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十文烛

19、禁猎区8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

　　未免自己陷入温情的陷阱，她常在宗浩生离开以后偷偷强迫自己观看那些罪恶的影像资料，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进化者曾犯下的滔天罪孽。

　　哪怕每次观看她都会因为恐惧和反感而面无血色，呕吐不止。

　　宗浩生或许是有点子官运在身上，近年来职位一路高升，而立刚过就接替前任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领。

　　他本人志得意满，揽着江雾说：“以前的礼堂太旧了，我想再建一座新的。要大，大到足够容纳我们所有人，我打算在那里举行我的就职典礼。”

　　江雾知道，他口中的“所有人”仅指所有进化者而已，顶多再加上他们的伴侣。

　　她笑笑，说：“到时候，我也可以去么？”

　　她抬头仰望着他，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与仰慕，极大地满足了宗浩生的虚荣心。

　　他抬手温柔地抚摸着江雾光滑的发丝，说：“当然可以。这么多年被圈着……辛苦你了。”

　　江雾笑着摇头，而后思索着说：“我记得就职典礼一般在冬天吧，那礼堂里会不会很冷呀？我怕冷，太冷了可受不住。”

　　宗浩生经她提醒才想到这个问题。

　　自打从监狱回来以后，江雾一天比一天畏寒，可进化者大多身体强健，极为抗寒，之前的旧礼堂里也没有供暖，他还真给疏忽了。

　　他低头看着江雾苍白消瘦的脸蛋，心中忽而涌出几分爱怜，说：“我让他们装上供暖设备就是，不会让你冻着。”

　　“真的可以装么？”江雾雀跃地问“地龙也可以装？我以前在原始森林居住的时候，最喜欢冬天的地龙了，又暖和，又方便。”

　　见宗浩生不解，她找来纸笔详细地画出了地龙的模样，兴奋地向他解释着。

　　宗浩生懂了，笑道：“这有何难。行，就装地龙。”

　　江雾高兴得眉眼弯弯，又说：“那我可要亲自设计才行，你们都不懂这个。”

　　“好，都依你。”宗浩生笑意不减。

　　江雾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好说话，颇感讶异。可一转脸看到坐在一旁开心玩耍的孩子时，又心下了然。

　　他以为她愿意给他生孩子就彻底归顺于他了？真不知该说他太天真还是太傲慢。

　　新的礼堂正式开工以后，江雾又软磨硬泡让宗浩生同意了她在一旁当监工。

　　不是没有人想指责首领太过宠溺伴侣，可看着眼前和和美美恩爱非凡的一家三口，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首领会听他的么？开玩笑。

　　12月1日，新的礼堂建成收工，宗浩生的就职典礼如期举行。

　　所有进化者都来了。宏大的礼堂里座无虚席，从下望去乌泱泱一片，显得十分壮观。

　　江雾今日难得地穿上了华丽的礼服，正端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眉眼含笑地望着台上大步走来的爱人，与其他所有人一起将一双手掌拍得通红。

　　掌声结束，典礼正式开始。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窗外飘着鹅毛大的雪花，礼堂内部却温暖如春。

　　江雾穿着露肩的礼服裙也不觉得寒冷。有些不耐热的进化者额头甚至已经沁出了点点汗珠。

　　“怎么这么热呀！”陆续有人抱怨。

　　“可能是首领怕冻着他心爱的伴侣吧。”周围人调侃着说，还颇戏谑地瞅了眼江雾。

　　江雾抿嘴浅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密封牢固的玻璃窗。

　　随着典礼的进行，礼堂里的温度已经越来越高，脚下的地板已经开始烫脚——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最愚钝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

　　如果不是温度升高得过慢，他们的反应还能更迅速些。

　　宗浩生的后背已经湿透，他瞅着江雾被热气熏红的脸，确信这个眼下温度对她而言与舒适无关。

　　他大踏步走下台，拽着江雾的项链迫使她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的目光锋利如刀。

　　江雾仍柔柔地笑着，说：“我冷呀，想暖和点。”

　　“你冷？”宗浩生讽刺地看着她脸上不断流淌的汗水，寒声说道“回去再收拾你！”

　　“典礼结束，门窗打开，所有人陆续退场！”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

　　立即有人冲到门边，试图打开礼堂的大门。

　　然而无论他如何费力，大门依然严丝合缝。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江雾嘲讽道“这是阿莱留给我的系统，礼堂里没有计算装置，你们谁也破解不了它。”

　　“在此之前，地龙会逐渐升温，直到所有人都被烤成灰烬。”她缓慢而坚定地说“到时候，你们的罪孽就会随着烈焰一起成为历史的余迹。”

　　“我苦思冥想这么多年，才终于想到这么个法子，还在想这个惩罚对你们来说会不会太仁慈了点。”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用就好。”

　　宗浩生听罢，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为什么？”他问“我对你还不够好么？这么多年……”

　　“对，这么多年！我恶心了这么多年！”江雾愤恨地截住他的话头说“你是对我好，可其他进化者呢？他们是怎么折辱我们的？！只有你们都死光，才能改变这一切！”

　　而这场就职典礼是最好的机会。

　　只有在这一天，才能尽可能地集齐所有进化者，然后一网打尽。

　　幸好就任的是宗浩生，幸好，他还听她的。

　　礼堂里已经彻底骚乱了，进化者们不断尝试捶打门窗，试图破开炎热的禁锢。

　　也有人拿出通讯设备联系外界，期冀外面还留有能帮助到他们的人。

　　更多的人则气势汹汹地喊道：“首领，杀了她！杀了这个杂碎！”

　　“杀了我，也没用啊。”江雾眼神平静，笑容依旧。

　　他们的孩子从后台跑了出来，嘴里哭喊着“妈妈，热”。

　　江雾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内心毫无波澜。

　　十多年后，不过又是一个恶魔罢了。

　　她知道外面还有一些进化者余孽，可是没关系，就算留下几条漏网之鱼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会有人帮她解决掉他们的。

　　待他们都死后。

　　“爸爸，我好热！”见江雾不理他，孩子朝宗浩生伸出双手。

　　宗浩生单手把他抱起，让他转过脸搂着自己的脖子。

　　紧接着，他拔出配枪朝江雾眉心打了下去。

　　“砰，砰，砰——”

　　一切归于平静。

　　礼堂外，禁猎区，原始森林里，所有人都楞楞地看着从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

　　那烟浓郁到遮天蔽日，夹杂着肉类的焦香气息，所到之处鸟雀皆四散飞逃。

　　究竟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从那一天起，再也见不到进化者了。

　　大约过了数月，才逐渐有人反应过来：进化者大约是不存在了吧。

　　进化者真的已经不存在了么？

　　他们从惴惴不安转向狂喜。

　　“太好了——”

　　不知谁欢呼了一声，整个世界一片欢腾。

　　眨眼间，立春将至。

　　当最后一个幸存的进化者死在原始人的镰刀下时，新的纪元开始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