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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   钟云阁中的异动没能瞒过长灯真人。

      长灯真人赶来时,孟鸣之已经将晕厥的师弟扶到了自己的屋内:“师父,我还未完全压制住体内的灵气,一不小心伤了师弟……”
      他温声请罪:“还请师父责罚。”

      “无妨。”长灯真人以灵气探入明心体内,见他果然如孟鸣之所言,只是被震荡的灵气所伤,放下心来,“为师知道,你不是有意为之。”
      长灯真人遍布褶皱的面庞拧了起来:“你能压抑住老祖留在你身体内的封印,并且没有因为灵气紊乱,爆体而亡,为师已经很欣慰了。”
      他此时说的是前些时日,孟鸣之差点被无数阵法吞噬之事。

      “徒儿天资不足。”孟鸣之撩起青色的衣摆,恭敬地跪在长灯真人的面前,“让师父费心了。”

      长灯真人赶忙将他扶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鸣之,你的根骨放眼整个玉清门,谁人能及?”
      “……即便是与现世所有的天才相比,你也是其中的佼佼者。纵然是那合欢宗的宗主沈玉霏,也不过是仗着下作腌臜的功法,才得了一身高深修为,必不能长远!”

      “不过,这也正是为师担心的事啊。”长灯真人提及沈玉霏,面色凝重,抬手捋起雪白的胡须,幽幽叹息,“沈玉霏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为师与其有誓言在先,不能对合欢宗出手,可为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合欢宗一日一日壮大!”
      “……鸣之,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切忌,日后遇上合欢宗的弟子,必不能心慈手软!”

      孟鸣之看似温驯地应下,实则微垂着头,唇角冷冷一勾。

      长灯真人不疑有他,背对着徒弟,扶手而立:“但你体内的封印总归是个隐患。”
      “……为师遍寻典籍,只寻到两个法子。”

      长灯真人道:“第一个法子,是你能赶在封印破碎前,修为远高过正在闭关的老祖,那封印自然不攻自破——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至于第二个法子……则是以传说中的伏魔阵,压制你体内原有的封印!”
      “……为师已经在玉清门的藏书中寻得了伏魔阵的具体阵法,只是这阵法若要成,三样至宝,必不可少!”

      熟悉的话落入孟鸣之耳中,他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身为玉清门内大弟子,孟鸣之的人生,一直过得顺风顺水。

      玉清门内弟子敬他,爱他,玉清门外修士捧他,赞他。
      直到孟鸣之因体内封印松动,灵气暴走,被师父和几位师叔联手困于阵法中,他才知道,自己被玉清门闭关的老祖“挑中”了。

      修行之道,向来是逆天而行。
      即便修为高深者,寿数亦有尽头。

      玉清门老祖恰逢此劫,不甘陨落,特以秘法封住肉身,假借闭关的名义,将神识寄生于玉清门内,专门检测弟子灵根的玉石之上,暗中挑选合适的躯壳,伺机夺舍。
      他选了百年,都未满意,直到孟鸣之拜入宗门。

      孟鸣之天纵奇才,灵根百年难遇。

      玉清门老祖大喜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在孟鸣之的体内留下了一道连长灯真人都未曾发觉的封印。
      这道封印如同跗骨的蛆虫,紧紧攀附在孟鸣之的神识之上。孟鸣之修为低时,“蛆虫”无动于衷,可当他的修为增长,“蛆虫”亦会增长。

      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孟鸣之的生气,也在反哺着大限将至的玉清门老祖。

      待孟鸣之的师父,长灯真人察觉出异样,为时晚矣。
      老祖留下的封印早已融入了孟鸣之的神识中,倘若要剥离,孟鸣之的性命也会随之而去。

      可谓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长灯真人别无他法,翻遍典籍,才寻出先前所说的两个法子。

      “蛟龙角,鬼花蜜,玉骨粉,缺一不可。”长灯真人倏地转身,鹰爪般的五指牢牢钳住孟鸣之的肩膀,耷拉着的眼皮狂颤,“你可知为师为何要与合欢宗作对?!”

      孟鸣之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眸底压抑的恨意尽数散去。
      他还是玉清门最温润如玉的大师兄,面对师父,满心敬意:“还请师父赐教。”

      长灯真人惨笑道:“据说,蛟龙角就在合欢宗内,是他们历代相传的秘宝。鸣之,师父是为了你啊!”

      孟鸣之浑身一震,英俊的面庞上写满了震惊,撩起衣摆长跪不起:“徒儿……徒儿……”

      “为师知道你心胸开阔,向来不屑宗门内外的勾心斗角。”长灯真人见状,俯身与他语重心长地说,“但你从小在为师的膝前长大,为师怎么忍心看着你被他人夺舍?!即便那人是我们玉清门的老祖,为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沦为他的容器!”

      长灯真人说到动情处,泪洒当场,颤颤巍巍地握住孟鸣之的手,郑重承诺:“鸣之,合欢宗的事,你不要管了。日后,就算为师会背负累世骂名,也要为你将蛟龙角夺来!”

      一直沉默的孟明知听到这里,忽而抬头,一双点星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长灯真人:“师父说得是真话?”

      长灯真人一愣:“你是说……”

      “日后,就算师父会背负累世骂名,也要为我夺来蛟龙角?”
      孟鸣之面上的神情不知何时消失了,双瞳隐隐闪过莫名的情绪。
      他本是面如冠玉,眉目舒朗的长相,配上温和的笑意,无论说什么话都使人如沐春风,此刻,同样的一张脸上,却无端显露出讥诮,瞧着怪异得很。

      长灯真人的一句“自然是真的”卡在喉咙里,尚未说出口,就被低低的呻/吟声打断。
      原是晕厥的明心苏醒了过来。

      明心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恍惚间瞧见两道人影,不由恐惧地蜷缩起了身子,还放出了灵蜂。
      “明心。”短暂失态的长灯真人见状,蹙眉怒斥,“你在做什么?!”

      威严的质问震得明心的头又是一阵发晕。

      “掌……掌门!”他面色苍白地从孟鸣之的长榻上滚下来,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明心知错了!”

      长灯真人还未问出口的话就这么断在了喉咙里:“错什么错?如此懦弱不堪,居然是我玉清门的弟子,实在是……实在是可气!”
      “……日后,你就在宗门内好好修炼吧,别出去乱跑,省得丢我的脸!”
      言罢,丢下失魂落魄的明心与若有所思的孟鸣之,拂袖而去。

      “师兄……”明心自觉做了错事,双目含泪,怯怯地扯住了孟鸣之的衣摆,“我……我是不是真的给玉清门丢脸了?”
      孟鸣之循声低头,眼中冷光刺得明心又是一呆。

      但孟鸣之微微一笑,轻而易举地将眼底的冷意掩去。
      “没有。”他扶起师弟,“师父是因为我的事才忧心烦闷,连累了你……对不起。”

      明心傻傻地“啊”了一声。

      孟鸣之又是一笑:“我修炼时心浮气躁,出了岔子,还震伤了你,师父可不是要生气吗?”
      “不……没有。”明心心里纵有疑惑,听了一直敬仰的大师兄的道歉,哪里还有心情追根究底?他羞红了一张脸,手忙脚乱地摆着手,“师兄……师兄不必向我道歉。我……我不打扰师兄修炼了!”
      说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钟云阁。

      而孟鸣之面上的笑意在明心离去后,转瞬消散。
      他虚虚抬手,握住一团无形涌动的灵气,嗤笑一声:“为了我?”

      “……为了我?!呵……”

      孟鸣之毫不犹豫地捏碎了那团灵气。
      咔嚓声再起。
      钟云阁内的书架又碎了一批。

      他厌弃地将手指缩回袖笼,再不看凌乱四散的灵气。

      “……此生,我只为自己。”孟鸣之喃喃自语,“玉霏,等我。”
      那语气里蕴含的情意,却是隐隐有些扭曲的。

      +

      “丑八怪,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竟敢蛊惑宗主?!”

      砰!
      梵楼卧房的门被黄莺用灵气轰成了碎片。

      凛冽的罡风直逼面门,梵楼抱剑站在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身上黑袍猎猎作响,唯有面颊上覆着的白纱巍然不动。
      他动了动手指——那只手被黄莺踩过,青红色的印记还没彻底消散。

      黄莺轰碎了梵楼的门,还不解气,抬手欲再施压,却见梵楼的屋内空空荡荡,除了张用来歇息的床板,竟连半张椅子都没有,登时僵立在原处。

      倚在墙根边凑热闹的没骨花,“噗嗤”一声乐了:“黄莺,他顶多算是宗主修炼时用的炉鼎,你同他置什么气?”
      “既要做炉鼎,就好好做炉鼎!”没有桌椅给黄莺出气,她便拔剑指向梵楼,“待我挑断你的手筋与脚筋,看你还怎么蛊惑宗主!”

      修行之人,挑断手筋与脚筋,自然也能长回来,但若是梵楼此时断了手脚,那再想要陪沈玉霏前往秘境,就是痴人说梦了。

      梵楼一言不发,双眸阴沉,修长的手缓缓抚上了腰间的剑。

      黄莺见状,冷笑连连:“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凭你那柄破剑,能抵住我几击?!”
      她说话间,体内灵气倾泻而出。

      梵楼双膝一沉,伸向腰间长剑的手,动作愈发迟缓。

      黄莺目光微闪,得意地向他走来。

      女修越是靠近,释放出来的威压越是可怖。
      梵楼眼眸里迸发出几点金色的光芒,挺直的脊背滚下了冷汗,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弯腰,更没有跌跪在地上。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直至艰难地拔出了剑。

      梵楼连剑,都是残缺的。
      那剑的剑身上布满了斑驳的裂纹,甚至还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缺口。

      黄莺见了梵楼的剑,俏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知道,那柄剑曾经属于宗主。
      沈玉霏换过无数剑,用坏了就随意丢弃,唯有梵楼,将这些剑一柄柄地搜罗起来,腆着脸当自己的剑用。

      “无耻……卑鄙!”黄莺娇呵一声,纵身跃起。
      璀璨的光华从女修的剑尖迸发。
      她能被沈玉霏选为抱剑侍女,在剑法上,自是天赋异禀。
      黄莺不遗余力的一击,连倚在墙根上的没骨花都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召出自己的长琴,横在了身前。

      剑气袭来,粗粝的黑色劲装紧紧地贴在了梵楼的身上,勾勒出了他精壮的腰线。
      梵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裹挟着磅礴灵气的剑尖,某一瞬间,眼底金芒大盛,几缕不起眼的赤金色光芒潺潺流过他手中残破的长剑。

      剑尖近了!

      黄莺感知到梵楼聊胜于无的抵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没骨花也看出梵楼与黄莺之间犹如天堑的差距,嘀咕着“没意思”,跃上墙根,准备等剑婢得手后,就去别处寻热闹看。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梵楼即将被剑尖刺穿的刹那,变故突生!

      一片不起眼的杏花花瓣凭空浮现。
      那花瓣不受剑气与灵气的影响,自顾自地落于梵楼缠着白纱的鼻尖。

      轰——

      以梵楼为中心,阴寒的灵气骤然爆发。

      黄莺来不及抵抗,眼前就是一白,紧接着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了一面墙,还砸在了倒霉的没骨花身上。
      没骨花纯粹是殃及池鱼,缓过神以后,立刻一手抱琴,一手抱着昏厥的黄莺,对着灵气爆发的中心,破口大骂:“沈玉霏,你要震死老娘?!”

      玄袍摇曳,沈玉霏的身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他自是没有亲自到场,如今显现的,不过是一缕放在梵楼身上的神识罢了。

      那缕神识会在梵楼遭遇危险时现身,为的……是保住梵楼的命。
      沈玉霏记着前世的恩情,才有此举动,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刚分出的神识,还没被梵楼捂热乎,就被自家剑婢激了出来。
      沈玉霏的心情比灰头土脸的没骨花还糟糕,满目阴翳地戾呵:“想死?我成全你!”

      没骨花听出他心情不佳,不敢贫嘴,扛着黄莺一溜烟跑了。

      “宗主……”
      此时梵楼眼底的金芒已经沉寂了下去。
      他仰着头,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痴恋:“宗主……”
      梵楼背在身后的手偷偷一抖,再抬起时,五指鲜血淋漓。

      那亦是曾经被黄莺踩过的手。

      沈玉霏余气未消,见状,不由恼火训斥:“入我合欢宗多年,你竟还会被伤成这样——”
      话音未落,见梵楼深深地埋下头,试图将受伤的手藏进袖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滚到我的临月阁来!”
      整座忘忧谷都听见了沈玉霏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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