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过酒》榆礼

5、第五章

　　听到“哥哥”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陶琬大脑宕机几秒，不由自主想到那天晚上的场景，脸颊的温度渐渐升高。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已，可是成池当时的反应，总令她感觉哪里怪怪的……

　　陶琬坐在沙发上沉默几分钟，随后心想，所以当她家教这件事，他该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陶琬几次去观察成池的表情，但他和林悦华沟通的期间，除了礼貌客气的微笑，神色还是那样平淡。

　　林悦华离开客厅，给两人交流的空间，如坐针毡的陶琬面对成池的视线，变得扭捏起来。

　　“听说你这次语文成绩不太理想？”

　　成池开口，谈论的话题十分符合家教这个身份。

　　但陶琬没办法正视这点。

　　陶琬扭头看了看周围，凑近了些低声问：“为什么你会来当我的家教？”

　　“我不可以吗？”成池微微偏头，虽是疑问句，但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询问的意味。

　　陶琬想了想，说：“可我听成欣说你很忙。”

　　成池：“放假了就不忙。”

　　陶琬一时语塞，似乎无法跳脱出这种一问一答的对话模式，只好又问：“我妈当时和我说的是家教刚回国，可你不是津华的吗？”

　　“嗯，换人了。”成池轻描淡写地带过。

　　陶琬继续哽住，张了张嘴，想到再追问下去会显得她很奇怪，万一成池再向林悦华告状就得不偿失，她只好暂时放弃。

　　成池看出陶琬的走神，伸手轻声问：“可以看看你的语文卷子吗？”

　　陶琬迟疑了一下，从书包里翻出卷子，递给成池。

　　成池修长的手指捏住卷子，前后翻看了一遍，一直没有做出点评。

　　忽然之间，陶琬紧张的情绪提到了嗓子眼，可明明她面对语文老师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心情。

　　成池放下卷子，点头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下午三点见。”

　　“啊？”陶琬没搞明白状况，“你不评价一下我的试卷吗？”

　　成池平淡道：“明天再说，今天刚从学校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等到成池起身离开客厅，陶琬才去左思右想他的话。

　　他的话有一种，在安慰她语文没考好的感觉。

　　陶琬打算去送一下成池，走到拐角看见林悦华的身影，果断刹住车，躲到了客厅隔断墙的后方。

　　林悦华走下台阶，对着成池笑道：“小成，辛苦你了。”

　　成池保持着礼貌：“阿姨不用客气。”

　　林悦华提醒说：“她的语文还需要你多费费心。”

　　“嗯，阿姨放心。”成池点了点头，似乎思忖了一下才说，“我看了她的试卷，语文基础是没问题的，可能是考试的时候——”

　　正在听墙角的陶琬高度集中，静等他的后半句话。

　　成池停顿几秒才说：“因为什么事分心了吧。”

　　陶琬：“？”

　　这是什么带有污蔑性的说辞，还不如直接说她语文基础不行。
　　虽然仔细想想，他说的确实没错……

　　陶琬在心里吐槽完，突然沉默。

　　他该不会是猜想到了和孔秦岳有关吧？

　　最后，陶琬没有出去送成池，静等着林悦华回来，凑上前问：“妈，你怎么认识的他？”

　　“这有什么不认识的，我和你成阿姨那么熟，她家亲戚我也多少得认识几个。”林悦华摘下披肩，示意阿姨准备吃饭。

　　陶琬跟在林悦华身后问：“可你上次说是你朋友的儿子啊，刚回国的那个。”

　　林悦华：“那孩子说是有事，就把成池推荐过来了，放心，他的成绩也优异得很，辅导你没问题。”

　　陶琬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悦华目视她反常的样子，反问道：“怎么，你不满意人家？”

　　“没有没有。”陶琬连忙摆手，坐在餐桌前喝汤，脑中忽然闪过周日的约定，抬头说，“妈，你把成池微信推给我。”

　　林悦华轻啧一声，不满道：“叫人家什么呢，就算不叫老师，也得喊声哥哥。”

　　“……”

　　提到“哥哥”这两个字，陶琬的表情僵硬一瞬，在剩下的吃饭时间里变得格外安静。

　　-

　　酒吧里气氛火热，电子音乐震在耳边，聚在一起的各色男女难掩畅快。

　　成池垂眸避开上方闪耀的发光球，看着手机上的图片找到了相应的位置。

　　“家教当的怎么样？”段随一看见他的救命恩人便迎了上去，迎接的样子就差点头哈腰，“那小女孩听不听话？”

　　成池轻点下颌，又忽然拉住段随。

　　段随表情稍顿，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有所不解。

　　“什么家教？成池在当家教吗？”

　　段随的声音还是被别人听到，孔秦岳朝两人走来，拿着酒杯打趣成池：“怎么，难不成你缺钱？”

　　“不是。”成池面色平静，“帮一个阿姨的忙而已。”

　　段随偏头看他，尽量克制将疑问写在脸上。

　　孔秦岳笑笑，转身坐回卡座，感慨道：“也就两年没见，现在的你竟然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段随仔细盯着成池的表情，将试探伪装成嘲讽：“是啊，以前的成池，什么时候会有时间帮别人的忙？不久前也是吧，多少得带点条件。”

　　段随本来心想，这样的左右夹击，成池就算招架得住也会用潜台词给他一个解释，但没想到有人在这时候打断了他们。

　　“你们以前就认识嘛？”

　　不认识的女声响起，段随额头突跳几下，语气忍不住重了点：“这很奇怪吗，有什么可问的？”

　　孔秦岳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容，没有看向旁边人，但是安慰了她一句：“没事，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成池闻声看向他们，这才注意到孔秦岳身旁坐着一个陌生女性。

　　她的穿着偏成熟，但妆容浅淡，脸上没有丝毫局促，似乎不在意段随刚才的话，反倒是微弯眼睛打着招呼：“你们好，闫亚思，是——”

　　“我的朋友。”孔秦岳接过后半句。

　　成池注视着闫亚思的脸庞，很明显在听到孔秦岳这半句话时，她嘴角的弧度平直些许。

　　孔秦岳偏过头，示意着另一边的男生，对方了然，朝他们这里的卡座走了过来。孔秦岳又回头看向闫亚思，放柔语气：“你们先去玩。”

　　“好。”闫亚思点点头，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孔秦岳，但孔秦岳视线始终未抬，只是看着把玩在手里的酒杯。

　　段随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坐下后地问：“你新交的女朋友？”

　　孔秦岳轻笑：“想什么呢，我都说了是朋友。”

　　段随直言：“她看你的眼睛都快跳出来了。”

　　孔秦岳并未接话，不过当他偏头时，看到成池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但平静得让人无法猜透他的意思。

　　“所以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段随打着哈欠，“一天天的困死我了，感觉时差还没倒过来。”

　　孔秦岳垂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忽然攀上嘴角：“过几天我要表白，你们可得来给我捧场。”

　　“啊？”段随看了眼刚才那个女生离开的地方，指了指那边，“你说的是她？”

　　“不是她。”孔秦岳否定道。

　　就在段随琢磨不透的时候，成池忽然出声：“是陶琬吗？”

　　“是她。”

　　孔秦岳换了一个悠闲的坐姿，但神情仿佛真的沉浸在一段恋情里。

　　“感觉我们两个很合适，我对她有意思，她也喜欢我，不在一起实在可惜。”孔秦岳的语气有些飘然，和他外露的神情有所不同。

　　在段随眼里，他自己只是爱玩，但孔秦岳对“玩”的理解可不简单停留在字面意思上，所以对他半深情半轻浮的状态习以为常。何况他们平时不是一直相处，所以也没有什么要劝说的心态。

　　让段随出乎意外是，从来不爱管闲事的成池竟然一改往常。

　　成池坐了下来，抬眼看向那边，语气不像是平常和朋友说话的状态：“你确定她喜欢你？”

　　孔秦岳耸肩：“为什么不确定？”

　　段随在旁边看着，有种两人在进行什么博弈的错觉。

　　“她还没成年。”成池点出这件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孔秦岳笑容依旧，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段随惊讶道：“啊，未成年？”

　　“那怎么了。”孔秦岳笑了笑，“才比我们小了三岁而已，而且现在，高中生谈恋爱的不是很多吗？”

　　“但是……”段随有些犹豫。

　　孔秦岳拿起酒杯，抬手向两人示意：“放心，我现在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段随侧眸看向成池，没想到刚刚还在出声质疑的人，现在竟然看起了手机，仿佛反驳孔秦岳的那个人不是他。

　　成池看着屏幕上的好友申请，指尖稍作停顿，按下了通过。

　　对方随后发来消息，成池的视线停留在那一行字上，迟迟没有回复的打算。

　　陶琬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和我妈说过了，她同意了，那你周一再来就好啦】。

　　成池盯着手机屏幕半响，按下锁屏。他起身，对着两人说：“有点事，先走了。”

　　孔秦岳：“那你明天来不来？”

　　成池准备走下台阶的身形一顿，几秒后淡声回复两个字：“再说。”

　　-

　　第二天晚上，陶琬来到之前孔秦岳举办生日宴会的地方，不过和那天有所不同，在场的人少之又少，有点像是还未到营业时间的样子。

　　正在走神之时，孔秦岳的出现让陶琬有些措手不及。

　　“还在生我气吗？”孔秦岳无奈问道，“这几天回我消息都慢了很多。”

　　他的话就像男女朋友吵架后，对方寻求原谅时会说的。陶琬微微放松，抒发出忍了许久的怒气：“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有多生气，你就那么不在意我送你的礼物吗？”

　　孔秦岳安慰道：“怎么会，怪我，那天是我头脑不清醒，惹你不开心了。”

　　陶琬看着他的眼睛，诧异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平静。

　　头脑不清醒。
　　这就是他所认为的吗。

　　陶琬不知道该怎样去想这件事，说到底，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可他的一些举动又不像什么也没有的样子。包括礼物的事情，陶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他道了很多次歉，其实这件事就可以过去。

　　但他现在的话，很难让她……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触感打断，陶琬看着孔秦岳握住自己的手腕，莫名想挣脱，但他忽然迈开步子，让陶琬不得不跟上。

　　来到上次二楼的vip位，陶琬看着座位上几个陌生面孔，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琬琬。”孔秦岳转过身，勾起嘴角，放柔声音，“今天当着我朋友的面，我有话想对你说。”

　　只要智商正常，谁都能看出这是怎样的一个情景，甚至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陶琬站在原地，没有这种时刻会有的羞涩与期待。她单纯无法理解，他们才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甚至见面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他就要对她表白？

　　隔壁班的安子涵好歹跟她认识了大半年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陶琬的“等等”两字挂在嘴边，就快脱口之时，身后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陶琬。”

　　在场的人均愣了一下，坐在段随旁边的女生站了起来，表情由惊讶转变为复杂。

　　从刚才上来的时候，陶琬就在这些面孔里搜寻着成池。她想到作为朋友，孔秦岳可能会邀请成池过来，但想不到成池会在她身后出现，叫的还是她的名字。

　　陶琬不解转身，下一秒，她的手腕再次被握住。

　　和孔秦岳温热的手不同，这次的触感有些冰凉，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偏硬的骨节。

　　陶琬就这样在错愕之下被成池拉走，而后面一堆看戏的人神态各异。

　　段随的眼睛快要忙不过来，抬手按压疯狂上扬的嘴角。

　　简直精彩绝伦。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着拿桶爆米花过来？

　　走出这家清吧，陶琬挣脱开成池的手，发出疑问：“你干嘛？”

　　成池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上她充满疑惑的眼睛。陶琬被他什么都不说，却直勾勾盯着她的举动弄得思绪混乱。

　　就这样僵持许久，成池动了动唇：“成欣生病了。”

　　陶琬瞬间惊讶：“什么病？？”

　　成池观察到只有担心的情绪留在陶琬的脸庞上，继续说道：“她只给我打了电话，具体情况没说，但她家里现在没人照顾她。”

　　“那我们快点过去。”这次反倒是陶琬拉起成池。

　　成池被迫向前走，没走几步，他微低下头看着手腕处的贴合，长睫眨动几下，随后移开目光。

　　陶琬上了车，看着成池不慌不慢，甚至拿出手机在给谁发消息的样子，着急催促：“你在干嘛，快开车去她家呀。”

　　成池把敲下的几行字发送出去，又删掉记录，然后放下手机握上方向盘，从后视镜打量了一下陶琬焦急的神情，动作还是不紧不慢。

　　陶琬看着手机上成欣一直没回复的消息，意识到她病得肯定很严重。

　　这份担心持续到了见面的那一刻。

　　陶琬看着成欣瘫倒在沙发上，脑袋上贴着降温贴，桌子上放了一堆药，顿时紧张起来，急忙上前：“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怎么会突然生病啊，你昨天不会跟他们去喝酒了吧？”

　　“……”

　　成欣似乎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有些脸色苍白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应该就——”

　　成池在这时打断她：“让她先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厨房给她准备点吃的。”

　　陶琬点点头，安慰着成欣：“等等你先吃饭，难受就先别说话了。”

　　成欣艰难点头，忽然对上成池的眼睛，默默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来到厨房，陶琬看着成池找出煲汤的锅，然后又从冰箱里找出食材。

　　陶琬想到什么，好奇问：“我听成欣说叔叔阿姨出去旅游了，怎么做饭的阿姨也不在，那她平时吃什么？”

　　成池将食材放到桌子上，回应说：“可能点外卖吧。”

　　“我来洗。”陶琬走上前，皱了下眉，“可是叔叔阿姨不喜欢她点外卖啊，明知道他们一走她就放飞自我，还不找人盯着她吃饭吗？”

　　成池没有回应。

　　陶琬又说道：“不过也是，外卖虽然好吃，但有时确实很不健康，尤其是成欣一点外卖就是油炸食品，加上她又总熬夜，把饮料当水喝，你——”

　　陶琬忽然顿住。

　　称呼成池为“你”似乎有些不礼貌，毕竟两人不算熟，但跟着成欣叫他“哥”又不是很妥当，那就只有……

　　陶琬想了想之前的画面，将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没想到成池追问：“我什么？”

　　“没事。”陶琬打开水龙头，假装忙碌起来。

　　除了洗菜之外，剩下的事情几乎是由成池一人做完的，帮不上什么忙的陶琬在厨房安静呆着，可时间一久，空气中的尴尬愈发明显。

　　陶琬借着照顾成欣的理由溜出厨房，走到客厅，发现他们照顾的病号竟在看手机。

　　“你在干什么？”

　　成欣听到陶琬的声音，连忙扔掉手机，手背抚上额头，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在查吃什么药比较好。”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陶琬捡起地毯上的手机，伸手让她解锁屏幕。

　　成欣忽然翻了个身，用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说：“不行，手机有辐射，再看我就头疼。”

　　陶琬轻切一声，坐到了她旁边。

　　“话说，今天和孔秦岳玩得怎么样？”成欣轻声问。

　　陶琬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反问回去：“生病了还有心情八卦？”

　　成欣：“我这不是在考虑你的事情吗，你对我那么重要。”

　　陶琬想起晚上发生的事，垂眸思考，随后问：“你觉得，认识一个多月，见了几次面就表白是正常的吗？”

　　“啊？他跟你表白了？！”成欣提高音量，一时间让人看不到她生病的影子。

　　成欣像是也注意到了这点，顿时咳了几声，声音柔弱起来：“那你怎么回应的？”

　　陶琬：“他还没说完，然后——”

　　“起来喝点汤吧。”

　　两人回头，看着成池端着碗筷上前。

　　陶琬扶着成欣起来，把碗递给她，嘱咐了一声：“小心烫。”

　　成欣看着碗里颇有营养，但没一个她爱吃的食材，面露出难色，然后把碗递了回去：“不行，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等凉一点再喝。”

　　成欣重新躺下，对着陶琬说道：“你快回家吧，晚了你爸该说你了，有我哥在没什么事。”

　　成池忽然出声：“我送你回去。”

　　“不用！”陶琬起身的动作透露出一丝慌乱，“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还是照顾成欣吧。”

　　这次她说话，连称谓都没有加。

　　陶琬走后，成欣刚才装睡时闭上的眼睁开一只。

　　“她走了？”

　　“嗯。”

　　成欣掀开被子猛地起身，摘下退烧贴，用审判的眼神看向成池，质问道：“什么情况，还让我装病？要不是让秦姨看了你的消息，她还以为我故意支开她要偷着点外卖。”

　　成欣拿起汤碗，嫌弃地看了一眼，放下后拿过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我先走了。”成池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哎不是，你还没告诉我呢。”成欣无法忍受她知情却不完全知情，“你要不说，我可去告诉陶琬你让我演戏了。”

　　成池抬眸，淡定抛出几个字：“未成年喝酒？”

　　成欣急忙否认：“怎么可能！”

　　成池临走前，看了一眼成欣。

　　“高中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