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装失忆的》迂木脑袋

1、新工作

　　老实人得到了份新工作，包吃包住，最重要的是薪水还高，工作环境更是好到让他瞠目结舌。

　　要说他也没什么大本事，除了一身的力气，连大字都不一定能认识几个，谈吐见识更是等同于没有，脑袋也不灵光，憨厚老实的一批。

　　真要说有什么可取之处，也就外貌上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皮肉紧实，高大健硕，常年做苦力锻炼出来的肌肉，更是毫无雕琢的，有着朴实的荷尔蒙气息，肤色也是被阳光烘晒过的健康深色，浓眉大眼，算不上英俊，但也让人觉得舒服正气。

　　可即便是这样，这份待遇工资都是顶好的工作按理说也是轮不到他的。

　　说来也巧，人在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就是那灵光一闪带来意想不到的发展。

　　二十五六七的年纪，长得又不差，换成别人在村里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偏偏老实人这么大连个女娃娃的手都没碰过，更不要说娶妻生子。

　　而且这年头媳妇可不好找，家里没个一亩三分地的谁愿意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你，都是爸妈的心头肉，哪能什么没有的跟你去遭罪吗？

　　那段时间家里唯一的老母亲愁的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老实人劝不动，也只能闷不吭声跟着熬夜。

　　屋里点着灯，也依旧照不亮这拥挤的小房间。

　　昏暗中，唯一能感受的，也只有母亲时不时的叹气和咳嗽声。

　　老母亲身体不好，老实人赚的那点钱也都用来买药了，平日里母子俩也都是能吃一口是一口，菜里多了一块肉都要让来让去。

　　再加上这闭塞的村庄，处在山区之间，出去一趟都要花上几个小时，来来往往极为不便，赚钱的路子也就那么几样。

　　前段时间，老实人干活的砖厂突然倒闭，明明前一天还热火朝天的做着工，等到第二天就通知他们不用来了。

　　人还没进厂子里看上一眼，在门口就被招呼着往回走了。

　　好在工钱是当天给的，用着信封包着，摸着不厚，却也还有点分量。

　　老实人那天就捏着这钱，先是去了镇上照例买了药，药店的女员工每回都会冲他笑的很好看，他喜欢那张笑脸，也忍不住烫了脸颊，等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药店门，把剩下的钱又揣揣好放进衣服的内兜里，贴着胸口的位置，又开始一路上琢磨着怎么把厂子倒闭的事跟他娘讲了。

　　“......实在不行，俺就去外省看看。”老实人坐着低矮的小板凳，健硕的体型窝囊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其实心里也没底，“杨叔他们家的大儿子前几年就是去了外省，现在也每年往家里寄个几千块钱，逢年过节的回来一趟，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

　　老实人说这话时，语气艳羡，其实也知道人家读过书，比自己本事大。

　　“咱大山也不差！上次你那砖厂大老板不是还夸咱们大山勤劳能干！不跟人比，就是这人生地不熟的，每个关系出去能干啥？”老母亲拽过儿子的手，“你这身子，去远了娘也放心不下。”

　　老实人不吭声了，只把身子佝偻的更深，双腿紧闭，试图掩藏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老实人不认为这会影响他娶媳妇，娘说了，灯一关，被子一盖，就啥也看不清了。

　　宽厚灼热的大掌反握住母亲已经枯槁干瘦的双手，老实人跟着鼻头一酸，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

　　想他可真没用，还要娘来给他操心。

　　母亲安抚的晃了下手，“行了，娘困了，也别在这干坐着了，你也快去睡吧，昂？”

　　老实人吸了下鼻子点点头，起身扶着母亲先回房，帮娘盖好被子后才转过身往自己房间走，抬起手偷偷抹了把眼泪。

　　只是刚没走几步，身后的老母亲就突然急急喊道：“大山！大山！”

　　吓得老实人以为怎么了，当即转过身冲到母亲身边，“娘！咋了？”

　　“快，快去把我放在箱子里的小本拿来。”

　　那箱子里放的是娘从娘家带来的东西，那个小本还是当年老父亲和老母亲第一次见面时送给娘的礼物，第一页是特地找人来写的情诗，写的人大概也没啥文化，字歪歪扭扭，娘也就只能看懂其中的几个字，找人读过，也依旧不懂那首诗的意义，这也是那死去的老父亲留给娘唯一的东西了。

　　老实人拿过那还没他手掌大的小本递到母亲身边。

　　点了灯，老眼昏花的母亲凑近又拿远的翻了几页纸，手有些颤抖着，直到中间的一页纸上记着几个电话，才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指着，

　　“大山，你，你明早去给这个号码打个电话去。”说完又觉得不行，忙又说道：“不对，明天，明天我跟你一道去，你打，娘来接。”

　　老实人不解其意，却也点头答应了。

　　只是老母亲看着那号码，嘀咕着，又祷念着，看的极为重要。

　　也就是这一通电话，让老实人也头一次尝到了攀关系的滋味，兴冲冲的进了富贵人家给人当保姆去了。

　　到底是有钱人家，只听工资就把老实人砸的昏头转向。

　　也不管这带了个表字的关系是十万八千里远，母子俩直把这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表舅当恩人对待了。

　　“还以为你这表舅出息了不待见咱们，没想着人这般好。”娘靠着大路的一边被儿子搀扶着往前走，边走边说着，“大山啊，到了那干活可得勤快着，给人一定得留下好印象，不能给你表舅添麻烦知道吗？”

　　村里的山路不好走，路边的野草冒着新芽。老实人点着脑袋，脚下的路已经走出好一段了，憨厚端正的脸上还带着激动的晕红，心情不比娘高兴，只是深色的皮肤看不出什么来。

　　“娘，你咋会有表舅电话的？”

　　娘的表情落寞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外公死那会儿，你表舅也来看过，当时大概是回老家祭拜，也是赶了巧。就听说他是开着车来的，娘看其他人都上去问他要什么劳什子电话，就跟着也在本子上听着记了一下，没成想今天还真用到了，也是缘分，咱们大山真是遇贵人了！”

　　老实人听着也觉得自己遇了贵人，只是又一想到自己要出去赚钱，顿时又不舍起来，想他娘身体不好，没人照顾咋么办，想再也见不到那药店员工的笑脸，对方忘了自己咋办，又想对方和自己又没啥关系，干嘛要记着自己。

　　七想八想的，回去的路上也变得沉默起来。

　　他娘看在眼里，仍是笑着安慰，“你刘婶还在呢，她能不好好看着娘，你就安心出去挣大钱！回来娶个媳妇，再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娘就知足了。”

　　老实人脸一红，挺大的个头居然羞涩起来，憨憨的挠了挠头，跟着傻乐起来，显然也是十分想娶媳妇的。

　　媳妇香香软软，笑起来也一定很好看。等他赚了大钱，让娘和媳妇都过上好日子。

　　老实人喜滋滋的想着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知子莫若母，老母亲跟着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就这样，过了几天，老实人提着行李，心里揣着娘对他的叮嘱，激动又紧张出门赚钱去了。

　　只是没成想这一趟出门，最终连人带身心的都搭了进去。

　　——

　　老实人头一次出远门，赶着春暖花开的季节，一路上的风景变化着，楼房也从低到高，田地开始消失，变成了各种形状颜色的花坛，再看不到路边的野花，反而树木高大茂盛，却又整齐有序。

　　直至行人变多，人们穿着干净靓丽，空气中再也闻不到泥土的气息，老实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大城市，比自己常去的城里还要大的、真正的城市！

　　这里干净、明亮，处在只有电视里才会出现的高楼之间，感觉自己渺小又迷茫。

　　身上的衣物洗的发白发皱，手里的行囊破旧不堪，这里仿佛就是另外的一个世界，老实人站在路边，内心惶恐不安。

　　周围的一切按照既定的方向流动着，老实人无措的为他们让出道路，高大的身影局促到无处可躲，好在大城市的人见识多，没人把穿着穷酸的老实人放在心上。

　　直到音量极大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有人向他投去了目光，视线从他鼓囊又佝偻的胸前滑过，脚步却没有停下半分。

　　老实人被自己的手机吓了一跳，刚忙掏出那部十分有年代感的老式按键手机，接通了电话后才知道自己那位表舅特地安排了人准备过来接他。

　　老实人受宠若惊，窘迫的神态也终于放松了那么一点。

　　从离开家到目的地，路上几经辗转，一共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途中老实人各种起伏的情绪暂时不表，只说被人接到后下了车，对着自己未来要工作的地方，又是一阵惊叹不已。

　　有人在前面领路，老实人就像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脑袋眼睛都有点转不过来，周围的花花草草他看不懂，却又觉得好看，就连脚底下的路都被做了造型，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土。

　　眼前白色的大房子矗立着，窗户大到他还以为那是门，直到那位他叫着表舅的管家把他领进门，他才从那种眼花缭乱的状态中晃过神。

　　“......这里是二楼少爷的书房，平时少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你先在门口等着，我进去请示一下少爷，喊你进去你才能进去知道吗？”

　　老实人赶忙诚惶诚恐的点着头。

　　双手恭敬的放在身前微微弯腰，趁着管家开门的间隙，只隐约扫到一只执握书本的手。

　　因为那只手太白了，白到晃眼。

　　老实人本就忐忑的心情莫名因为这只手更加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