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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冷风吹他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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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味道我们实在不敢恭维,没有水的添加,鸡头还仪式性地用锅与那分家的菜叶倒腾一番,倒是把炮灰们咸杀了一通。
“连长!好不好吃你也给我通个气啊。”鸡头继续阿谀侯岳。
“给牲口吃的。”
“哈!死没良心的,都喂了狗啦,都吃完滚蛋吧。”鸡头收拾的他没有剩下来的杰作。饭也吃了,火也熄了,炮灰们也准备做猢狲散。
坐着的,躺着的,蜷缩着的,还有摊着的,像一群群猢狲似的开始了他们的饭后娱乐项目,但是炮灰们想的是要浑闹。
“来我来给大伙唱两句。”蚯蚓开始了他的拿手表演,空口灌水,说完便将他的水壶叩进他的嘴巴里,终于是过了一会儿,瞪着大眼珠子将那口水给呛了出来,炮灰们大笑,其实这样并不好笑,但炮灰们还是大笑,白痴不是任何时候都愿意当一个白痴的,也不是任何人想看见白痴发疯他就会将就你的。
“来,我来给你们表演一个贵妃躺。”老太监也来凑热闹了。
只有半截冷眼看着一切“逗穷,斗傻子,玩癞子,都一个个天生短命的脸,不是饿死就是穷死,难怪咱们命中注定要上战场,那是天老爷提前给咱们安排回娘肚子里重新投胎嘞。”半截愠怒地数落着圈子里的几个现世宝,但随即就加入他们“来,我给你们扭个大秧歌!”半截脱下他被自己撕下袖口做成背心的军装,圈在自己的裤腰上,学着日本斥候孝敬天皇的妖娆舞姿唱着秧歌。
终于轮到侯岳了,侯岳站起身来,颇有台风地向每个人鞠了个躬,还抬起双手示意鼓掌。
三四五六七八一群傻瓜呱唧呱唧拍着双手,毫不吝啬地送出不要钱的掌声。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侯岳说完顿了顿,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们猜今晚你们吃的地瓜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众人群呼。
“是一个小姑娘给我的!”侯岳嘿嘿一笑,仿佛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猴子牛哇!”
“厉害厉害!”
傻瓜们又在呱唧呱唧拍着手掌,半截干脆把鞋子脱了,两个脚丫子噗哒噗哒拍打着,送出脚声,散出脚味。
“你们知道她是干嘛的吗?我告诉你们啊,他是一介青衣。”侯岳神采飞扬地讲到。
坐着的十个有八个是傻瓜,但为数不多的词语他们还是能掌握好几个,里面当然包括青衣,这是那群过街老鼠,走马弁卒都知道的词语。
“哦吼,依哦呼哦吼哦!”半截像个鬼一样鬼叫着,这回他激动得拍起了手掌。
“厉害厉害,猴哥财色兼收哇”之类的话夹着掌声送到侯岳的耳朵里。
“我当时就应该郑重地跟他说,你放心,哥一定会带你去南京,到了那里,哥会来保护你。”
这群混蛋们更加地兴奋,更加用力地鼓着掌,用力地跺脚,好似猢狲四处嚎叫。这声音,听着就让日本兵想到异国的鬼魈。
听着这群地上的混蛋“好啊好啊”地跺脚吹口哨,今晚的咸杀让炮灰们恢复了进化前的活力,让侯岳的苦涩完全变成一场公开的炫耀。
侯岳想忏悔,忏悔自己冷眼旁观和堕落,可他硬是挤不出来眼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血有肉的,啊!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今晚的他是没心没肺的行尸走肉。像一个登临舞台的小丑,表演者扭曲且有血有肉的闹剧。
“啪!”侯岳给了自己一巴掌。
“哈哈!”侯岳笑了起来,炮灰们安静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侯岳继续笑着,大笑着癫狂地笑着。
“好!哈哈哈哈……”一群混蛋又鼓起了掌,有的也开始摇头甩尾抽耳光,有的则是互抽耳光,一边抽一边放肆地狂笑,拼命地笑。
笑声夹着五湖四海的呼喊,南腔北调夹杂在一起,嘶哑与清脆,狂浪与无奈,有喝退山鬼百里之威。
侯岳哭了,半截哭了,炮灰们都哭了,只有太监那个老小子坐在阴影里抽着旱烟。
篝火熄灭了……
“死老东西,再不睡觉劳资崩了你!”侯岳闭着眼睛对着一直捣鼓他的太监低吼道。
太监也不管,两根手指头夹着他那根起了包浆的旱烟枪在侯岳的脸上捣鼓着。想在这个老太监面前讨到好,那侯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猴娃娃,猴娃娃,睡了?睡了么?……”太监还在找死似的在侯岳脸上用他的旱烟枪戳来戳去。
“你要是想投胎,我成全你,我都成全好几个了。”侯岳拔出了全营炮灰中唯二的短家伙——一把日军少尉的阿部十四式手枪。
“你是今天晚上又油见多了,开始整死人的把式了!”太监一巴掌打开他的枪。
侯岳露出脏兮兮又诚恳的表情说道“只不过高兴聊起了心里话而已。”
太监露出一脸过来人又仿佛大智若愚的表情,脸上的皮肉卷起一层又一层的皱纹,他想装出一个智慧老人的模样,可惜他原本阴森的脸在诚恳无辜的眼神下略显得吓人。这个老头很精,侯岳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聪明,他见过大场面,如果说是老佛爷的话也无可厚非。作为所有炮灰里的一个异类,太监从来不愿意强烈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是死不要脸地去摸着别人的手给人看手相,道论着别人阳寿的长短。为什么不谈谈姻缘,财运。老天爷啊,遇见他本身就是断子绝孙的买卖。
“你那个为啥子那样说。”太监还在追问。
“你觉得我疯没疯,我大概是疯了。”侯岳一脸的肯定。
“诶,小孩子,小孩子。”太监咂咂嘴,仿佛看着侯岳表演自己的另一个人格,额他不懂什么精神病,他就想看看能不能不用把侯岳的头皮撕下来发现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没疯,你疯了。”
“不是,是你疯了,要么咋俩都疯了,诶呀,我跟你说这话你咋能理解嘛。嘿呀,我又忘了你是读过书的。”
月亮底下,一老一小两个灵长类的动物有头没尾地聊着,讨论着自己别人疯没疯的问题。
“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嘛?”太监一脸惊恐的问着。
“你是指你自己进宫这件事?”侯岳突然来了兴趣。
“诶呀,我滴乖亲娘嘞,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感觉嘞,天昏地暗的。我那宝贝还没来得及挂起来呢,那一棒子红皮,白皮的洋鬼子就打过来咯。”太监又是一阵惋惜。
“你丢了那二两肉咋还跑不快嘞。”侯岳是临死也要恶毒骂着天地不公,姨娘改嫁的人。让一个小老头落到他的嘴里,多少得少十年功德。
“你个小孩子,猴娃娃。”太监开始了倚老卖老那套。
“你那个孽障行径,要到了你那个老爸爸耳朵里,非要让你也进宫给妃子娘娘们当板凳踩。”这死老太难没留口德说起话来也是好不留面。
侯岳把脸转了过去,他觉得呆在这老头子身边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最可气的是,他又提起又总是回想起的父亲了。侯岳不想继续想,再想下去或许天该亮了,亦或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
“他们之前总不让我看他们的手相,说让我一个阴阳人看了手相,起码得断了一根姻缘线。嗤,就他们几个斗贫短命相,我打个照面就瞧出来了。我以前给自己看过算命先生,算命的说我活不过五十岁,我今年四十七啦。”太监自顾自地讲着。
侯岳是彻底睡不着了,他刚刚震惊于太监还未年过五十。平常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侯岳还好几次尊老强忍着不去打断太监那让侯岳自认为骨子里生锈的腿子。
“小娃娃诶,小娃娃。”太监又是一脸我都懂的莫名表情。
侯岳又抬起了他的手枪,他现在很想念着某个呼呼大睡的人的名字,然后再让某人的俩眼珠子顶上多一个窟窿眼儿。
“你怕不是对自己太过没信心了。我已经烂了,这辈子我就烂在这身皮里了。我感觉你还有个方子可以抢救抢救。”
“我不想这么活着,但我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已经烂了,回不去啦。”侯岳用枪口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太监急忙拨开他的手,这是今天晚上第三次了,也是他唯一一次不是为了自己。
“我要死啦,死啦死啦滴。”侯岳又露出火堆前面癫狂的表情。
“你死不掉的,我,蚯蚓,二少爷,还有那个半路收的胖子,哦对,还有八嘎长官。我们,都要死,你要活着,即便活得不像样子,我们是回不了头的人啦”太监突然地一阵唉声叹气。
侯岳似乎有被感动到,他又把头扭了过去,这次他发誓今晚不再多说一句话。
“我看了你的手相算出来哒,你要孤独终老啦。”太监又是突然的幸灾乐祸。
侯岳不想再理会这个傻瓜,他累了,他也困了,他们是聊不出个一二三四谁死谁活了。唯一让侯岳不明白的是,这个老太监莫不是什么时候把所有人的手相看了一遍。
侯岳睡着了,太监也睡着了,再不睡着待会儿换哨他就得精神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