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总是装乖演我》蕉下覆鹿

5、【风雨前夕 05】

　　邀月峰在庚演仙府的南侧，依托高大的星崖和月见岵，因此邀月峰也被叫做月见星崖，主殿就在月见星崖上，名为璨星宝殿，供养着祖师的真身和六位奉仙童子。

　　此刻璨星宝殿上气氛庄严，临峰诸位长老真人列坐其次，尽数望向殿中放置着浮光镜。

　　云笼阵外惨死的仙府弟子的生魂被法器掬了起来，浮光镜能够提取他们死前的记忆重现。

　　由记忆碎片拼凑的画面不断连贯，聚焦在红衣白斗笠的青年身上。
　　红衣青年和他身边的魔修修士仿佛有备而来又或者是联合了仙府内的内鬼，轻易的击溃了由内门弟子组成的防线。
　　魏凝天行事风格暴躁凶狠，尤其是那道绞杀之阵，完全不留余地，看不出他也曾经是仙府儒雅温和的首席大师兄。

　　浮光镜里还有一小段留影来自某队外门弟子组成的巡山队伍。
　　垂着长辫的少女怒斥面前对邀月峰出言不逊的弟子，她的话十分正义但眼下在宝殿上就有些扎耳了。

　　自从镜虚一事后，临峰的几个宗派不再往来邀月峰，门中弟子还有意识地挤兑，如今这几位长老真人聚在宝殿甚是勉强，全然忘记他们当初也是笑脸相迎的做派。

　　听到话中夹枪带棒的指责，大家脸上不好看，有些事实就是不能明说，尤其还是当着人家师尊的面。

　　不过更令人在意的是这丫头的身法。
　　一招一式，颇有当年长迴尊者的风范。

　　临峰的真人长老资历稍长的都听过当年七尊定五洲的事迹。
　　七尊之中有五位尊者已经羽化先去，剩下两位不知所踪，一者说是随岁月羽化二者说是隐入山林，其中真假不得而知，但剩下的两位尊者确实多年不曾与仙府联系，毫无下落。

　　殿中得过尊者指点的君山真人当然从其中瞧了些端倪出来，他肯定她是绝对有机缘在身。
　　当初他是不顾一切爬了寒罡山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才得见长迴尊者一面，当真是如见仙人天上来……小丫头身上是有他的传授的功法在，邀月峰如此看人不清，或许可以争取把她要来。

　　一行人都在等着那林姓弟子到来，各怀心思。

　　好容易来了通报，内门弟子羽落带着一高一矮的人入殿，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道一句：“见过师尊。”

　　满殿之人齐齐把目光定格在穿着银色弟子服的少女身上。而林寻知和乔二对看来的目光浑然不觉，只顾四下张望，像是两只走丢的鹅或者误入狼窝的土狗，其实没差。

　　啊呀呀，这气派的道殿，啊呀呀，这威武的大柱子，啊呀呀，这宝相庄严的祖师爷金身……就是比桃花峰的杏花庵气派！
　　林寻知更年少时有好奇过缥缈仙洲，好奇过仙人道爷们是何等气派摸鱼，后来到了杏花庵上遇了据说和仙洲人打过交道的李老头。

　　李老头的评价是一般。
　　沽名钓誉的家伙太多了，说什么难怪魔界近些年兴起，仙洲完蛋是咎由自取！表面工程也就只能骗骗毛头小子和死心眼的丫头！

　　只晓得在树下噗噗抽旱烟还挠心窝毛的干巴老头知道什么？知道个屁。

　　今日得见正经仙府掌门林寻知心中狂喜，见羽落朝前拜，自己也学着作揖下拜：“见过师尊。”

　　始终背对着殿中同僚的白袍女子终于缓缓转身，望向声音来源。
　　因阻止镜虚真君夺取邀月峰供奉的神器而被伤到双目的方絮影不能再睁眼，此刻捉了云霞遮目，身上一水的荼白轻纱，鬓边簪着纱堆的昙花和万字簪，朦胧得像是温柔水仙。

　　“你就是新入门的弟子，林寻知？”
　　她的声音温柔，像四月渺渺的微风：“你近前来。”

　　林寻知低着头向前几个迈步，站到了她的眼皮底下：“师尊。”

　　方絮影对林寻知的来历和身份很好奇。

　　林寻知不过是个杂灵根，而且残缺，但她却是实在的怀有长迴尊者所授的剑法，虽没有修为加持，但那确实是一脉相承的在野剑意不错。这个在野剑意……和魏凝天所同悟的曳红剑法相同，他们二人可能都得到过长迴尊者的指点。
　　再者，以魏凝天为首的魔修连金丹的内门弟子都杀了个干净，没理由会放过灵根残缺的杂役。

　　结合那日林寻知执意拜入邀月峰的说辞，方絮影大概知道两人可能认识，且关系不一般。

　　“你身为一个杂役，在强敌面前能够自保也是难得，为何又执意要去追魔修？”

　　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只是李老头说危机危机，是危也是机，看两眼，不行就撤，可不做那好事的人。

　　但总不能真的这样胡言乱语，林寻知心中思索几秒，抬头看方絮影，说：
　　“我从同行口中得知云笼阵其中的利害，当时听得云笼阵方向有异，我便直接赶去支援，虽说我是个杂役，但天下危机，岂能以祸福避趋之。”

　　“你有这等觉悟实属难得，不错，但你现在根基尚浅，危难当头需要先考虑自保。”方絮影点点头，道：“魔修诛杀仙府弟子一百余人，追过去的无一生还，便只有你。”

　　“你难道和他们有什么牵连么？”

　　林寻知摇头如拨浪鼓：“没有。”
　　明明以云霞遮目看不见眼睛，但这般魄力可不假，压得人冷汗直流。

　　“你体内虽无有灵根，但体术和剑法了得，拜入仙府前可有师承？师从何人？”方絮影没在她为何能存活的问题上仔细盘问，继续问道。

　　“我么？”
　　说起这个，林寻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没有师从何人，我的体术是给李老头摘桃的时候和桃花峰猴子们对打练来的，至于剑法……是李老头教的。”

　　“李老头？”

　　“他是桃花峰上的杏花庵看庙人，是个大概这么高的干巴老头，一天到晚只晓得抽烟和吹牛，”林寻知比划了一下，说：“他说自己年轻时候略懂一些拳脚，问我要不要学，我当然要学，什么拳脚我都学的。”

　　宝殿上的气氛更加严肃了。

　　李老头？
　　姓李？

　　“你口中这位李老头，你可知道他的来历姓名？”

　　“大家都叫他李老头……大名么？叫什么李迴好像。”

　　有几个知道内情的长老真人坐不住了，君山真人更是直接出声：“他现在在何处？快快同我等说来，尊者现在身体康健否？”

　　林寻知有些奇怪地瞥一眼情绪激动的怪老头，心里暗暗奇怪怎么会是这个反应，难道李老头和他们认识？

　　“长迴尊者失去下落已有三十年之久，如今仙府有难，是得请尊者归来，这位小友，你把桃花峰和杏花庵的方位描述与我。”
　　君山真人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得了信要飞奔去见恩师，被几个弟子摁住了。

　　其他几位同僚拉住他，道：“放宽心，尊者若是不想掺和，谁也请不来，再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君山兄冷静啊。”

　　不是，李老头和他们口中的尊者有什么联系么？

　　看着怪老头激动得随时要厥过去，林寻知挠了挠眉毛，想起来穿着麻衣草鞋靠在树下抽烟的李老头，感叹真是岁月不饶人。
　　难道李老头年轻时候当真有过什么龙虎岁月，这帮老头的语气似乎对他蛮心悦诚服的。

　　人年纪一大就激动不得，君山真人被弟子们摁着吸了一口玉瓶里的烟，缓过神来了，手指指着林寻知道：“既然如此，那让我仔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得了尊者的传承。”

　　“我？”在旁边看着的林寻知指了指自己，不明所以。

　　不是，她说了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张嘴就开打？

　　君山真人身边的一个年轻修士便自告奋勇的出列，走到她面前。

　　“请。”
　　那弟子朝林寻知作揖。

　　宝殿上谁也没有出声阻止，仿佛这场临时拉练他们也很期待，连方絮影都无动于衷。

　　“哦哦，请。”

　　莫名其妙的林寻知反手拔剑，气势凛然。
　　李老头说了，既然要打在精神头上就不能输。

　　宝殿内领域张开，一银一蓝两个身影在结界领域内过招，林寻知的手腕仿佛柔软的章鱼，不论什么地方攻来她都能挡住，因为个子略矮，精通借力打力绝不硬刚十分精妙。

　　林寻知一个旋腿打开了攻来的剑，借着力跃空人剑贯通，流畅犹如海底虎鲨。

　　君山真人一看这个架势便笃定了她就是得了尊者传承不错。他这个再传弟子只学了点皮毛，再多的剑骨是没有的。

　　两招过后，林寻知用她的剑意爆开了那名弟子。
　　她虽然不用灵力，单凭体术身法就高他几个境界，撕开了上好的法衣后她便收力，一个后翻立在殿内椅子的圆形把手上。
　　剑意来带的风吹过她的头发，衣摆也微微摆动，剑上震动，好似波纹里传导的鲸歌。

　　洄游鲸歌——在野剑意二式。

　　她随手一甩剑，剑意散去。
　　高下立判，一时间宝殿鸦雀无声。

　　他们从这个丫头身上看出来某些不一般的东西。

　　赢得轻松的林寻知从椅子上跳下来，对面前的弟子作揖，“道友承让了。”

　　那些修士也作揖叹一句我输了，就回到了师尊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你叫林寻知？”君山真人问。

　　“是。”林寻知带剑抱拳。

　　“你在邀月峰不过是个杂役弟子，你可愿意拜入我君山雪岭峰？”君山真人说。

　　当着人师尊的面抢人来了。
　　虽说是邀月峰的杂役，但当着邀月峰掌门的面抢人多少是不给脸面，但君山真人顾不得什么，急急地说：“你入我雪岭峰，立即做我座下亲传，筑基灵丹不会短缺你的，还有功法，雪岭峰立宗四百年，所授功法……”

　　“谢过君山真人，但我还是想待在邀月峰。”
　　林寻知又作揖，道：“我来时已经宣誓要拥护方掌门为师尊……”她看了看高台上的白袍女冠，道：“我心如此，不能更改。”

　　君山真人叹气，低头道：”罢了，看来我雪岭峰和小友有缘无分……小友可能详细告知我等桃花峰所在？”

　　林寻知看不懂面前一身华服的道法大能如何能与不着调的李老头联系起来，大概把方位告诉他，就见他起身甩袖走了。

　　宝典上的长老们看着她，又看了看方絮影，等待她的处置。这样的好苗子若是拜入自己门下不错，但她也口口声声说了要效忠邀月峰。

　　“你真心想拜本座为师？”

　　“是！”

　　“你有此等机缘，再做杂役不合适。”
　　一直静静观察着她的方絮影背着一只手，想了想，道：“你灵根有缺，但身法了得，可暂且在外门修行但记在本座名下，来日考核通过后，再择日为你举行拜师仪式，你愿意做本座弟子么？”

　　林寻知抱拳作揖：“弟子愿意！”

　　方掌门这通身气派，给谁做师尊谁不乐意呀？
　　她简直要乐坏了。

　　“好，既然你尊师重道，忠厚仁义，本座也愿意收你为弟子，稍后随着你的师兄去拜见其他几位同门，今后你便是邀月峰的正式弟子。”

　　一片玉制腰牌飞来。
　　林寻知立即跪下砰砰砰磕头，接过道谢。

　　“羽落，你带他们下去，本座还有事同诸位真人商议。”方絮影嘱咐道。

　　“是。”

　　“师尊——”
　　待羽落要把两人赶下去时，乔二也适时举手，说：“我也有事相报。”

　　众人的目光落在同样穿着布衣弟子服的少年身上。

　　“你是谁？”

　　“师尊，我叫乔藻，我苗疆蛊葑神医的弟子。师父派我来送信，您看过这封信便知道了。”

　　乔二从衣服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信。

　　方絮影看完信后，怔愣了几秒，用那双遮了云霞的双目去看乔二，还看了看神气的大公鸡，点头，说：“既然是蛊葑的徒弟，你也随林寻知一同入本座门下，此后你们便是师姐弟了，要相互扶持。去吧。”

　　乔二也老实磕头，追上林寻知而去。

　　+

　　成功拜师的林寻知和乔二被带去引荐其余几位师姐。愿意留下来追随方絮影的弟子大多是微末之时就追随她的。

　　羽落在路上介绍方絮影的来头，两人才知道这位师尊为何能在镜虚叛变后独挑大梁。

　　方絮影修为不低，在未满百岁前就到了化神期，真正的天才。她和镜虚有过婚约，原本是要成为道侣，但镜虚叛变，只有她留了下来。

　　林寻知和乔二听得瞪大眼睛，还想问，羽落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镜虚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杂种！

　　羽落一边骂一边待着两人去见几位师兄师姐。

　　方絮影一共有五个亲传，大师兄秦时，二师姐明光满，三师姐敏水，四师姐千机，羽落排第五。

　　一一认过方絮影座下弟子后，林寻知算是正式成了邀月峰的外门弟子，两人记名在方絮影门下，此后能和外门弟子一样的进入书庐修习。

　　“这里是适合你的丹药和剑法。”

　　二师姐明光满拿出几瓶丹丸和筑基液，还有一本蓝皮的功法交到林寻知手上，说：“在世上弱者没有话语权，遇到危险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耍嘴皮子。”

　　“这些给你，都是适合你目前修为的灵药和筑基液，你每日服下，夜间纳邀月峰灵气入体，用功两个时辰以上，来日会有收获。还有功法，也是适合你这样无功底的外门弟子，虽说是杂灵根，但挥剑一千次总有提升。”

　　明光满拍了拍林寻知的脑袋，显然是赞同她敢于保护师尊挑战外门弟子，还是桂氏的人，勇气永远是修道路上的必需品。

　　“是啦！”林寻知猛猛点头，辫子翘起，十分得意。

　　办妥后，两人便可以拿着牌子去领取自己的外门弟子用度。往山下走时，心情大好的林寻知享受着乔二的夸夸和马屁，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她觉得今日真是赚大了。
　　来邀月峰第八日，便拜了方絮影为师，那可是正经的仙府掌门，这等风光无两让人得意得很。

　　林寻知捉着自己宽大的衣服在山间的石阶上一蹦一条的，辫子也跟着她的动作起起落落，十分活泼。

　　“师姐，你怎么没有和师尊说，你其实和那个叫什么魏凝天的认识呢？”乔二拍完马屁后，突然想起来，问。

　　“有什么好说的？”
　　原本心情大好的林寻知露出一个阴侧侧的表情，说：“有时候乱说话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是了，反正师尊也不知道。”

　　“你不准胡乱说话！”

　　“是是。”
　　乔二缩了缩脖子，试探地问：“师姐喜欢他么？”

　　“喜欢？”
　　林寻知想了想，大方承认：“魏凝天长得比我家附近一圈的男孩都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和歪瓜裂枣没得比，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得很。”

　　林寻知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不论男女，她就没办法抗拒皮相的诱惑，这大概是颜狗的无奈。

　　但如今魏凝天当真是做了恶徒，就在她面前，杀了那么多的人，真是良心喂到狗肚子里了。
　　难道他自个是忘了他自己也是被魔修害得家破人亡的可怜虫么？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恶就是恶，不能原谅。
　　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能。

　　林寻知泄恨似的一脚踢了石子，石子咕噜噜顺势而下，她道：“他在我面前施暴，于情于理，我断然不可能再与他有什么关心，纵使是我的心上人，我也不会包庇他。”

　　魏凝天算是彻底地把她的心上人杀了，从今以后她就当不认识魏凝天。

　　乔二低下头，微微地笑了笑。
　　少年的笑意柔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苦。

　　林寻知瞥他一眼，“你觉得很可笑么？”

　　乔二忙道：“没有没有，师姐看错了。”

　　“那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我……我想到了开心的事。”

　　林寻知哼了一声，说：“苍天在上，假以时日我必亲自捉拿狗贼，那皮鞭打他，问问在自己父母面前立下的誓言可还算数？呸！”

　　乔二抱着他的红袍将军，听着林寻知骂骂咧咧说话，认真地回应她。

　　林寻知骂完又向他询问那日发生的事情，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乔二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手忙脚乱的把林寻知拖回了邀月峰什么吃饭喂药养鸡养牛云云。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没意思的烂话往山下走，打算给自己狠狠领些外门的记名弟子的用度，半道上突然有人拦住了他们。

　　竹林的风清冷晃悠，林寻知伸手把乔二拦在身后，看着这群来意不明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