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外传之无情劫》朽木青草

3、第二章

　　白绎接触到兰之舟，其实比他们见面更早。
　　对于一天一个变样的花魁和从没变过的第二花魁，兰之舟这个万年老二当然要更能让人记住些。白绎虽是江湖中人，但应酬还是有的，只是不像朝廷的官员那么多罢了。白绎第一次接触到兰之舟，就是在这样一次应酬上。
　　白绎的身世在别人眼中最为神秘了。毒仙白绎，师出圣医门，青年才俊，医毒双绝，谁敢得罪了他？一不小心不但日后可能没了救命的人，而且啊说不准什么时候被下了毒都不知道。白绎自然成了众人讨好结交的对象。
　　其实，白绎那个圣医门的师父，也就是个喜欢在苗疆和江南窜悠的老头子。白绎是苗疆人，又从小在山里长大，家里刚好是当地的土医，自然对药物毒物一类比较熟悉。那老头有一次在苗疆山里乱窜的时候，被一种苗疆特有的毒草划伤了，白绎经过救了老头一命，从此就被老头缠上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圣医门的人，被老头乱七八糟教了一大堆东西，医术武功什么的，其实都是被老头硬塞的，用来和白绎交换关于苗疆的奇花异草的知识。
　　后来老头整个窜到苗疆山里去了。老头临走前怕江湖上的人来找圣医门救命时找不到人引起公愤，就放话说什么收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为徒，而且早已青出于蓝，所以他只好退隐。
　　当然这个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就是白绎了。白绎的先祖是少数生活在苗疆的汉人之一，是靠了行医才在苗疆生活下来。经过几代的通婚，白家的血统里早就有了苗疆人的血，到了白绎的父亲那一代才得到认同学了一点蛊术的毛皮。但是白绎对这种残忍的技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不想继承的他也学着老头四处窜悠，一窜就窜出了名，而且还窜得自己神秘莫测。
　　那时白绎刚到京城，第一天就被人找着了。其实也不是被找着，咱们毒仙白绎的行踪可是整个江湖重点关注的几大事件之一。
　　那天的应酬白绎是随了几个江湖中人几个与江湖中人交好的朝廷官员去的。本来白绎不喜和朝廷官员打交道，不过想想自己连朝廷里最大的人都认识了，和这些官员打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白绎曾救了皇帝命的事，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里按下不提。
　　和白绎这种关系着自己性命的人打交道，众人可是小心翼翼，所以第一次众人一致同意选在了碧落阁听兰之舟的琴。这样显得高雅些也慎重些。
　　赴会之前，白绎听到的对兰之舟琴声的赞誉可是不绝于耳，同时也有些奇怪。说好是一定的，可是那些懂些音律的人，说完好之后，却又要叹口气，沉默不语。
　　白绎也被提起了几分兴趣，怀着好奇和期待去了。可惜，到了碧落阁，竟被告知兰之舟的房里已经有了客人。奇怪的是同行的人竟然不恼也不争，只是和老鸨说今日他们有贵客，请老鸨把他们安排在了兰之舟旁边的房里。
　　白绎对这个兰之舟更是好奇了。他状似无意的问了同行的李涉——据说是碧落阁的常客，更是兰之舟的常客，俨然是渐渐成形的“兰党”之首。而且，看这姓氏：李，国姓，就知道应该是个王爷之类的。王家出来的人，品味应该不会太低俗吧？
　　李涉果然不负所望，没有在像常人一样称好沉默，反而轻摇纸扇，眼神有些迷离，叹道：“她的琴声，多情却最是无情。她琴声中从无一人，尽是些飞湍流涧，青山远黛，花月弄晚，幽兰绿竹……你说，无情不无情？唉～可是，这琴声，又怎能说它不多情呢？”
　　白绎一笑：“如此说来，兰之舟的琴声不是正好怡情？”
　　“何止怡情？”同行的另一人接了话，“简直就是洗情去情。”
　　李涉颔首：“没错。这淤泥之中难得还有这样一朵青莲。不得亵渎之舟姑娘已是众人的默契。那阡华也没这个胆量敢让之舟接客。”说着脸上尽是狠绝的神色。
　　白绎笑着应了，心里却更是纳闷了：天子脚下多少文人能士，这群人怎么偏要来听一个艺妓的琴？偏要从一个艺妓的琴里听有情无情？若这兰之舟真是青莲真能洗情去情，那这碧落阁的客人岂不因她少了许多？
　　可惜白绎不知道这正是阡华曾经忧虑的事，也不知道阡华抬高兰之舟的价格就是这个原因，更不知道这就是众人约他在碧落阁的原因。

　　琴声乍起，就是撼动人心的一个低沉的单音。这种手法在古琴谱中煞是常见，此时白绎听来，却是格外震动。
　　接下来是和缓的琴声，开始那一声让白绎心底剧震的单音仿佛也只是错觉。可是白绎的心却乱了，他甚至有些坐不住，很想看看这个弹琴的人。并不是期待她有绝世的美貌，而是想看看弹琴人此刻的表情……
　　一曲奏罢，满室的寂静，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久久没有人说一句话。终于，不知是谁一声幽幽的叹息，打破了静谧的气氛，众人终于开始轻轻鼓掌。轻轻的，怕惊动了什么，唐突了谁似的……
　　白绎期待着。按理这个时候弹琴的人应该起身谢礼，白绎心里猜测着会听到怎样一个声音呢？如果是脆如黄莺的声音……白绎感到胸中一阵翻腾，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人谢礼。在轻轻的稀疏的掌声停下后，又是另一首曲子。
　　虽有片刻的惊异，但白绎马上被那琴声又搅乱了思绪，沉浸其中……
　　那夜众人又听了一夜的曲子。天色将明众人渐渐散去了，白绎也疲惫的离开。白绎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疲惫的感觉了，像是到自己内心深处，把自己审视了一遍，把以往那些无意或刻意遗忘的东西翻出来，看了一遍，清洗了一遍……
　　白绎回到客栈倒在了床上，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忽然白绎心中猛地一震。抚琴是极费心神的一件事，如果连听者都这样疲惫这样沉重，那么，那个弹琴的人，她该是什么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