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翡尼

4、04

　　如天气预报所料，清晨市内大雾笼罩，能见度不超过十米。
　　夏殊起床的时候，外边天还是黑的。
　　手机上弹出了大雾橙色预警，她朝窗外看了眼，室内的白色灯光折射出玻璃上的水雾，小小的脸蛋上印着红痕，睡眼惺忪。

　　她看了眼手机，匆匆忙忙洗漱。
　　没了自行车，步行到校至少得比平时多半小时，更何况今天还是大雾天，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夏殊收拾书包的时候，看了眼桌上的那瓶牛奶。
　　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它搁置在桌上。

　　因为保姆请假，今天的早餐没有安排，谢媛荷给他俩打了笔钱，让他们自己出门吃点东西。
　　夏殊倒没有意见，程寒更是敷衍。
　　程寒平时就不爱吃早餐，没了管束，自然更加随意，哼哼两声就算回应了谢媛荷。

　　出门的时候，夏殊听见对门房间传来动静。
　　夏殊有些意外地回头，站在门边停了片刻。
　　往常这个时候，程寒还在睡觉。因为他的学校离家近，用不着这么赶着上学，更何况现在也还没到专车司机接送他的时间点。

　　忽然，门咔的一声开了，程寒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
　　“早啊。”程寒打了个哈欠，像在梦游。
　　夏殊愣愣地回了声，“……早。”

　　看得出来，程寒确实没睡醒，眼睛都半眯着睁不开。
　　他从夏殊旁边路过，拿着手机就走进了浴室，门咔哒一声又关上了。

　　夏殊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见他把门关上了，就闭上了嘴。
　　想着他等会儿估计也要回去继续睡，就把刚开的灯给关了。

　　她在玄关前穿好袜子，看着鞋柜上的两双鞋，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穿上了那双黑色小皮鞋。
　　小皮鞋上伤痕累累，鞋尖都被磨得泛白，鞋底也很塌。
　　穿了两年的黑皮鞋，她没舍得扔，因为这是她买过最贵的鞋。鞋店老板说这鞋是真皮做的，自然价格贵些。

　　只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小皮鞋硬邦邦的，透着一股凉意。
　　还不如奶奶给买的那双青蛙厚布鞋暖和。

　　夏殊背起书包，轻轻跺了跺脚，开门去上学。

　　-
　　“秦狗你人呢？”
　　浴室里传来程寒不耐烦的声音，嘴里含着牙刷泡沫，火速刷着牙。
　　“别急，我他妈在路上了……”秦铭的声音在另一头模糊不清，“这什么鬼天气，路都看不清。”

　　程寒将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听着秦铭那头传来呼呼风声。
　　秦铭一大早被闹钟叫醒，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呢，也不知道程寒在搞什么，非让他早上六点起床。平时习惯了踩着点进教室的他，哪里起得来，还是刚刚程寒的夺命连环电话才给他摇醒的。

　　“再不来你今天就别来了。”
　　程寒吐掉漱口水，将领结打好，穿上了校服。
　　“十分钟，十分钟就到！”

　　他一边打理着自己的碎发，一边觑着手机屏幕。
　　早上6:18分，最低温度3℃，阴有小雪，大雾，能见度很低。
　　耳边传来秦铭哆哆嗦嗦的声音，“操，冻死爹了。”

　　程寒手一顿，顺手把手套塞进了书包里。

　　等秦铭赶到时，程寒已经挎着书包，好整以暇地站在路口。
　　他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黑色毛呢帽，围巾将他的脸拢住，只留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要不是秦铭看见他背包上熟悉的校徽，差点都没认出来。

　　“哥，你怎么穿校服了？”
　　秦铭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他，头一回看见程寒穿校服，左右都看着不顺眼。
　　程寒没搭理他，将他的小电驴抢过来，“车先借我用几天。”

　　“你小心点开啊。”
　　身后传来秦铭心痛又无奈的哀求，程寒像是没听见，将车开远了。

　　小电驴的速度也不快，加上大雾天，开着车灯也只能缓慢前行。
　　好在清晨街道上行人并不多，程寒四处打量着周围。天气太冷，路边的咖啡馆和奶茶店都大门紧闭，只有几家粥铺面馆开张迎客。

　　程寒并没有停留，他骑着小电驴沿着街道继续走。
　　忽然，他眼前一亮。

　　只见前方朦胧雾色里出现个小小身影，背着黑色书包，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长裤单薄地被风吹起，露出红色袜子。
　　此时她正迎着寒风，埋头往前走。

　　程寒本想喊她的，但张嘴瞬间，那个名字怎么都叫不出口。
　　于是他只好将车往人行道旁靠了靠，将车速降低，跟上她的步伐。

　　“喂。”
　　程寒叫不出她的名字，只好抬起下巴朝她喊了一句。

　　夏殊低头走得很专心。
　　天气太冷，她没有戴围巾，风从正面吹来时，她只能将脖子缩进校服领子里。

　　“喂！”
　　见夏殊没理他，程寒忍不住将车开到她前边一点距离，再次朝她呐喊。

　　这时，夏殊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一侧头，看见路旁灰蒙蒙的雾中，露出一双熟悉的眼，清冽的黑。
　　夏殊脚步一顿，“程寒？”

　　“你是聋子吗。”
　　程寒没好气地将车停在路边，长脚往地上一搭，双手扶着车把，斜着眼打量她这一身。
　　看见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不自觉将刚想吐出的毒舌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现在是去上学吗？”
　　夏殊还是瞪着眼看他，像是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程寒。
　　他不像是个会早起的人，至少在她印象中没有，所以她看见程寒跟见了鬼似的。

　　“废话。”
　　见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程寒不悦地朝她勾勾手，示意她上车。
　　夏殊这才发现他没骑他那辆摩托，而是骑了辆小电驴，车身还挺拉风，粉色和绿色错综相间，拼凑出赛博朋克的感觉。

　　“这是你新买的车吗？”
　　程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夏殊没再多问。
　　他买什么车，买多少辆车，都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她该好奇的是，为什么程寒会和她走一路。
　　明明他的学校和她的学校在相反方向。

　　夏殊犹豫了几秒，正想拒绝，程寒已经开口解释了，“我要去你们学校找个朋友，顺路。”
　　“哦……”

　　夏殊了然点头，果然，难怪他今天起这么早。
　　程寒的朋友多并不奇怪，心中稍稍松气，这才小心翼翼坐上后座。

　　电瓶车开得很平稳，加上前边有程寒的身躯挡着寒风，夏殊感觉身体瞬间暖和不少。
　　她扒拉着后座，不敢触碰程寒的身体。
　　程寒自然没管，他只专心开着车。

　　离学校大门还有几百米远的地方，早餐铺子摆了长长一条，随着学生上课高峰期，这里的生意也热闹起来。
　　拥挤的人群，往来的车辆，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程寒将电瓶车开到了她之前的停车栏里，将书包斜跨在身上，朝早餐铺子走去。
　　看样子他也想在这吃个早饭。
　　夏殊没选择和他一起，而是走向另一边的武大郎烧饼摊上，买了个饼准备打包带走。

　　“老板，给我也来一份。”
　　旁边响起程寒的声音时，夏殊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程寒已经啃着包子走了过来。
　　夏殊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烧饼摊老板娘看了眼程寒，看他校服似乎不太一样，还笑着问了句，“小帅哥，你不是这学校的吧？”
　　程寒也没否认，指了指旁边的夏殊，表情自然，“我不是，她是。”
　　老板娘了然点头，看了眼夏殊，又看向程寒。

　　她絮絮念着，“小姑娘经常在我这买饼，我都眼熟了。”
　　“倒是你，我还没见过，我说怎么有点面生。”
　　程寒解释，“这是我姐。”

　　“原来是姐弟啊。”老板娘露出羡慕的眼神，“难怪呢。”
　　“来，你俩的烧饼。”
　　“谢谢老板。”程寒利落地拿过两人份，忽略掉夏殊蠢蠢欲动的手。

　　程寒扫码付了钱，临走前还给她买了瓶酸奶。
　　夏殊小声说了句“谢谢”，程寒假装没听见，直接将手里属于她那份烧饼递给她。

　　“我有事先走了。”
　　夏殊刚想跟程寒道别，就见程寒将钥匙扔在她手里。
　　“车钥匙拿着，今晚记得帮我把车开回来。”

　　夏殊攥着手里的车钥匙，温热的，还带着程寒的体温，有些烫手。
　　她只好略显窘迫地抬头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电瓶车会开吧？”
　　夏殊愣了下，犹豫着开口，“……会。”
　　说会也不会，她只在乡下的时候，帮爷爷拉货时开过三轮。电瓶车应该和三轮车差不多吧，她想。

　　“那就行，我们学校不允许停电瓶车，就暂时放你这了。”
　　程寒咀嚼着嘴里的烧饼，垂眼扫向夏殊。
　　夏殊的个子只到他胸口，他只稍稍低头，就能看见那乌黑的发丝上沾着细小的露珠。
　　雾气中，程寒眨了眨眼睛。

　　“好。”
　　夏殊只好勉强答应，毕竟程寒的理由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学校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距离上课越近，道路越拥挤。
　　还没等夏殊反应过来，程寒已经背着包挤进人群，消失得不见踪影。

　　-
　　半小时后。
　　“程寒，你大爷的！”
　　“？”
　　“你把我车开学校门口了？你知道我那车有多……”
　　“大不了赔你十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