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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九章 ...

  •   人说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朱厚炜困在这小院中,也颇有些桃源中人的意味,直到这日揽镜自顾,发觉须发杂乱,才深感岁月如驰。
      受现代习惯影响,朱厚炜并不喜蓄须,幸好时下二十啷当的青年也多油头粉脸、面白无须,才让他显得不那么突兀。可如今身边并无仆役,自己也不会打理,反倒是被迫蓄起须来,朱厚炜越看越别扭,又总觉得唇上累赘,过了好几日才缓过劲来。
      阴历十一月的通州已极其寒冷,一开始外头的看守还顾及他亲王的体面,吃穿用度上从不短缺,可慢慢的,京中再无任何蔚王的消息,蔚王就仿佛被遗忘在这个小院一般,永无出头之日。
      这么一来,朱厚炜本就不甚优厚的待遇愈发江河日下,渐渐的,不仅餐食被克扣,就连取暖的炭火都开始短了。
      于是在这行宫之中,外头的守卫吃香喝辣,蔚王忍饥挨饿,大雪纷飞时,守卫们点着炭火饮酒取暖,蔚王只能跑跳驱寒。这场景之讽刺,连朱厚炜自己都忍不住慨叹,看来贪腐当真是大明一大特色。
      这时候就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之前临时在院中种的一点番薯蔬菜,此番派上了大用场,饿得不行了,便就地挖个红薯出来烤一烤,除去填腹,同时还可取暖,当真成了救命稻草。
      也不知明朝是不是碰上了小冰河,这年的冬天竟格外寒冷,如果不是朱厚炜带来了几件先前做好的绒衣,恐怕也要活活冻死在这里。如今每日除去必要的锻炼,便整日待在室内,若天气再阴冷些,就干脆将所有被褥衣物尽数盖在身上,方觉得有些许暖意。
      此情此景,就连相思都显得有些费力,朱厚炜便不再去胡思乱想,而是集中精力思索当前的局势。
      如果他不能出去,那么一切谋划都是白搭,还不如在这院中著书立传,隐晦地将后世的一些科学知识记录下来,到时候就留给骥征。相交一场,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自己的手稿保存下来,留待他日。能付梓最好,若是不能,要是能保存到后世,那便是史书上寥寥几行外,自己唯一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如果有日还能重见天日,那多半是回藩地衡州……朱厚照在世一日,对自己的猜忌便不会停,那么也只能做一个清都山水郎,且插梅花醉衡阳了。而若是朱厚照不在,皇子登基,作为皇叔,地位便会尊崇些许,那么立德立功立言,自己总能择其一,能惠及一人便惠及一人,能惠及一州便惠及一州。要是能想办法改变明朝闭关锁国的局面,能通过西方传教士引入现代科学,是不是中华民族也不必经历那多灾多难的近代史?
      要是朱厚照依旧英年早逝,王妃未能平安生产或是生了个女儿或是皇子早夭……朱厚炜裹着被子打了个寒噤,暗自痛骂自己刻毒,再不敢深思下去。
      就这么苟且了不知多少日,待到外头烟火爆竹声震耳欲聋地响个不停,聋哑老仆送来一碗卖相极差的饺子,朱厚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新的一年快到了。
      很快便是正德十六年。

      腊八那日,暴雪纷飞,兴许守卫们暗恨这个不争气的蔚王害得他们不能与家人团圆,不得不在行宫吹冷风,迁怒之下,克扣得也格外得狠。好在朱厚炜微微有些发热,既懒得应付他们,也无甚兴致享用这别致的年节饭,天还未黑便早早睡下,节省体力。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有数骑正快马加鞭,疾驰而来。
      打头之人锦帽貂裘、形貌昳丽,眉目间却隐有急切,正是崔骥征。
      “今年这般冷,也不知殿下那边炭供得足不足。”周良纵马跟在他身后,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不无忧虑。
      先前曾和他们一同亲历过衡州之围的魏忠武宽慰道,“殿下身为亲王,银丝炭都是有份例的,怎么都不可能挨冻,两位大人关心则乱,且放下心吧。”
      崔骥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少废话,赶路。”
      周良见他忧色更重,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在担心什么?”
      崔骥征蹙眉,“厂卫的人惯了捧高踩低,我怕殿下被他们慢待了。”
      “不会吧,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周良不可思议。
      崔骥征眼中阴霾更甚,“可若是有人特意招呼了呢?”
      远远已见行宫,崔骥征却突然翻身下马,将马在一旁杨树上系好,对其余人打了个手势。
      众人虽不明所以,可仍是学着他轻装轻息,悄然向前。

      越往前,崔骥征的脸色越是难看。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已经感到不对——本该十分静谧的行宫竟然欢声鼎沸,再往前,竟然还闻到了阵阵饭菜香味。
      崔骥征目光一寒,再不隐遁身形,一行人大摇大摆步入行宫,竟也未有人把守。到了其中一间耳房外,崔骥征只觉气血上涌,屋内暖意融融,似乎点了上好的炭火,守卫们围坐一桌大快朵颐,他们案上的酒菜极为丰盛,看着根本不像是寻常厂卫该有的份例,而是珍馐玉食,有如王侯。
      比如说亲王……
      “混账!”崔骥征一脚将门踹开,身后的锦衣卫全都冲了进去,将这帮人拿下。
      这帮守卫本以为蔚王会被圈禁到死,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过问,想不到才过了三个月,竟然就引来了锦衣卫的大人物,纷纷告饶的告饶、哀嚎的哀嚎。
      崔骥征不再理会他们,快步向朱厚炜的院落中走去,还未进门就觉得阵阵寒气袭来,周良忙不迭用钥匙将门打开,瞬间也愣住了。
      院中空荡冷静,满是无人打扫的枯枝黄叶,角落里有块小小的菜地,里面仅剩下几株耐寒的菜藤。
      崔骥征穿过院落,推开了朱厚炜的房门,只见案上托盘内,竟然只摆了两三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而天下至尊的胞弟,此时正缩在有些破旧的被褥中,昏睡得人事不省。
      崔骥征颤抖着抚上他的额头,果然微微有些发烫,咬着牙笑道:“还不把那帮大爷就地缉拿了,好生伺候着?”
      他将朱厚炜背起来,“命人去取殿下的象辂!”
      走了几步,崔骥征眼圈才慢慢红起来——那个如南岳巍昂的男儿,竟清减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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