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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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大一不久，学校里就有很多人知道有个女生每天五点会准时绕着操场跑满八圈，我喜欢在清晨独自奔跑，不喜欢跑步时被打扰。
我从不觉得坚持锻炼是一件多么值得感叹的事情，跑步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高尚的意义，它纯粹就是一种宣泄，亦可称作为一种无声嘶吼。只消把那些糟糕的情绪全部像流汗一样蒸腾掉，我就可以精神奕奕地开始新的一天，我就可以开心地笑，任性地皱眉，我想我已经掌握了排解苦闷的诀窍。
周三上午我被罗启明的解剖课折磨得半死，我天生胆小懦弱，即便解剖对象是小动物我依然无法承受，那天我因为遇到难以跨越的心理障碍竟然生出放弃这个专业的心思。
下课之后罗启明找我谈话，我左耳进右耳出一丁点都没听进去，我一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便会想到石弯手里挥舞的衣架，石弯落在我面颊的响亮耳光。即便我在私下为自己当天灌罗启明喝醉的行为反省过许多次，我对他仍旧心存厌恶，那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
我向导员请了一下午的假，人一回到寝室便蒙着被子睡了个昏天暗地，傍晚醒来时我看了一眼手机，石弯没有给我发信息，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我其实也有点生她的气，便也赌气似的不主动与她联系。
那互不联系的两周时间对我来说漫长得如同十年，我每天晚上都把对话框中的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时而道歉，时而抱怨，时而倾诉想念，时而又想假装发错短信获取对方关注，我每天晚上都在纠结中入睡，每天早上五点体内的生物钟又准时将我叫醒。
五点我和往常一样来到操场，我起跑的时候看到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孩，她是罗启明的女儿罗今早，罗今早长了一张初看起来十分俊俏的脸。
我跑第一圈的时候她像个雕塑似的站在那里，我依稀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背后追随，我跑第二圈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我跑完第八圈的时候她依旧站在那里。
“小石头，接招！”她扔到我怀里一瓶矿泉水，随后递给我一条柔软的白毛巾。
我看到毛巾愣怔片刻，隔壁班花景年当年在篮球架下递湿毛巾给我的回忆涌上心头，年少时曾经要好的朋友就这样相忘于人海。我想到这里开始惆怅，石弯在未来某一天会不会也把我忘记呢，我们会不会在岁月流转中变成对方的旧时记忆？
“小石头，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呀！”罗今早见面就送了我一记空有架势的左勾拳。
“罗今早，你又抽风！”我往后退了一步反问她。
“那你倒是还手啊？”罗今早向前凑了一步像个小痞子一样对我假装挑衅。
“懒得理你。”我一脸嫌弃地将她推到一边。
罗今早这个受虐狂见我对她一脸嫌弃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果你爸和石弯有一天结婚了你会怎么想？”我与罗今早沿着跑道慢悠悠地散步。
“我还能想什么呢？我老爸有本事呗，娶了个大美女。”罗今早想都不想便开口回答。
“那你呢，小石头，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想？你一定会觉得你姐嫁给我爸爸很亏对吧，即使他再优秀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坡脚糟老头子，对吗？”罗今早一脸好奇地窥探我的反应。
“我可能……会同时恨他们两个吧。”我无法想象石弯与罗启明举行婚礼的那个场景。
“小石头，你……”罗今早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你电话响了还不快接？”我指了指罗今早塞得鼓囊囊的裤袋。
“罗今早，你在哪里野呢，我命令你半个小时内把小石头给我带过来玩，如果半个小时内人不到，咱俩今天就散伙！”罗今早的女朋友陆倩在话筒里一阵疯狂咆哮。
“小石头，我家母狮子的话你全听见了？”罗今早挂断电话笑眯眯地挠挠头。
“那是当然，陆倩的嗓门相当于功放器，罗今早，我的酒呢？”我伸手去掏她的外套口袋。
“我的酒壶在包里呢，我觉得你今天状态还算不错，如果再喝可能会有过头的风险。”
“恩，那不喝了。”我觉得罗今早说得对。
“小石头，你说罗启明和你姐……如果知道我是用二锅头让你摆脱对解剖课的恐惧……他俩会不会杀了我？”罗今早哼了一会儿歌之后回过头问我。
“估计会。”我俩相视一笑同时说道。
……
陆倩一个老朋友周奕奇上周刚离婚，她一个人在家心情特别郁闷，陆倩想让她多热闹热闹认识点圈内人，所以叫上几个朋友大家一起玩。
“这是奕奇，这是小石头，这是小帽，这是……我家罗今早就不用多介绍了吧。”陆倩用最快的速度介绍大家互相认识。
那帮家伙在音乐中尽情吃喝玩乐抢麦嘶吼，我竟然在这种喧闹的时刻又一次想起了石弯。彼时有一个小小的身体试探着凑过来，我低头一看是性情像只小乖猫一样的江小帽，她在我们这一群人中间年纪最小。
“小家伙，你怎么了？”我问江小帽。
“我只是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包厢内光线迷离，看不清其他人的表情。
“我的肩膀借给你。”我向后倚了倚，江小帽或许和我一样不喜欢这喧嚣。
“小石头，我们可以拍一张合照吗？”江小帽过了许久缓缓睁开眼。
“好啊。”我配合地将头向她凑了凑。
“茄子。”江小帽伸出剪刀手咔嚓按下快门。
“你们两个不合群的家伙在这偷偷玩儿什么呢？”罗今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与江小帽面前。
“我才不告诉你。”江小帽一脸防备地将相机往身后一藏。
“你们仨在那儿装什么孙子呢，还不快点过来陪老娘唱歌！”
“谁在那里大喊大叫？”我问罗今早。
“周奕奇，咱们快点过去陪她玩一会吧，她离婚了，怪可怜的……”罗今早硬是将我和江小帽拽到周奕奇正对面的座位。
“她哪里可怜了，难道不应该庆祝脱离苦海了吗？”蒋小帽一脸不情愿地撅了撅嘴。
“我唱累了，小帽唱一个，然后小石头，然后罗今早，谁不唱是孙子！”第一次见面的周奕奇站在沙发上高举着胳膊兴奋地在人群中点名。
“合着她今天是和孙子干上了。”罗今早仰头灌了半瓶啤酒。
若你没法为我安定
宁愿同渡流浪旅程
不怕面对这无常生命
让我做只路过蜻蜓
留下能被怀念过程
虚耗着我这便宜生命[1]
……
“江小帽唱的这首歌名叫什么？”罗今早一边听歌一边转过头问。
“《路过蜻蜓》，张国荣老歌，林夕的词。”我告诉罗今早。
“坏了，这首歌太悲伤了，周奕奇等下非得被弄哭不可，我得去救场！”罗今早立马冲过去切进一首Gala乐队的歌曲，周奕奇跟着音乐随罗今早一起疯狂摇摆。
“罗今早，你跳得难看死了，下去吧！”我们几个跟着陆倩一起起哄。
“我就不，我就不！”罗今早夸张地使劲儿摇头。
……
“小石头，你今天回哪？”陆倩散场之后问我。
“我还没想好呢，你和今早回去吧，不用管我。”我在冷风之中打了个寒噤。
“现在这个时间学校你是回不去了，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跟我和陆倩凑合一宿，周奕奇今儿晚上也住我们家里。”陆倩扶了一把脚都站不稳的周奕奇。
“你不用担心我，我先去把江小帽送回家，然后再去找我姐。”我伸手拦住准备独自一个人离去的江小帽。
“你到家记得给我或者陆倩发个信息。”罗今早在我身后叫嚷。
“知道了，知道了，你个大啰嗦。”我回头冲罗今早做了个OK的手势。
“小帽，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我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家伙儿发问。
“你这么木讷不会懂的。”江小帽话一出口我的心凉了半截。
“等等，你为什么说我木讷？”我掏出纸巾给江小帽擦拭眼泪。
“你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特傻，你知道吗？”江小帽抬起一汪水似的眼睛。
“啊？不知道。”我有些惊讶。
“你说话的时候也看起来特傻，你知道吗？”江小帽从我手中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
“我不知道。”我咬着牙回答。
“可有人就偏偏喜欢你这样的，你知道吗？”江小帽从书包里掏出帽子给自己戴好。
“那个人到底谁啊？”我忍不住问她。
“反正不是我，你也不认识，告诉你也没用。”江小帽把用过的纸巾一股脑塞到我手里，一溜烟似的跑到马路对面。
……
我如同梦游一般走回我们三个在青城的家，她卧室里亮着灯，我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充满温暖光线的房间，那扇窗子后住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孩石弯。
我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到记忆海洋深处。
我回想起我和石弯牵着手迈着夸张的大步走在巷子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回想起石弯骑着二八自行车带着我穿街走巷发传单的那个午后。
我回想起石弯将我抱在怀里轻声细语，浅浅，我认真地和你说，我是准备和罗启明结婚的，我们在一起是认真的……
我回想起石弯手中挥舞的衣架，她无情落在我脸颊上热辣辣的耳光……
我像个流浪汉一样躺在楼下的长条木椅。
我用外套遮住我流泪不止的双眼。
我的身体无法自制地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只听恍惚中有脚步声靠近我栖身的长条木椅，我在黑暗之中感受到一丝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
“浅浅，跟我回家。”那人站在我身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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