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的人》陈财主

25、第 25 章

　　回到鹏城家里正是下午骄阳似火的时候，小金走后，文竹给姨婆和春春姐报了平安，如今多了徐汉森，报平安的人又多了一个。

　　与文竹的小世界有牵连的，又增了一人。

　　文竹在电脑上接到春春姐发来的一个工作单子，按照轻重缓急的排序，排了长长一串，末尾标注着“未完成”三字，看得人眼睛发昏，直揉脑袋，匆匆冲过澡，来不及休息，人又开始动起来。

　　另一头的徐汉森到港岛已经有几日，他见了徐麟，十岁的徐麟正是小少年不停成长向上的时期，聪颖又敏感，请的家庭教师和助理都是高学历之人，小孩教养好得令人称赞，但见了徐汉森，规矩地坐着，眼神却有些退缩，始终称他为徐先生。

　　听了这句“徐先生”，徐汉森心里沉了一下，倏然而过的不快和郁闷，仿佛有些期待却落了空，但他是徐家的“徐先生”，心态长期的坚硬，不会在某些事上放过多的得失心，这又使得他忽略掉这个情绪，如同往常一样，两人一问一答，话题来去就是那几个，没有更多的语言。

　　徐麟的吃饭穿衣是不愁的，每个月徐汉森都会收到他的健康报告，问的最多的是他的学业，然而此类问题都是由两个家庭助理帮忙回答。

　　家庭助理都是好学校的毕业生，请来看着徐麟成长，有些大材小用，但为赚一份高薪，倒也没有埋没他们的十年寒窗，徐汉森倒还想再为徐麟找多两个学艺术的助理，人的审美是要从小培养的。

　　“徐先生，书院的Miss Kwan和我提起过您，说您的英文和数学都是顶顶的好。”待平日服侍自己的两个家庭助理停下来，徐麟看着跟自己长得有五六分像的徐汉森，轻声说了这句话，瞪大眼看着他，想从徐汉森脸上看出一点欢乐和温馨。

　　徐汉森坐在面海的黑色长沙发上，一层透明的玻璃隔开了外头灿烂的日光，屋子里头冷气森然，所有人都是体面的西服长裤皮鞋，原以为这次见面依旧不超过十分钟，听到这句话，徐汉森转头看了这个小少年一眼，毕竟是小孩，还没有学会百分百隐藏自己的心事，徐麟渴望和他亲近。

　　徐麟和徐汉森一样，同为皇仁书院的学生，徐家几代人都在皇仁读书，Miss Kwan如今年逾五十，也曾教导过徐汉森，徐汉森是皇仁书院走出来的全A状元。

　　“Miss Kwan上课还喜欢倚靠着讲台吗？”徐汉森也仿佛想起了幼年时候的一些小事情，微微笑着，“她的口头禅还是\'no, you are not allow to...\'”

　　“对，她现在仍是这样。”徐麟露出一个属于小少年的笑，下面的牙齿掉了一颗，到换牙的年纪了，想起自己前门的牙齿空空，又闭上了嘴，但眼睛里带了有些许顽皮星光。

　　徐汉森看着“弱小的”徐麟，笑了一下，仿佛看到那个总想引起父亲关注的自己，世代年轮，一圈又一圈地循环，到他和徐麟这一代依旧没有改变。

　　时至今日，想起和父亲的相处时光，徐汉森都难说一句，往事随风了，只会略觉苍茫。

　　徐汉森比徐麟幸运，他是徐大太太亲生的儿子，族谱上是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孙，上一代的徐中正徐先生一去，他就成了新的“徐先生”，徐家所有人对他客气、敬爱，徐汉森没有受过一次冤枉气。

　　徐麟不同，生母不详，自小由家庭助理和女佣带着，祖母是个面目模糊的高贵老年女性，一年不过见面一两回，而徐汉森和徐麟父子一场，时不时见一面，却隔阂巨大，相处极少，全然不如两个助理和徐麟相处的时间长久，说起来，这就是徐家人的命运，父母子女亲人之间，若非坐下正经谈外事，不然总是生疏淡漠的。

　　徐汉森和徐麟二人吃了一顿中午饭，过了午饭时间，徐汉森约了人见面谈公事，老金进来提醒他时间要到了，家庭助理见状，弯下腰，半哄着要把徐麟带走。

　　徐麟看徐汉森的眼神有些不舍，拿着餐巾擦嘴，总是磨磨蹭蹭，他毕竟还是想和徐汉森多待一会儿的。

　　如果是往常，徐汉森可能就会挥挥手，让徐麟离开，但这回，不知什么由头，他感觉到自己的一点心软，让徐麟留了下来，难得开金口解释：“...晚些时候要见的是何伯伯，他有个堂孙比你大两岁，跟你同一个学校，改日可以让人带着你认识一下。我们下午要谈的是两栋物业的转让权，你试试听着，听不懂就问问你的家庭助理，如果学得快，往后我来开会，你就在一旁看着。”

　　这是徐中正带徐汉森的方法，今日，他把这个“一带一”的传承也用到了徐麟身上。

　　十岁，年纪也不算小了。

　　徐汉森向来话不多，这已经是属于“长篇大论”了，听得徐麟连连点头，显然激动：“徐先生，我会的。”

　　他也不是草包少爷，Miss Kwan对徐麟的聪敏也是称赞有加的。

　　他们正谈事情的时候，文竹“报平安”的短信传到徐汉森手机上，严肃谈事中的徐汉森开了手机看一眼，脸上掠过一股难以忽视的柔情，动动手指回她：知道了。

　　徐麟时刻盯着徐汉森的脸色，他被一众家庭助理和叔伯拱在中心，也有一种别样的优越感，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一切优待均来自眼前这位“徐先生”的交代，小小人儿心中时常惶惑，于是对徐汉森的一切表情都不曾错过，徐麟想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可惜他不敢问。

　　事情谈妥，徐麟也要回去了，他和几个家庭助理住半山，环境美好，草木青青，鸟语花香，远处可见海天一色，那是祖母黄凤仪女士自他还在襁褓时，赠与给他的房产。

　　徐汉森朝徐麟招手，没有大的表情：“下回见。”

　　徐麟眼里含泪，下回，不知道会是哪一日，他总是被动地等待徐先生的召唤。

　　等这个十岁的小男孩走后，徐汉森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心思难得烦乱，处理公事他游刃有余，但和徐麟的相处，始终令他觉得消耗，消耗自己，也消耗徐麟。

　　每当这个时候，老金都沉默地立在徐汉森身后，徐先生回回见过小少爷徐麟，都需要小半天的沉默。

　　......

　　文竹只看了一眼徐汉森的回复，念叨一句，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来不及多想，就慌忙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许多的单子和拍摄，一丝休息的空隙都没有，死线一天比一天逼近，手忙脚乱的。

　　隔日春春姐就派了个摄影师和化妆师围着她转，连轴转了好几日，那张长长的工作单子才划掉一大半，累得文竹直喝咖啡提神，猛吞维生素。

　　过了几天，闷热的天空里下了一场雨，不过十来分钟，淋得整个城市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浮雾，夏季的都市，雨停后，太阳出来，热气往上蒸腾，空气中反而更燥热了，不论是屋里还是外头，所有人都是一身热汗。

　　伍凌春就是在这股腾腾热气中到了文竹家里，她从车上下来，不过一分钟，就沁出一头汗，她来，是给文竹送来某个三线服饰品牌的新礼服，一条金光闪耀的露背吊带礼裙。

　　她们和这个品牌的品宣总监有交情，最近这个成衣品牌要推出内衣系列，该总监放下一张老脸，到处请了一些叫得出名字的小演员、小名人帮忙录视频造势，为了后头长远的牵扯，伍凌春做主，让品牌方以一条贵价裙子换了一个文竹露脸拍一分钟祝福视频的合作。

　　进了文竹在隔壁租来专门拍摄的小屋子，伍凌春从冰箱拿了瓶冰冻的苏打水出来，抱怨天气：“都多久没下雨了，怎么不下久一点，不上不下的，热得要命！”一转身又催命鬼一样，催着文竹去换衣服。

　　文竹早上刚结束两个拍摄，坐在沙发上选照片，不太满意，这几日太忙了，照片里的她疲惫感略重，他人看不出来，但文竹日日对着自己的面孔，加上这些年双眼对审美越发尖利起来，扫一眼就知道哪些要重拍，哀嚎一声，青春走得可真快啊！

　　伍凌春跟她解释这条裙子的由来，尽管不是有费合作，但有时候就是要免费付出一些劳动力，才有可能换到后续的长久联系，这种事情文竹没意见，拎起裙子去换上，化妆师不在，摄影师被派去其他人那儿，伍凌春帮她化妆架相机，两人默契十足。

　　两人聊着公司的事和自己的私事，嘴里不停，手上也不闲，效率惊人。

　　视频不过几句话，师姐妹二人精益求精，录了十几个，文竹说得口干舌燥，途中喝一大杯水，补妆两回，挑出两个可以直接外发视频，这才安心坐下。

　　“最近看你老泡在公司，老才没意见吗？”文竹从三脚架上拿下相机，一帧帧看自己的状态。

　　“我还没跟你讲，前两周老才辞职了。”伍凌春又拿了一瓶苏打水，鹏城的热，能把人心底的渴都招出来，“现在是我赚钱养家，他回家带孩子。”

　　文竹挑挑眉，倒也不算十分惊讶，老才这人，心思细腻，魄力不足，适合主内，春春姐一直都赚得比他多，又问：“你婆婆不说什么？”

　　“天远地远的，她管不了。”再提起婆婆，伍凌春没有前几年的愤懑了，现在她的重心全都是工作和儿子。

　　老才搞不定自己的妈，也搞不定自己的老婆，伍凌春知道，这是自己立起来了，才有如此底气。

　　文竹笑笑，不接话，在家庭生活上，春春姐并不喜欢别人的意见，干脆继续盯着相机里的自己看，放大看自己的腰，是不是长胖了？

　　伍凌春也凑过来：“还行，状态没有丢。”伸出手去摸她的腰，吐吐舌头，堪堪一个巴掌大小，这条金光四射的吊带露背裙，把文竹的好身材展露得一览无遗，洁白无瑕的背在夏日的阳光里简直要发出光来，真是尤物，真人比上镜更好看，谁能拒绝这样的一个美人儿？

　　“来，给本大爷摸摸！”伍凌春伸出魔爪，把文竹挠得笑倒在沙发上，刚做好的妆发都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