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夏至过了

11、十一章 仙山遇上鬼（下）

　　第十一章仙山遇上鬼（下）

　　入夜的付府依旧灯火通明，远看着，还以为是大办宴席呢。付家门口进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叶岚也随着人群进去。人三五聚群地站着，说说笑笑，仿佛等会的不是法事而是宴席。叶岚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去多想，乖乖坐在廊下等着大师的出现。

　　院中架了台，烛火祭品法器全都备好了，周围还围了一圈道士在讼经还是念咒什么的，就是不见正角。叶岚只听到低低的嗡嗡的声音，甚是烦人，但她转看周围，却没有一人不享受的，或是闭目，或是晃脑，就像听着天籁琴音。

　　叶岚一扁嘴，索性靠在柱上闭目休息。她这一靠竟然睡去了。

　　这时一个绝色男人与一个老道士走出来，那男人环视一圈，然后一举手道：“开始吧。”道士讼念的声音又大起来。男人站在一旁，对老道士点了点头。老道士走到桌前，右手执捡挑起一把朱砂，然后手腕一抖，朱砂覆成一圆向外扩去，延成一张血红的丝网，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老道士伸出舌头，这么随便一吐，他的舌头竟与他手臂一般长。他左手食指在舌头上一带，便拉出一抹粘乎乎的血丝，然后附在剑身上。他右手一坠，血丝却反倒往上而爬，连上那层丝网，瞬间发出昏暗的红光。院里每个人的魂魄都顺着血丝从眉心逸出，聚在老道士的剑尖上，红光越发的亮。

　　男人打开檀盒，正准备把所有人的魂魄都装进去，眼角一扫，发现竟然有个小丫头靠在柱上睡着了，而她的魂魄却没有吸出来！

　　老道士也注意到了叶岚，他握剑一划，把魂魄引进檀盒，然后一挥剑直刺叶岚眉心。

　　男人挥手一挡，把剑隔开，“她不是普通人，还是不要惹事。这趟取了这么多魂魄，收获颇丰了。”

　　“我专门骗她过来，就是让你收拾她的。”说话的，正是今日叶岚在南岗山的庙里遇见的胖道士。他从男人身后走出，看了老道士一眼，道：“我和你都收拾不了她，你看她靴子上的匕首。”他转而看向男人，“但你不同，你是鬼魂，没有实体。她的法器都是对付妖的，对你没用。你把她收拾了，我们在水涧城也好安心。”

　　男人听了，把檀盒一放，缓步走过去。

　　叶岚于是在这样经典的时刻醒过来。一睁开眼，便是一张含笑的美人脸。叶岚滑过柱子，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笑道：“公子有事找我？”

　　男人一笑，融雪化冰，“你不是人类。”

　　叶岚扯着半边嘴角哼哼笑了两声，“公子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不是人，你才不是人呢！叶岚在心里骂道。以为长得漂亮点就可以迷惑我，我可见过比你更漂亮的，我有的是定力！

　　男人站正，伸手往周围指了一圈，“他们才是人类，而你，不是。”

　　叶岚往四周看去，院子里满满的人都定在原地。脸上依旧笑着，眼神却是空洞的。“他们，他们，怎么了？”

　　“不过被吸了魂魄。”男人淡淡道，“我姓凌，名颜。你可以叫我凌公子，或者，直接叫我凌颜也可以。”他再笑，烛火轻跃，打在他的脸上，真的很美很美。叶岚还来不及感叹，便让他下一句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凌颜朝叶岚伸手，“对于将死之人，我从来都是随了他们之愿的。”

　　叶岚往后挪爬，躲开凌颜的手，“你，你才不配叫凌公子！”想当初她把白凌天一味地叫凌公子，这个称呼怎么能这只妖怪玷污了去！她打了个滚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把定身术施在凌颜身上。

　　“我真不舍得吸了你的魂魄。”凌颜笑道：“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凌颜伸长的水袖改了攻势，只缓缓飘在半空围着叶岚，欢乐地上下舞动着。

　　叶岚见凌颜没有被定住，心中大骇，难道真遇上了三千年以上的大妖怪？她拔了匕首握在胸前，又再念了一次定身诀。

　　“真可爱。”凌颜望着叶岚笑，“你若是学了定魂术，倒可以对我一用。”他一晃手腕，水袖一圈圈朝里收，就要把叶岚绑在中间。

　　“你竟然是鬼而非妖？”叶岚挥出匕首胡乱一割，那水袖竟然有实体，两下便割断落在地上。

　　凌颜笑得越发的灿烂，“我舍不得，真的是舍不得啊。”他双碗一抖，水袖便如碎布条飘落。凌颜卷过秀发一笑，“看来今晚不会无趣了。”他脚尖一划，便离地半分飘了出去，“你既非人类，不如以后便陪我，做我娘子可好？”

　　“你找你的鬼夫人去！”叶岚把匕首抱在胸前，现在这是她唯一的武器了，虽然对鬼魂未必有用，但至少割了他的水袖。

　　凌颜并不急，一直就跟在叶岚身侧。“可她们不如你可爱。”他一伸手，水袖又长出来，摸向叶岚的脸颊。叶岚挥匕首划断。她急得快哭了。白凌天怎么还不回来啊，见了美人就没了影，真真信不过！她越跑越慢，脚软软的，被石头一绊便扑在地上。

　　凌颜蹲下，伸手去摸叶岚的脸。他的手指纤长而白皙，甚至有点透明。叶岚惊恐地瞪着眼往后爬。凌颜一笑，收了手道：“好，我到前面等你，你歇够了再跑。”他站起来转身飘远。

　　叶岚见没了踪影，立刻爬起来朝相反方向跑去。天，一样的黑，别说月亮，连星光也没有。叶岚不是不害怕，只是现在能救她的，惟有自己了，谁都信不过。脚累得就像轻飘飘的两根竹杆，一前一后地踏着。她拼着命到崖边，下面是断崖，海水呼啸着打在石上，像咆哮着要吞噬一切。已经没路可跑。脚一软，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转头看向来路。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她稍稍安心。

　　“跑得比我预计的，要慢哦。”凌颜坐在树桠上，晃着一条腿看向叶岚。

　　叶岚霍然抬头，看见凌颜从树上跃下来。她艰难地一咽口水，“你不是朝北走了吗？”

　　凌颜侧头，像是思索，“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他双手一伸，水袖又再飞出，环在叶岚身旁上下跃动。“你怎么不肯做我娘子呢？”凌颜坐在叶岚面前，“说外貌，我自认不差，说本事，我也觉得尚还可以。再说，你我都非人类，很是般配！”

　　叶岚摸着草，一寸一寸地往后挪，“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可没移两步，叶岚就觉得背后有带子阻着。

　　“别往后，下面是断崖。”凌颜笑，两眼专注地看着叶岚，“你掉下去，都不知道你成不成得了鬼。若能成，那倒好，你和我真成绝配了；若不能成，我反失去了你这么可爱的娘子，不划算。”

　　叶岚跟着笑，僵硬地哈哈了两声，道：“你，你开什么玩笑呢。”

　　凌颜看了眼叶岚身后，站起来，手一抖，把水袖收回去，“当真不肯做我娘子？”

　　叶岚也跟着爬起来，握紧了匕首，“我命还长，等我做鬼的时候你已经去投胎了。”

　　“可爱，真是可爱。”凌颜一改笑颜，浑身透着彻骨寒气，“投胎？你说我可以投胎？”他仰天大笑，“我吸了那么多人的魂魄，杀孽这么重，怎么可能还可以去转世投胎。”他一步一步走近叶岚，眼中寒雾缭绕，“天也快亮了，都玩够了吧？”

　　叶岚惊恐地退后一步，脚下的泥一松，纷纷洒洒地往下落，身子立刻就斜了出去。

　　凌颜的水袖倏地飞出，卷在叶岚手臂上，“我玩腻了，现在让我尝尝你的魂魄吧。”他一收手，水袖扯着叶岚直飞过去。

　　叶岚挥刀，锋利的匕首划过水袖，一触即断。叶岚重重地摔在地上。

　　凌颜收了水袖，双手负在身后走过去，“你不是人类，倒和人类一样爱垂死挣扎，没意思得很。”他摸上叶岚的脸，“没意思得很呐！”

　　叶岚只觉得脸上冰凉凉的一片，却感觉不到凌颜的形体。

　　凌颜的手往下一压，寒气如冰锥一样刺破叶岚的皮肤，直钻体内。

　　叶岚忍着痛把身一转，滚到一旁，两脚却空了，她赶紧两手一攀抓上树根。又要再坠一次崖吗？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神仙相救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上次命大死不成，可之后怎么只有一次次的难等着她，而没有福啊。

　　天似乎比之前更黑了。

　　凌颜皱眉，淡淡道：“天快要亮了，不玩了啊。”他看向叶岚，“你乖点，我答应不让你疼就是了。”

　　叶岚听着下面海水激烈地叫嚣，一闭眼滑下泪来。死就死吧，正所谓早死早超升。这一世太累了，没有术法，又被赶下山，一路都是要取她命的妖怪，希望下一世的投胎能顺一点吧。叶岚睁开眼，往后两手一松坠下崖去。她望向墨黑墨黑的天，“徒儿疏于修炼，术法不精，愧对师傅。师傅的养育之恩，叶岚惟有来世再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