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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沈应坐在光处,听老狱卒说着人生百味。

      听到好笑的事,他偶尔会弯起眉眼。

      十八岁的少年,纵脸上挂着十足的忧愁,眉宇也是灵动的。

      他只一笑,这满室的阴暗似都随着他脸上的阳光消散。

      老实说,这样的沈应,霍祁其实有些害怕。

      霍祁停下脚步想要退回走道。

      他动作做得又轻又快,一看就是有多年的躲避经验,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恐怕沈应真的很难发现他出来过。

      可惜霍祁忘记自己当了皇帝以后,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人。

      纷乱的脚步声早已暴露他们的所在。

      沈应回头看见一群人提着袍角、跟做贼似的在往回走,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探头向走道深处望去:“怎么往那边走?还有话没问完吗?”

      霍祁咳嗽一声,示意众人放下袍角。他背手走到沈应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刚才余大伴带我们走错路了。”

      余松:“……对,小人一时不察,还以为刑部大牢的大门在另一边呢。”

      霍祁配合地数落余松:“伴伴以后要当心了,你瞧瞧大门处这样亮堂的光,你也能看错,怕是已经老眼昏花了。”

      “陛下说的是,这年纪大了就是有这个毛病,小人以后一定注意。”

      沈应听出他二人是在耍花腔,无奈地弯唇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霍祁袍角上的血手印,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冲霍祁说道。

      “若陛下的事情忙完了,可否随沈应去一个地方。”

      如果可以,霍祁很想说不可以。

      但世间总是没有如果的,尤其是自从霍祁知道沈应已经知晓梁彬的死讯后。

      他再站在沈应面前总是有那么几分心虚。

      这份心虚说来也很奇怪,原本霍祁是想用这事狠狠打击沈应一通的,没想到事到临头没说出口也就罢了,现下居然还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心虚。

      说出来霍祁都嫌丢人。

      所以说要做坏事就不能心软,一旦心软气势就虚了。

      气势一虚,就容易心也跟着一起虚。

      所以不等沈应问第二遍,霍祁已经干笑着回答:“自然可以,不论沈卿想去何处朕都奉陪到底。”

      连笑声里都透着一股胆怯心虚,听得霍祁想反手抽自己一耳光。

      其实对于霍祁来说不就死了个人吗?多大点事,后面还有二十四个等着排队死呢。

      这些人的生死,无论是意料之外还是蓄谋已久,霍祁做决断的时候都没有过半分犹豫,现在又何必跑到沈应跟前扮伪善。

      霍祁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把那点心虚找补回来,沈应却已经转身离去。

      他对着老狱卒尚有笑颜,对着霍祁却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霍祁知道他心中有怨,但见他这样冷漠,也难免生恨。

      只为了一个外人,他便这样对我。霍祁握紧拳头,跟上了沈应。

      余松在后见了这两人之间的官司,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只怕今日又要夹在两人中间受一番磋磨。
      唉,都是他的命。

      余松叹了一口气,也招呼着众人跟了上去。

      刑部大牢在城南靠近城墙的地界上,离沈应在京城安家时购置的宅邸不远。

      霍祁先跟着沈应去沈府换了身常服,二人才转乘沈应的马车去了德信门外的尾罗巷祭奠梁彬。

      灵堂就设在梁彬与冯骥租住的小院。

      房东原先是不许冯骥在这里为梁彬设灵堂的,知晓梁彬的死讯后,他还让冯骥赶紧将梁彬的尸体送往义庄,否则这房子就不再租给他。

      冯骥虽是举人,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最后还是那日去贡院看热闹的周兴听到消息赶来,给了房东大笔银钱,才为梁彬办起了这场还算称得上体面的丧事。

      两人走进小院,院中只有几个周家的仆从在来回忙活。

      这些人都是沈应身边常服侍的,对霍祁的身份心里都有数,只是自霍祁登基以后他们便没见过这位爷,这会儿见霍祁身着常服跟沈应一起进屋,一时不知该如何行礼。

      几人一齐涌上前来,又愣在了原地。

      余松正要呵斥,倒是霍祁先摆手免了他们的尴尬:“不必行礼。”

      几人松了口气,其中一个霍祁记得叫玉垒的小厮,伶俐地上前跟沈应说起周兴才遣人去考场接了冯骥。

      他说周兴怕冯举人在考场熬坏了身子,让人先把冯骥送去了方大夫那里,等大夫确认过没问题再给接回小院。

      霍祁听沈应的身边人对冯骥如此殷勤,在暗地里撇了撇嘴。

      他还当沈应弄清冯骥的为人后,已经远了此人,却没想到沈应还能殷切地派人去考场接冯骥去看大夫。

      想起前世冯骥跟条哈巴狗一样跟着沈应身前身后的样子,霍祁就觉得心头烦躁。

      有他在背后提点,沈应还是看不透冯骥这条恶犬。

      真是没用!梁彬简直白死了。

      霍祁冷哼一声,抬步踏进灵棚中。他是帝王,岂可拜凡夫。祭桌前的小厮犹豫地看了沈应一眼,即便见东家点了头,也没敢将手上的香递出去。

      余松也在霍祁身后跺脚,忙劝道:“哎哟这……他小小一个举人如何受得起!”

      “死者为大,有什么受不起的。”

      霍祁不耐烦地反驳了余松一句,自己上前从小厮手中接过香,走到祭桌前向梁彬拜了三拜。

      他将香插进香炉,回头见到沈应眉宇间有些动容,竟忍不住觉得好笑。

      这人未免太好骗,不过随意惺惺作态一番,便能换来他的心软。

      怪不得前世会被冯骥骗得那样惨。

      “你带朕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朕来祭拜梁彬?还是你想让朕向他道歉?”

      霍祁挑起眉头,他想若沈应只是要一句道歉,倒也简单。不过就是‘对不起’三个字而已,霍祁现在就可以对着梁彬的灵位说。

      不过既不真心也无诚意罢了。

      皇帝嘛,最会说的就是谎话。

      沈应摇头道:“不必了,既无真心也无诚意,说来不过一句空话,听了也没用。”

      他的话一说出口,霍祁都为他对自己的了解感到吃惊,甚至有些疑惑。

      他记得这时期他和沈应还你侬我侬着。

      两人之间纵有小矛盾,却无大冲突。

      在沈应眼中他应该还是一个虽有些小狡黠但宽厚仁义的好郎君、好君主,纵然他在这次科考舞弊案中的表现,可能让这个形象有了些小瑕疵。

      但也不该让他在沈应心中的评价跌落至此?

      霍祁开始怀疑起那日暗卫禀报的朱泰来与沈应在内阁的谈话中,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内容。

      他试探性问道:“朕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霍祁做戏做惯了,话一出口脸上就添上了悲痛的色彩。

      沈应见了垂眸一笑,无奈感叹道:“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哪句跟我说的是真,哪句跟我说的是假。我与你相处将近两年尚且如此,何必再难为梁彬去分辨。”

      霍祁闻言不语。他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道。

      “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沈应抬眸望向他,眼中是霍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像从前的……不、像很久以后的沈应。霍祁心头狂跳,他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沈应的手。

      “你——”

      沈应的脸上满是疑惑:“我?”

      霍祁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他压抑着这种乱糟糟的情绪,死死攥住沈应的手腕。

      这时有周家小厮从外面跑进来,附在沈应的耳边向他说了两句话。

      霍祁却不管这小厮。他只抓着沈应,双眼瞪出血丝。

      “沈应——你是——”

      他只说了四个字就被沈应打断。沈应着急地反手握住霍祁的手:“请陛下进屋暂候,我想让你听一番话。”

      在霍祁能反对前,沈应已经把他和余松一起推进屋中。

      霍祁回头,看到沈应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关上了房门。

      霍祁与余松面面相觑。

      这宛如做贼的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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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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