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夜》听鹿

6、咸蛋黄拌面

　　明鹤写完稿，外头已经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昏暗。

　　他看了眼手机，岑念还没有发来消息。

　　金金挤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猫步优雅，只是嘴里还喵叫个不停。

　　明鹤给它倒好猫粮，金金迫不及待地埋进碗里。

　　他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隔壁的阳台灯光微亮，暖黄色的光影落在那盆万年青上。

　　虽是隔着阳台，但明鹤依稀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她是不是忘记自己了？

　　金金吃完走了过来，明鹤抱起它，盯着对面的阳台沉思了一下。

　　“你说，她现在在干什么？”
　　“喵——”

　　“金金。”明鹤突然垂眼，对上金金乌黑透亮的瞳仁，语气认真：“你吃这么多，是不是应该有点用处？”

　　“喵——”
　　......

　　岑念打开锅，将烫熟的虾仁捞出。

　　她又重新烧了一锅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咸蛋黄酱。

　　这罐酱一共用了10个咸蛋黄，先将咸蛋黄烤熟，再撒上芝麻、香油、胡椒粉和白糖。
　　最后泼一点热油上去，流油会更加浓厚，沙沙的口感也会盈于齿间。

　　将面煮熟捞出，放置一些自己喜欢的配菜。
　　岑念配的是虾仁、青菜和火腿，最后再淋上浓厚香醇的咸蛋黄酱，缀上一点辣椒。

　　一碗扑香迷人的咸蛋黄拌面就做好。

　　岑念正想去叫明鹤，巴卫突然跑到阳台，随后她便听见了猫叫声。

　　“金金？”

　　金金眨着眼，无辜地坐在那盆万年青旁。
　　巴卫凑过去嗅它，岑念惊讶地看了看对面的阳台：“你跳过来的？”

　　金金当然不会回答，就在这时，门铃被按响。

　　“是来找金金的吗？”

　　门从里面被打开，明鹤视线一顿。

　　女人穿着一件宽松的绿色卫衣，一张脸莹然如玉，长发被随意挽起，看上去多了些温婉。

　　再往下，除了一身正气的巴卫，金金也慢悠悠地从她左侧探出头来。
　　看见自家主子，它先是响亮地叫了两声，然后扭头又走了进去。

　　动作自然地像它也是这家的主人。

　　明鹤故作自然：“金金有点调皮，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喵——”金金在屋子里又叫了一声，巴卫见他不是陌生人，便抖着耳朵跑进去和金金玩了。

　　“没有，倒是它突然跳过来把我吓了一跳。”
　　“要是它跳歪了就很危险了。”

　　“不会的。”

　　他语气过分的自信，岑念噎了噎，下一秒，明鹤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金金的弹跳力很好，它经常翻墙玩。”

　　“......”他一幅放养无所谓的模样，岑念叹了口气，侧身问他：“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本来还想去叫你的。”

　　明鹤的脚尖站在门口外，他看起来有些为难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绅士问道：“方便吗？”

　　岑念点了点头：“方便。”

　　明鹤跟着她进来，转身将门关上，然后礼貌地问了一句：“要换鞋吗？”

　　“不用了，而且我家也没有男士拖鞋。”
　　“好。”

　　岑念进厨房端面，明鹤跟在她后面，有些状作无意：“我还以为你今天有事呢。”

　　说罢，他从岑念手中拿过碗，和她一起坐到了餐桌上。

　　岑念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不是收到无鹤大神的书么，我一开心，就重新翻开来看了一遍。”

　　“看得有点入神，昨晚就熬夜了，所以今天起的有点迟。”

　　“......”明鹤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刚才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拌面色泽金黄，咸蛋黄的浓香裹着面条，明鹤一口一口吃着面条，神情专注认真。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一猫一狗在旁边玩耍，温馨暖黄的灯光笼罩，夜空中的行星似乎慢了脚步，也想停下来歇歇。

　　金金像是闻到了香味，它在餐桌下打了个滚，见没人理它，便伸着爪子意图攀上岑念的腿。

　　“金金。”明鹤沉沉喊了它一声，眼珠子黑漆漆的像是在生气。

　　岑念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金金抱在怀里：“金金，你也想吃？”

　　金金叫了一声，毛茸茸的爪子试图伸向碗里。

　　岑念直接捏住它的爪子看向明鹤：“你先吃，我给金金拿点零食。”

　　说罢，她抱着金金起身。
　　明鹤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金金亲昵的背影，餐桌上瞬间只剩下他一人。

　　“汪！”
　　还有一狗。

　　巴卫伸着舌头喘气，眼睛又黑又亮，它的两只前爪直接趴在明鹤的腿上，时不时地看向色泽诱人的咸蛋黄拌面。

　　明鹤淡淡看了眼它，又看向不远处亲昵的一猫一人。

　　“还贪吃。”他耷拉着眼皮，语气听起来不大高兴。

　　“你妈都被抢走了，你怎么还吃得下。”
　　“汪！”

　　“啧。”
　　“别想，这是她给我做的面，你不能吃。”

　　“汪！”
　　巴卫像是听得懂人话，那张天生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趴在他脚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怎么了？”岑念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金金像是发现一个比自己主人还要好的主子，晃着尾巴在岑念身后当起了跟屁虫。

　　“没什么。”
　　明鹤瞥了眼委屈的巴卫，先一步告状：“它想吃我的面。”

　　“狗不能吃，它就不高兴了。”
　　巴卫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委屈巴巴地看向岑念。

　　岑念了然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揪起巴卫的耳朵——
　　“巴卫，狗狗是不能吃人的食物的哦。”

　　“我之前和你讲过的，你忘了吗？”

　　她的表情虽然严肃，但声音还是放柔了些，像是在哄小孩。

　　明鹤抱着金金，跟着附和：“猫也是。”

　　两个小孩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被零食哄去沙发上玩了。

　　吃完饭，岑念要去遛狗。
　　她拿出牵引绳，巴卫有些兴奋地往她怀里扑闹，明鹤蹲下身帮忙。

　　给它套好了牵引，岑念和明鹤一同走出家门。

　　“我带巴卫出去散散步，那你——”

　　“金金最近也吃得有点多。”明鹤突然接话，他抱着金金，一脸认真：“可以一起吗？”

　　“我也顺便，带金金减肥。”

　　“喵——”金金不乐意地扒拉了他一下，岑念先是噎了噎，手臂的酸胀感又依稀袭来。

　　刚才她抱着金金，两只手臂几乎要费力地托着。

　　金金圆滚滚的身体几乎覆盖了明鹤整个手臂，像个黑白色的大型汤圆。

　　它像是受到了嫌弃，委屈巴巴地冲岑念叫了一声。

　　岑念眼尾勾起，露出一抹无奈的笑：“那我们一起吧，金金确实该减肥了。”
　　“嗯！”

　　“喵——”
　　......

　　夜晚的小区并不如明鹤想象的那样孤独与寂静。

　　一路过去，有老人放着哄闹的背景音乐，整整齐齐地跳着广场舞；小孩从爸妈手里讨到钱，跑到小摊面前买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发光气球。
　　小情侣勾手聊着天，还有街边驻唱的歌手，兴奋跑来跑去的金毛....

　　原来夜晚，也不一定是空寥的。

　　明鹤一路上有些沉默，他像是只存在于白天的吸血鬼，对夜晚的一切陌生而不适。

　　“怎么了？”岑念放下脚步，慢慢走到他身边。

　　明鹤垂眼看她：“我只是，没有在晚上出来过。”

　　岑念愣了愣，下意识地皱眉：“会不适应吗？”

　　明鹤摇了摇头，眼底浮现一丝迷茫：“黑夜，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巴卫有些不受控制地像往前跑，岑念一手拽着它，注意力却全在明鹤身上：“哪里不一样？”

　　“大家好像都很快乐。”明鹤的手无意识地顺着金金的毛，平淡的声音与周围热闹的一切格格不入。

　　“今天出来我才发现，原来夜里也会有光。”

　　他表情淡淡，轮廓依稀蕴着暖黄的路灯，鸭羽般的睫毛轻垂，敛下一小块阴影。
　　岑念的心底莫名划过一丝心疼。

　　“我带你去个地方。”岑念突然看着他说。

　　明鹤什么也没问，他跟在岑念后面，路过人群中的点点光影。

　　岑念带他来到喷泉旁，喷泉周围坐满了大人小孩，明鹤有点不解。

　　“还有一分钟。”岑念看了眼时间，抬头却发现明鹤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的眼如浓墨深渊，岑念心跳一乱，倏地收回视线。

　　“要来了！”
　　“三、二、一！”

　　刹那间，喷泉周围响起音乐，亮白的灯光洒在喷泉的正上方，如晶莹漂亮的星星缀在上面。

　　水花四溅，几簇水滴朝着巴卫打来，它开心地伸着舌头转圈。

　　明鹤微微一愣，四周的人像是就在等这一刻，喷泉四起，笑意不停。

　　“好看吗？”岑念在嘈杂的环境中出声。

　　她的一双眼澄澈如水，灯光在黑发上打下一片阴影，白皙妩媚的脸上笑意明显。

　　明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怔怔看着岑念，然后哑声答道：“好看。”

　　岑念笑了笑，对他说：“这是我认为，在黑夜里最美的地方。”

　　“虽然喷水的时间很短，但只是那一瞬间，它也会照亮我。”

　　明鹤定定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心间一动。

　　他习惯了生活于阴暗，也习惯了黑夜的吞噬。

　　他没办法接受人们喜爱的美食，不喜欢热闹的氛围，看不见黑夜里的星星，感受不到温暖的陪伴。

　　而岑念不同。
　　她喜欢带光的一切，她享受美食，喜欢美丽的喷泉，迷人的花朵，热情的拥抱。

　　岑念的整个世界，都是带着光的。
　　温暖而热烈。

　　甚至。
　　照到了他黑暗的角落里。

　　让他有一瞬间的冲动。
　　想拥抱光，想占有光。

　　-

　　她带我欣赏了喷泉。
　　喷泉很美。
　　但我觉得她更美。
　　——《无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