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鹅》宋樊姑娘

1、第 1 章

　　鹅镇为什么不吃鹅？每当闻躺在桃树底下，就会思寻这个答案。

　　有的地方临水富酒，有的地方依水美人，鹅镇却以盛产白鹅扬名，可这也是几十年前的事。那时鹅镇以吃鹅闻名，炖、焖、腌、烤、腊，种种吃法和佳肴。鹅镇靠湖，过往远行的旅人每每路过此地，都能看到家家户户屋顶和天井上用梯子挂满的一排排腌鹅，谁家梯子多，谁家自然也就越富裕，灼热的天空下，幽香成阵。有人说，如果这些白鹅腾空飞起，可以盖住鹅镇的整片天空。

　　临的是水仙湖，一条弯曲的暗河，悠悠荡荡流进了鹅镇。老人说水仙湖藏妖，便四季开花，再是一片森林，镇民不常进去，说是有邪性，常有阴魂出没。有的人进去了便不能回来，有的人沉了下去，有的人浮了上来，化作不同的生灵闯入世间。

　　那时的鹅镇富裕，人们毫不费劲地积累金钱，女人们凑牌局，男人们养鸟话酒，却是各处自在、富贵闲人。一场莫名的大火过后，鹅镇的人的脖子开始逐渐长长，一开始人们还打趣说是又要长高了，可是后来脖子的长度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程度——东家商贩夜里去郊外偷死鹅的时候被围栏勾住脑袋，吊死了。西家寡妇与邻居偷情的时候脑袋缠在一块，两人也死了。镇上黑心的大夫毫无顾忌地收取上门看病的钱财，只开些散热去毒的药，第四天后，脑袋不小心挂在窗户上，勒死了。

　　恐惧和害怕中，鹅镇的人们开始适应了这一长得像鹅的脖子，并试图保证自己的脑袋不掉下来。有人制作了支撑的架子、木头或是金属，有人用布带将头和脖子固定在肩膀上，后者虽然舒服省力，但是起先这样做的人们因为吃饭噎住，未来得及松开布带也都死了。

　　数月的乌云盖住丧事的疲惫之声，人们开始减少说话，因为长长的呼吸本来就吃力，无法再承担过多气管的使用。书信的交流比言语更加诚实而稳重。

　　突来一场迷幻的大雾，一只麋鹿在清晨踏上鹅镇的青石板街，传有人声，说：鹅镇吃鹅已有百载，亡魂成山，尓辈因此富贵，却不思感激，废虐成疾，布施荒唐，故而乐极生悲，轮回报应，现不如将西去之鹅恭敬安葬，再盖一宗庙，择家族中最德高望重之辈，专司鹅之生养，镇中众人，反思过错，痛定思痛，日久，此症便可消除。

　　半信半疑之间，人们照做了。一年后，所有人的脖子果然恢复正常，可是鹅镇已是一片狼藉和萧条，旧日繁华已是过眼云烟。因为鹅脖症，来往的路人早已改从二十里外的鸭镇上船，贫困的鸭镇渐渐繁盛起来。

　　人们把屋顶和天井上的梯子都放了下来，靠在墙上，曾经象征着富裕的木梯，如今只有靠近细闻，才能感受得到藏匿在木头纹理间逝去的迷香，留恋着那不可捉摸的消失的梦。

　　鹅镇各家各户还是养着白鹅，但却看作家长一样侍奉，并设有训鹅先生一职，专管白鹅的驯养，只得有镇上最德高望重的书香门第、并着家族中最正统的血脉的人可担。

　　期先虽说鹅镇人穷，每年还得不少银子的供着香油。后来渐渐给的越来越少，到闻的这一代，也就逢年过节添上几柱香罢了。闻的父亲在战后便担任训鹅先生，再后来，闻的父亲也被征兵，这一闲职就落在闻的身上。

　　他们说，白鹅是先祖，是宿命，可是人们好像渐渐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