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哥哥》梁小羽

1、初遇

　　江瑟第一次见顾瑶就知道，她不会和这样的女生成为好朋友。
　　原因有三：一、顾瑶太漂亮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不是漂亮有什么不好，只是，在刚过千禧年的那个年代，在普遍都是素面朝天，灰头土脸，穿个粉色阿依莲就觉得自己超级可可爱爱的女生中，顾瑶永远都是扎眼且另类的存在。她总能让自己成为人群中最夸张，最闪耀的那个，为此她不惜和教导主任斗智斗勇。不是偷偷涂指甲，就是偷偷把裙子剪短，再不然就抹眼影，抹口红。
　　第二，顾瑶早恋。不仅如此，她还专门找社会上看起来流里流气，骑着喧嚣摩托车，有纹身的青年早恋。江瑟的班主任长期拿她当反面典型，告诫他们不要早恋，不要自毁前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顾瑶家里很有钱。在大家普遍穷的没有手机，一个月只能借宿管阿姨的座机3毛钱一分钟打一次电话的年代，她已经可以拿着贴满闪亮亮的手机贴的摩托罗拉成天打个不停。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书呆子的江瑶是怎么都不可能和她有任何交集，甚至玩到一起成为朋友的。
　　这一点，江瑟深信不疑。

　　虽然顾瑶总被当做反面教材，被老师们嗤之以鼻。
　　但在顾瑶身上总能发生奇迹。
　　奇迹一，一中有理科重点班一个，文科重点班一个。每个月有一次大考，重点班的最后一名会被分配到普通班。但不管顾瑶怎么作，每次大考她不是倒数第二名就是倒数第三名，反正没有考过倒数第一名。故而，文科重点班的班主任再如何烦她，也没办法用成绩将她赶出文科重点班。
　　奇迹二，每次顾瑶做错事被抓到，写完检讨，她总会消停一段时间。对于一个看起来态度诚恳，又真的能消停的学生，老师总会抱有幻想，万一她真的改了呢？故而，总不会被真的被学校开除。
　　奇迹三，高考那一年，就在大家认为顾瑶最多考个二本学校的时候，顾瑶竟然压着线考了个一本学校，和江瑟一个城市。所谓的压线就是一分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都不浪费，刚好考上的意思。
　　所有人都惊叹于顾瑶这福气满满的天大好运气，只有江瑟知道顾瑶有一个秘密武器。
　　那就是他的哥哥顾涵。

　　严格来讲，对江瑟而言，她是先认识顾涵，然后才认识顾瑶的。
　　高二分完文理科的那次大考以后，正式开始魔鬼般的恐怖高三生活。
　　一中的高三和高一高二是分开的。不仅高三单独一个教学楼，就连宿舍就是单独一栋楼。高一高二晚上9点断电，高三楼晚上十一点半断电。一日三餐会打两遍铃，第一遍铃高三先去吃，剩余的饭菜由学弟学妹们抢。
　　暑假才刚开始，重点班的高三生活却提前开始了。
　　全校只有要同时抓竞赛加分的高三一班和文科重点班高三六班上课，学校空旷地很。
　　江瑟和同学从高二宿舍楼搬到高三楼的时候，说话时整栋楼都有回声。
　　因为时间有些早，学校里的小卖部又没开，晚上没有课，所以好多人都选择结伴出去逛街，江瑟铺床叠被整理好，想到从此以后每个星期只有半天放假，也觉得此刻很有必要趁着天还没黑去校外的书店买些参考书，当然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些吃的。
　　江瑟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刚买了一根绿豆棒冰，刚想拆包装，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
　　“这位同学您好，能请你帮个忙吗？”
　　江瑟一抬眼，先看到的是一双又大又亮，又清澈见底的眼睛。江瑟呼吸一滞，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同学您好”他再次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现在学校不让外人进。你能帮我把这些东西带给顾瑶吗？”
　　“顾瑶？她是哪个班的？她的宿舍是几号？您是她的什么人？”
　　她好像问太多了。
　　“我是怕见到她，她会问是谁给的”江瑟清清嗓子。
　　“高三六班。具体宿舍号我也不知道，但估计是五楼，我是她哥哥。麻烦你了。”他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包巧克力
　　都这么说，不帮不行了。
　　可她手上还拿着一个绿豆棒冰。
　　不吃，会化。吃吧，难道让人家在校门口看着你吃吗？
　　江瑟将冰棍递给他，“就是这两袋吧！”
　　江瑟想都没想一手一个往上提！
　　咦？我提！
　　我去！太重了！再来！
　　江瑟忍不观察了一下袋子，一边的袋子里有一个目测20斤的大西瓜，外加四个大水蜜桃而另一个袋子里，一罐1公斤重的排骨藕塘，其他的七七八八看不清，但都是看起来死沉死沉。
　　都答应别人了，但现在提不走，太尴尬了吧。
　　江瑟干笑两声，提起一口气，起～
　　哟西，可以的，可以的。江瑟迈着迷人的小碎步提着一口气，小跑着越过校门口。
　　呼～
　　一口气泄了下来。
　　江瑟再也提不动了。
　　这里离宿舍楼将近一公里，而且女生住在5楼还没有电梯。江瑟觉得四周正唱响这英雄的黎明，自己普通地如杨过一般，明知不可为还是为了大义而牺牲！
　　两只手提一个倒可以，于是江瑟就这样搬一个走几步，然后再回来提一程，交替往复，等江瑟将东西全搬上5楼的时候，全身的力气都被重物榨干了。
　　跟着同学的指引，找到顾瑶的床位，可人家不在。江瑟只好将东西放下重新出去。
　　“咦，江瑟，你不是去买资料吗？怎么从文科班宿舍过来了？”
　　“我帮顾瑶的家长送点吃的”
　　“顾瑶的家长？是她哥哥公子颜如玉吗？”室友尹媛一脸花痴样。
　　“她哥哥叫颜如玉？”
　　“哎呀，你怎么都没有情趣。我可是见过，他哥哥长的丰神俊朗，风流儒雅，站在哪里都自成一副油画，不正成了那句，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这般人物还担不起一声颜如玉吗？不过你说老天可真不公平，这好基因全给他们一家了。我们这么刻苦学习，不进则退，人家不仅聪明，天生在外上貌就甩你几条街了，咱们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当真是不公！不公啊！”
　　“好好好，你有理，你有理”
　　尹媛说话总喜欢掉书袋，凡事都要大发感慨一番，江瑟笑笑，继续往外走。
　　“那你说嘛，她哥哥到底帅不帅？”
　　“你不是见过吗？还来问我？”
　　“问你就是想看看你的审美和我的是不是在一个战壕里，免得到时候打起来。”
　　“还可以吧”
　　江瑟小声说。
　　“啊？还可以就是在你的审美里啰”
　　“我真要走了”

　　得。这一趟，折了一根冰棍，还当了回苦力。
　　刚出校门，不想顾瑶的家长还等在外面。
　　“同学，请问，你见到顾瑶了吗？”
　　“她不在宿舍”江瑟非常准确地回答。
　　“估计又出去鬼混了！”他咬着牙，扭头便走了。
　　江瑟并不在意，一边揉着酸酸的胳膊，一边招手上了去河对岸的公交车。（那时候公交是招手停）
　　坐在车上往外看，他骑着一辆蓝白的越野车骑的飞快。远远看去，十分惹人注目。
　　顺利买到每周出的3块钱一本的预测卷子，各科都来一卷。再买了一堆薯片，各种辣条，可乐，兰花豆等做题提神醒脑的搭档以后，再美美吃了一大碗麻辣烫，因为麻辣烫多加了个卤蛋，为了省下浪费奢侈的一块钱，她决定散步回学校。
　　正一边吹着仲夏之夜晚间的凉风，一边欣赏路边杨柳依依的婀娜多姿，刚刚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自行车，突然停下，折返回来停在她面前。
　　“同学，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逗留？”
　　不算晚吧，才八点多。呃，可能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放暑假，所以路上才有些凋零吧。
　　“我正要回学校”
　　他看了看周围，将一只脚放在踏板上，“正好顺路，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坐在喜欢的男生的车后座曾是懵懂未来的少女对初恋最美好的幻想。没想到，如今却如此随便。
　　小时候因为要到表姐远嫁，家里的叔公倒是让她坐过二八大杠的前面。二八大杠的前面横梁坐久了屁股疼，更何况叔公为了抄近路，专门走那种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要不是夜间的月亮还算好看，那绝对是一次糟糕的旅行。
　　“上来吧”他催促道。
　　盛情难却。江瑟抓住后座，小心坐上去。
　　呜～
　　她刚坐上去，他便开始骑了，在惯性的作用下，江瑟往后仰去！
　　砰！
　　江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掉落的同时她仿佛听到自己骨头的撞击声！
　　好疼！来自尾椎骨的疼痛，让她疼地眼泪都忍不住往外飙。
　　现在就算给她一个亿，她也不想再坐自行车了！
　　哐当！他将车扔在一边，赶紧跑过来，“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你若有事，先走吧”江瑟疼地有些懵，一时间竟起不来。
　　“还说没事”他蹲下来，“要不要帮忙？”
　　“不用，真不用！您先走吧，一会儿我会起来的”江瑟摆手让他走。
　　“对不起，要是很严重，我送你去医院吧！”
　　医院！她一个月的零花钱加上吃饭和买资料一共就一百五十块，哪来的钱看医生！江瑟忍着疼，撑着地面弓着腰慢慢站起来。
　　“不用去医院！我真没事”
　　江瑟慢慢直起身子。
　　“好好好，不去不去。你能走路吗？”
　　“能！能！”江瑟忍着屁股疼努力抬起腿，慢慢往前挪动。
　　真是流年不利，碰见这尊大佛，真是一件好事都没碰到。
　　他跑到前面又将自行车推到她面前。
　　又要她坐吗？江瑟看见自行车有些发怵！
　　他笑了笑，“要不这样吧，你坐在上面，我推着车走，这样你不用害怕，也能缓一缓”
　　还能怎么办？照她这么走，大概走到天亮都回不去。
　　“好吧，麻烦您了”
　　江瑟忍着疼，慢慢坐上去，这一次，他缓缓地推着车，散步般缓缓在河边漫步。
　　“你是不是从来没被人搭过呀？”
　　我能告诉你，我不仅没搭过自行车，也不会骑自行车吗？
　　“是”
　　“一回生，二回熟。往后习惯就好”他笑道。
　　“你应该和顾瑶住在同一层吧，你跟她熟吗？”
　　“不熟，她应该不认识我，但她却是风云人物，长的又漂亮，在学校无人不晓”
　　“无人不晓？大概是因为她的那些荒唐事，再加上每学期来几次当着全校的检讨才能达到如此效果吧，唉，其实，我刚刚就是去找她了，可以，市里的网吧都跑了个遍也找不到，也不知道又跟什么人玩新花样！”
　　家丑不可外扬，他干嘛对她这个陌生人讲这些事？
　　“女孩太听话懂事未必是好事，任性的人说明有人宠有人爱，有任性的资本和权利”江瑟忍不住说。
　　“你是在隐晦地说，顾瑶这个样子是我惯的吗？”
　　明明是在宽慰他，不想人家确是这么理解。
　　“我说是，你会把我扔下去吗？”
　　江瑟倒是认真地问。
　　看她这个样子，他倒是笑了，“放心，不会。做事情有始有终，找人也不在这一时”
　　好吧，他也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去找她，所以她才根本不管时间场合地跑出去？我侄子今年六岁，因为他特别爱吃糖，又被人管着，所以总自己偷偷吃，还会趁着大家都睡觉了偷偷含一颗便睡便吃，家长都没办法。前几天去补牙以后，我干脆给他买了一斤他最爱吃的玉米糖，告诉他可以随便吃。你猜怎么着？那小家伙反而把我训斥一番，那怎么行呢？你这不是害我吗？我可不想再被电钻钻牙了。前几天，我嫂子说，他现在啊好几天实在是馋得不行才吃一颗，吃完立马让人看他的牙黑了没，并且还会要求别人帮他刷牙，超级可爱。”
　　讲这么多，江瑟感觉扯远了，“我的意思是，可能你管的越紧，她会越叛逆”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顾瑶有自己的分寸，但她毕竟是女孩子，现在又是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不能不管”
　　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
　　人家可是人间清醒。
　　江瑟不说话了。
　　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一群放着摇滚音乐的青年呼啸而过，江瑟眼尖，看见顾瑶坐在其中一辆摩托车的后座上，一边叫一边笑着唱着歌呢！
　　“顾瑶！”江瑟指着那群人喊道。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江瑟识趣地跳下来，“你快去吧”
　　“行，我一会儿回来接你！”
　　说完蹬着车也呼啸而去了。
　　江瑟站在十字路口，有些犹豫。看看手表，这会儿已经快8点，这种小城市，这个点路上了无人烟，摸摸屁股，这会已经好一些了，这里距离学校大概一点五公里，若是要走，再怎么半小时也到了。
　　若是留下来等，她又没有手机，继续等又不知道要到几点…
　　唉…搬了一天东西，现在又累又困，浑身酸疼，坐又不是站又不是。
　　想走又怕他突然回来，毕竟人家刚刚都承诺了要回来接她…

　　两个小时后。
　　他从学校的方向骑过来了。
　　看他着急的样子，江瑟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该不会把妹妹送回学校，这会儿才想起她来吧。
　　“抱歉，久等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我送顾瑶到学校看大门关了，才想起你可能还在这里”
　　上一个被门卫抓住的学生怎么处分开着？好像是写检讨，还要在校园广播朗读自己的检讨大作！
　　咔嚓！江瑟好像听到某个东西破碎的声音。遇到这位家长，真的是没有一件好事发生，以后一定要躲远一点。
　　“我真没事了，您走吧”江瑟这会儿屁股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几乎用跑的，往学校奔去！
　　这会儿她只相信她自己的腿！
　　跑跑停停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到达门口，门卫室里都关了灯，只有大门一旁一盏昏暗的灯还亮着，四周静悄悄，仿佛校园都按下了静音键。
　　江瑟在贴着围墙踱来踱去，终于发现一株大树看起来有些光滑，很明显有人长期从这里接力跳上围墙。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看别人一蹬一跳再撑着墙一跳，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到自己还是不太有自信能做到。
　　思来想去，江瑟还是决定试一下。
　　一、二…
　　“需要我帮忙吗？”
　　勇气就像刚撑的气球，被人猛地用针一戳，全跑了。
　　话说，刚刚他整整两个小时，人不来，这会儿她都到门口了，却来看她笑话。
　　罢了，没时间生气，回去还有题要做，明日还有测验。
　　一股作气，再来！
　　“你这样，爬不过去的。”
　　再而衰，三而竭…
　　就算是自诩好脾气的江瑟也有些生气了，“我可以的，请您！走到一边，不要干扰我可以吗？”
　　“可以”他退后，站在一边。
　　呦西～没有干扰，用眼睛测好距离，自己先蹬腿，再爬墙，翻墙的路线，再坐好心里建设。
　　来吧！一，二，三！
　　江瑟猛地冲过去！
　　哈，前来容易下来难，等骑上墙头，江瑟才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
　　没事，面朝墙，腿朝下慢慢下去估计也就差个半米左右。江瑟垂下身子，蹬着墙，慢慢下来。
　　当超过一半的时候，手突然扒不住了，正要掉下来的时候，自后面一把搂住腰扶住了她。
　　江瑟吓了一跳！
　　好险！
　　她扭过头看去！
　　竟是他！
　　他什么时候翻过墙，还站在下面的？！
　　江瑟红着脸从他身上下来，真奇怪，退后离开他，腰间却有种酥麻的感觉。
　　墙跟下，某人逆着月光，身姿挺拔。
　　看不清眼前人，可她知道他是谁。
　　“谢谢”江瑟涨红着脸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闷头便跑！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绕过教学楼拐角处，忍不住回头看。
　　明明相隔甚远，可江瑟却好像被他发现般心虚，脸上涌起一股热力，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