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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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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婉内心存疑,但不表露,只拿一双懵眼去望霞红。
霞红明显怔了下,而后笑起来:“桃露姐,我刚才嘟囔的是‘经过的是不是黄太医?’”
“黄太医?”桃露惊呼,似格外诧异,“我刚没瞧清。你没看出错吧?殿下昨日不还好好的吗?”桃露嗓子有些紧,右手握拳捏了捏,吩咐霞红:“快出去打听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霞红狠狠点头,得了令,撒丫子奔出烟雨苑。
桃露则转头看向魏婉,又重复一遍:“我刚没看清,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有没有看错。”
魏婉不接话,面色柔和平静。
桃露盯她两眼,顿了顿,追问:“您刚也瞧见黄太医了吗?”
魏婉含笑与之对视:“我不知道黄太医是谁。”
啪,桃露一拍脑门:“忘了您才来!”她失笑摇头:“咱们殿下自从小时候遭了那一回劫,身子就不大好,三天两头生病,黄太医是来咱们府里最勤的御医。”
“原来如此。”魏婉徐道,明明认出木公公,却故意装糊涂,“那刚才和黄大人一起走的,也是宫里头来的人吗?”
“那是我们府里的木公公呀!你昨天见过的。”
魏婉“恍然大悟”,低声追问:“就是昨天那位总管大人?”
昨日木公公来过烟雨苑,与阿土交接,安排婢女,但人多眼杂,她没机会套话。
“是。”桃露盯着魏婉点了两下脑袋,“木公公虽说是内官,但殿下出生时就派来王府,如今已经十九年啦!”
魏婉抓紧多套一点:“咱们府里还有其他内官吗?”
“有啊,水嬷嬷,她是皇后娘娘的乳母,也被派来照顾殿下。”
魏婉点头,接着抛出三四个问题,渐渐弄清这楚王府里的总管虽然是木公公,最有实权的却是水嬷嬷。
余下说话有份量的,就属卞如玉的大丫鬟小金和贴身侍卫阿土。
“姑娘就记着,水二木三,金四土五!”霞红不知何时打听回来,一边跑一边插话,到近前,弯腰气喘吁吁,“府里……殿下第一,余下‘四大天王’也不能得罪!”
“什么浑话!”桃露立马敲了霞红一个栗子。
霞红先吐舌做鬼脸,而后看向魏婉,收敛笑意:“殿下半夜忽染急症,水云阁现在封了不让进去,殿下养病也不出来,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
“姑娘,您去瞧瞧殿下吧!”霞红突然央求。
话音刚落,桃露竟也出声附和:“是呀,姑娘,大家都知道您是殿下唯一带回来的女子,他现在生病了,一定……愈发想见你。”
魏婉余光悄悄打量桃露和霞红——楚王府里寻常的家奴,会对认识不到一天的乐姬提出这般突兀建议?
卞如玉的病情她肯定会弄清楚,但眼下疑窦丛生,必须摇头撒谎,面泛难色:“你们想多了,我只是个奴婢。”
桃露眉蹙不展,霞红眼中则流露失望神色,但她俩脸上除了关心,却也瞧不出其它。
魏婉瞅见烟绿提桶从柴房出来,遂瞥头转移话题:“洗面汤好了。”
霞红和桃露皆笑了笑,一个上前帮烟绿提水,另一个去准备帕巾铜盆。
待全备好,魏婉进屋洗面漱口时,烟绿早躲不见。
桃露派霞红去催早膳,自己单独服侍魏婉,先奉上漱口水,魏婉咕哝数口,吐在盆里。桃露去拿帕子,霞红忽不叩门,径直入内。
魏婉和桃露皆瞥见霞红两手空空。
桃露皱眉:“早膳呢?”
“后厨说今天粥分完了,嫌我低微,不信我说的话,不给新熬。”霞红哼哼,似乎憋了一肚子气,“非说露姐姐你去了才给。”
桃露沉默须臾,回道:“那我去一趟。”说着将帕子塞进霞红手中,“你在这里伺候姑娘。”
桃露匆匆离去,门重掩上,魏婉俯身洗脸,霞红随侍身旁。魏婉耳畔除却哗哗水声,忽然响起轻低另一种声音:“相爷欲知病情。”
魏婉瞪眼,差点水进眼睛里。
她立马直起身打量霞红。霞红微扬脑袋,嘴角挂着一抹笑与之对视。此时此刻,小丫鬟一点也不像十二、三岁,心直口快的少女,反似成年已久,城府极深的侏儒。
一股冰寒自魏婉脚底浸蔓全身,虽极力克制,攥着帕子的双手还是抖了一下。霞红站在她右手边,就觉右侧凉气森森。
“你去求见卞如玉。”霞红续道。
魏婉当然要去,但她要借刀,压低下巴俯视霞红,斩钉截铁:“这府里我不熟,你帮我通传。”
*
水云阁,屏风后,后半间厢房里摆了一圈二、三十个香炉,内里不添香料,却盛满各种药材。阿火以掌风做扇,加快药味发散。
因“染疾”只能清淡饮食的卞如玉,正用勺子撇开面上的白粥,舀碗底深藏的牛肉来吃。
牛肉挑完,卞如玉放下瓷勺:“她不是亲口说想来探望本王吗?”
这房间里虚张声势的戏,本来不是特意为魏婉准备,但得知她也要来,卞如玉就莫名兴奋起来。
等半个时辰了,她还来不来?
阿土不知卞如玉为何无头无尾冒出这句,先是一愣,继而将重点落到“亲口”上,埋首抱拳:“是属下愚钝失职!若非殿下提点,属下都没意识到,不是魏姑娘亲口央求,而是伺候魏姑娘的小丫头代为传话的。”
那她是被丫鬟要挟来的?
卞如玉勾唇:“为时未晚,盯紧你说的那个丫头。”
“喏。”
“启禀殿下,魏姑娘求见——”
阿土的应诺声与门外奏报声几乎同时响起,卞如玉神色倏凛,与阿土阿火一道将众香炉迅速踢至床下,再拉下锦褥遮盖。
粥里的牛肉已经挑完,卞如玉却不放心,拿起勺子又翻了几下,确定没漏肉沫牛油在白粥里,又从袖中掏出一包珍珠粉,在唇上脸上抹了少许,才上.床躺倒,盖上一层又一层的厚被。
阿火则隐入房梁。
阿土这才拉开屏风,去前半间开门。
魏婉两手空空,躬身候在门外。
“魏姑娘,请随我来。”阿土低声道。不知这水云阁四面八方藏着多少耳目,阿土耷眼抿唇,故意装出消沉悲郁,忧心忡忡的样子,仿佛卞如玉分分钟要归西。
魏婉进阁,阿土随手关上门时还不忘自作主张加戏:“今早惠王殿下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但我家殿下对姑娘却回回破例。”
魏婉装羞垂头,鼻却轻嗅——房里好浓的中药味!
她常年经营熏香,嗅觉异常灵敏,尝试分辨药材,判断卞如玉病情。
越嗅越疑惑。
待阿土拉开屏风,浓烈到些许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袭来,魏婉终抑制不住拧起眉头:这里面有几百种药啊!卞如玉这是治病还是当药人?
不对劲,她嗅出甘草与芫花,乌头与贝母,藜芦与人参,稍微懂点药性的都知道,这些药两两相反,同服比鹤顶红还毒。
卞如玉却敢用,虽然疲弱卧床,唇脸虚白,眼下乌青更甚,但服了这么多毒后居然没有死,还有气。
魏婉已隐隐明白两、三分。
她藏得好,仍像之前那样温柔小意,糯声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余光偷偷环视观察,猝不及防瞟见墙上小相,竟真跟自己一模一样,犹如照镜子,一霎失神。
卞如玉却没注意到魏婉的异样。他自顾不暇,瞥见阿土退出卧房,重拉好屏风,留自己和魏婉独处,大惊失色。
什么情况?!
为防再闹出叫水乌龙,闲言碎语,卞如玉事先就叮嘱过阿土,“值守阁内,不要出门”。
怎么还是拉上屏风?
难道忘记他的命令?
卞如玉既急且恼,却躺在床上身不可动,口不可言。而阿土拉上屏风后,大步流行走到二楼门口,抱臂靠门,展颜欣慰一笑——他会牢记谨遵殿下叮嘱,好好守着,绝对不出门。
……
俄顷,卞如玉和魏婉不约而同收敛心神,观察对方,视线在空中交汇。
“魏姑娘,快……请……起。”卞如玉的声音断续微弱,似极勉力。他撑着床板坐起,但自己“虚弱”,不能起太急,在那里颤颤巍巍。
“殿下——”魏婉见状立刻“关切”去扶,却不愿意触碰卞如玉,偷偷捋了袖子挡手,待会隔着袖子再隔道衣袍接触。
卞如玉不露痕迹一躲,自行坐好:“多谢魏姑娘。”苍白一笑,“你怎么……这么关心本王?”
魏婉右手偷在袖中攥握成拳,“羞”道:“殿下待奴婢甚好,奴婢当知恩图报。”
卞如玉轻声一笑。
这戏不错。
自己也当见招拆招:“你来了……本王……也顿觉身体好了许多——咳、咳!”
口口声声说好,却猛烈咳嗽,像要把肺咳出来。
“殿下!”魏婉惊呼。
她清醒地知道,下一步最该做的是扶住卞如玉,帮他捋气,但能不肢体接触就不接触。她面露关切,眼睛却扫向桌上的半碗白粥。
大胆摸了摸碗壁,温的。
看来她来之前卞如玉一直在喝粥。
“殿下您再喝点粥吧,止咳。”魏婉端至近前,尽量撇开米粒成白水。
卞如玉顿生警觉,一来是假咳,二来珍珠粉沾水即化,会暴露原本红润的唇色。
他恹恹苦笑:“实在没胃口。”
床底几十只香炉热腾腾往上蒸,穿透床板,卞如玉捂得又多,简直就是蒸笼里的包子,任他内力高强,也止不住汗流浃背,鬓角、额头、鼻尖皆涔涔。
魏婉也察觉到一靠近床就热了许多,还有卞如玉不是说她一来就好了许多吗?怎么还拒绝得这样僵硬果断?
魏婉静心细辨,裹挟药香的热气是从床下传来。
床底十之有九,藏有香炉。
魏婉又发现卞如玉脸上汗滴滚过处,微现红润,就连眼底的乌青也掉了一大块!
他眼底两道黑竟是画的!
他在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