疚是假的。

      赵历尘褪去了铠甲,换了身素净的衣服,这才转道去了前厅。

      “太子殿下。”

      前厅聚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乌泱泱地从前厅挤至院落,赵历尘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为首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赵历尘倒不眼生,直奔着那老者便去了:“村长,平安村又遭到山贼洗劫了吗?我这就派人去……”

      “殿下,平安村一切安好。”村长拉住了赵历尘的衣袖,颤巍巍咳嗽了几声,道,“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参军。”

      “不,不可。”赵历尘下意识婉拒道,“这怎么可以……”

      村长似早有所料,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匹沾满血污的白布,道:“殿下,这不仅是我们一个村子的请求,是我们整个凉城的声请。”

      布匹入瀑布般倾泻而下,定睛看去,赵历尘这才发现,原来那斑斑血迹,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的,质朴无华的名字。

      赵历尘凝眸,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几乎接近于央求道:“村长,我是大顺的太子,我还活着,我可以上战场,我们大顺的将士还可以保家卫国。”

      “殿下,您在凉城数年,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个妇人上前,眼中含着泪花,“您曾说将士就该保家卫国,可我们虽为普通百姓,却也是大顺的子孙,大顺便是我们的家,保家卫国,为何犹豫?”

      “我生在凉城,长在凉城,我历经过家人死于外敌屠刀下的绝望,也见过凉城在绝境中诞生新的生命,只要凉城还在,我们的命就属于凉城,属于大顺。”

      村长接话道:“太子殿下,您手下的兵,也都是顺国百姓的孩子啊。”

      百姓们纷纷附和,提及北周,众人激愤,“抗敌”之音水涨船高,在凉城这座小城里,激起惊涛骇浪。

      赵历尘闭上眼,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却浮现在他眼前。

      是啊,他们都是大顺的子孙。

      再睁眼,他已负坚执锐,身后,是数万大顺子孙。

      风声猎猎,白刃斩破苍穹。

      “誓与凉城共存亡!”

      一声厉喝,城门大开。

      战火一触即发,杀声震天。

      赵历尘身先士卒,带先锋冲入敌阵中,眨眼间,连斩三人下马。

      混乱的厮杀中,他精准寻了一步杀一人的烈马王。

      显然烈马王也发现了直奔他杀来的赵历尘,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

      很快赵历尘便理解了他笑中的深意。

      一道道人墙组成复杂的连环阵,变换之中,将赵历尘困在阵中,寸步难行。

      被局限于一方天地,身下的从云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嘶鸣着想要挣脱赵历尘的牵制。

      “从云,你也在害怕吗?”

      战袍已被献血浸透,赵历尘握紧缰绳,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

      烈马王立于战车之上,即使间隔较远,赵历尘仍能感受到那股居高临下的蔑视与嘲笑。

      从云突然扬起前蹄,朝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咻——

      烈马王忽觉耳畔生风,还未来得及寻找声源,顿时胸口剧痛。

      低头一看,竟有一束箭穿透了胸口,鲜血浸染了矛头。

      望着满手的鲜血,烈马王僵滞一瞬,回头,不远处,一女子手持弯弓,尖锐的矛头正对准他的命门。

      她的身后,是数万披甲执锐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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