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翰林学士（上） ...
-
“这是今岁新科士子的选试名单，还请陛下御览……”高大的紫宸殿，一名面色陈肃的中年男子一面恭谨地施礼道，一面抬手将一卷卷轴呈上，紫袍玉带，三缕长须，正是吏部尚书郑廉。
“唔，爱卿辛苦了……”宣宗应声接过卷轴，含笑点头，问询道，“今年的新科进士，爱卿之意如何？”
“臣惶恐……依臣之见，陛下新登大宝，锐意图强，实我朝之福。只是，此次取士却是年少者甚多，新科进士三十人，竟有七人未满三十岁，其中最年轻的一位竟还未行冠礼……”
“哦？”
“甲等第五名，雍州王越……”
“王越？”皇帝一愣，旋即抚掌失笑道，“原来是那个小家伙……哈哈，不错，不错……他选试可通过了？”
“是，此子年纪虽轻，却胜在聪明伶俐……微臣与几位大人商议过，宜先入地方历练，待磨其棱角再予擢拔……”
“众爱卿虑事周全，不过……”宣宗微一皱眉，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慢慢沉吟道，“王卿毕竟年少识浅，这诸多规矩恐怕都不懂得，身边又无长辈照拂，若是贸然下放……不若先让其入翰林院，待得年长几岁，再议具体之职如何？”
“翰林院？”
“嗯，翰林学士不计官阶品秩，以原品入值。他既是甲等第五名，当为七品，朕便封其为朝请郎，翰林院听宣。至于其余诸事……待其入院学习一段时间再议吧……”
郑廉眼皮不由一跳。唐时官员分为散官与职官，朝请郎便是文散官之名，却是虚职，没有实际执掌。但翰林院却自玄宗始便为本朝皇帝所倚重，翰林学士承旨则更有内相之称，因而皇帝现时这般安排，虽无逾制，却也有些不寻常。
但此时一时却是想不到可辩驳之处，只得轻咳一声，止住到嘴的劝谏，俯身施礼，自去安排……
而同一时刻，被他们提到王小公子却在……
“公子，公子……快起来，火烧屁股啦……”
“唔，让我再眯一会儿，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
“公子，您还睡得着么？”黄鹂有些气急，鼓起腮帮子哼哼道，“人家雁塔题名都是兴高采烈、风风光光的，就您，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发哪门子的疯，偏偏上去就题了一首奇奇怪怪的诗，选试那天都被人笑死了……”
“嗯……呼……”
“哎……”
“公子那天喝多了……再说了，那有什么？”翠柳一面端着盆子进来，一面不以为然地应道，“不就是一首艳诗么？人家还有卖春宫画的呢……”
“那能一样么？”黄鹂气道，“人家那是偷偷看的，公子可是在大雁塔上当众题的，还是在那种场合……”
“有什么不一样，才子不都风流嘛……反正都题了，还能怎样？”
“什么叫还能怎样？你……”
“……”
王越蒙在被中，听外面两个小丫头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个不休，只觉得郁卒万分。那日自己怎么想的，怎么能题一首那样的诗呢？啊，真是疯了，疯了，不过是看她眼熟……子曰，非礼勿言……子曰，非礼勿视……子曰，酒能乱性……啊……疯子……
…… ……
“王越那小子写的？”望着一脸贼笑的崔言，颜经明不由有些愕然，来了些兴趣，“红罗绿纱裙，天香薄舞衣。缠绵未有时，相思入骨中……噗……唔，淫词艳曲……马马虎虎吧，勉强可以入眼……”边说边轻哼一声，随手便抛到了一边。
“是啊……”崔言嘿嘿坏笑着捡起，跳到案上坐下，吊儿郎当地道，“是不错，可是他把这个……题到雁塔上了……”
“雁塔？”颜经明转过眼来望着崔言，诧异重复道，随即便反应过来，一把抢过又瞧了瞧，终于喷笑出声，“哈哈，这小子……咳……咳咳，倒是有些他老师我的风范了……”
“……”
“公子……还要去拜会恩师，吏部应卯，您还不起么？……公子……”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咆哮道，被子哗啦一声被掀开，被下之人翻了个身，像只剥了壳的大虾米一般，佝偻着身子捂着耳朵又睡熟了……
“……公子……”
“扑棱棱……”窗外树上，几只小鸟被惊起，旋转着乱飞入空中……
…… ……
“不错婉柔，这次表现得还可以，柔中带媚，欲拒还迎，尽得舞中精髓，跳得很好……”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一拍巴掌，满脸的兴奋，头上一只大红的牡丹开得正艳，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正是这内教坊乐人的教习师傅封四娘。
“谢四娘夸奖……”纪婉柔整了整衣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道谢。
“呦，我们纪大姑娘也不好意思了……”封四娘见她这般，不由“噗”了一声，一甩帕子，满身香气地扭到她身边，瞅着她打趣道，“小妮子，现在知道脸红了……那日你在曲江宴上那可是惊到了一片、出尽了风头哪，不知道有多少的公子哥儿就跟看见蜜糖的蜂儿似的巴巴地盯上了你，这以后啊……且有你脸红的时候呢……”
“哎呀，四娘……”纪婉柔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忸怩着嗔道，“这都说的什么啊？人家不过是去循例跳了个舞……”
“跳了个舞？……”四娘促狭地挤挤眼睛，“我说了你还别不信，听说今科的探花郎便被你这小蹄子迷住了，还巴巴地跑到大雁塔给你题诗了呢……”
“探花郎？”
“嗯，听说是最年少的那位……好像是叫做……王越？……”
“王越？……”
…… ……
“……倒是外面那位王小公子生的有趣些，粉雕玉琢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跟小鹿般，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子可人疼劲儿……”
“……姐姐不去见见么？王家家学渊源，这王小公子甫来京便破了大案，又得陛下赏识，以后想必是前途无量、平步青云……”
“这味道……茉莉香……茶香……脂粉香……是你……”
“你是……啊，小贼……”
“哎呦……”
“噼里啪啦……砰……”
…… ……
“难道是他？……”纪婉柔眉头微蹙，慢慢回忆道，过了半晌，突地轻嗤一声，冷哼道，“登徒子……”
…… ……
“王越？”
“是，学生王越，见过承旨……”望着眼前白白胖胖、笑得一团和气的的老头儿，王越连忙上前作了一个揖。今日一早，他便和选试通过的同年一同到了吏部，谁知应了卯之后，众同年一个个地便都被人领走，最后竟只剩下他一人。
唐时宫城由三部分组成，分别为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其中中朝宣政殿左右便为诸官署所在地。此时正值上午时分，过往的官员络绎不绝，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眨巴着大眼蹲在吏部门口，都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又过了一时，最后一个同年也出来与他拱手作别，与人自去了，王越挠挠耳朵，终于有些急了，左右溜达了两圈，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问，便听身后门扇一合，却是一人走了出来。
王越不由一呆，只见来人一身的紫袍玉带，面色严谨，正是选试那日见过的，吏部尚书，郑廉，当朝的三品大员，此时却正板着脸向自己招手，心下更是吃惊，连忙抢步上去，施礼拜倒。
“唔，跟本官来……”郑廉简单应了一声，当先拔腿。
王越心中更是惊疑，偷眼打量郑廉，却又瞧不出异常来，只得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三转两转，却是来到另一处院落中，将王越交给眼下这个胖老头，也不多话，点点头一拱手便又去了，只留下犹自怔愣的王小公子。
“这位是翰林院承旨杜梁杜大人……”旁边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见郑廉去了，便笑着给王越介绍道，“在下崔律……以后咱们都是自家人了，王大人不必拘谨……”
“自家人？”王越有点儿明白过来，抬头看了看这古朴厚重的房间，心内不由有些打鼓，正怯场间，便听杜梁拍拍肚子唤自己道，“王越？”
“是，学生王越，见过承旨……”
“嗯，小小年纪就能蟾宫折桂，果然是后生可畏……陛下既钦点你来翰林院，那自是对你极为看重的，还望汝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是，学生谨记承旨吩咐……”
“哈哈，这就好这就好……”杜梁哈哈笑了两声，又恢复到先前乐呵呵的老头儿模样，转头吩咐崔律，“谨之，你带他去熟悉熟悉院内诸事，晚上咱们便和列位大人一同到平康坊，为王小大人接风……”
“是……”崔律一面笑着应了，一面作揖施礼，反手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王越向外退去。
“王越老弟，别拘束……杜大人为人风趣，脾气也好，咱们翰林院其他同僚也都很好相处……”出得房门，崔律见王越还一脸怔忪，不由探手在他面前摇了摇，笑道，“慎之和我提起过老弟，都是自家人，以后有事找愚兄就好……”
“慎之？”王越一愣，慎之却是崔言的表字，“你是……”
“咦，那小子没提起过我吗？我是他的堂兄，表字谨之……”
“原来是崔大哥……”王越眼珠一转，随即改口笑道，“那以后还得崔大哥多多关照了……”
“那是自然……前几日就听说咱们翰林院要进来一位新科进士，还是陛下钦点的，只是没想到就是老弟你……今儿个一大早，郑大人才遣人来告知，嘴可真严……”
“嗯，郑大人看上去很严肃……”
“那是看上去的，我跟你说啊，他有一次喝醉了酒，竟然还当众在大殿上撒尿来着……”
“啊？……”
阳光斜斜地照向大地，天色已近正午，微风轻拂，便如情人最私密的触摸般，妩媚而轻柔，温和而淡雅。远远的宫墙下，锦袍常服的少年谈笑风生，黑玉般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明艳的光，波光流转，鲜活跳脱……
…… ……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翰林学士（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