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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横生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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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酒了?”贺泠拨弄着他的长睫,又抚上那枚痣,在他还没回话时,想的便是这痣还是浓些才好看。
承淮阖上了眼,侧脸躲避,不小心擦过她的手指:“我喝酒还是你教的,为何不能喝?”
贺泠一手轻捏住了他的面颊,抬起了手腕,感受着他面上的温度,笑着道:“你是在试探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指尖摸索着,语气更冷峻了些:“喝酒无妨,可你要喝酒躺在我的床上,我不喜,也不会允,若你定要这般做,我就会将你赶出府去。”
黑暗总会加重人内心的几分情绪,况且她忙了一日未歇,脑子也有些糊涂,有些话,便不加思考便说了。
承淮睁开眼带着抗拒地看向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后才缓缓道:“那现在呢?你也要将我赶出去吗?”
二人间,也难以分出谁更为清醒。
贺泠松开了手,撑着脸坐在了床边,声音沉闷:“我理应对你做的事太多了,可我都没做,五年来,我对于公私分明上颇有心得,但真正遇上,却分不开了。”
她回避承淮的目光:“不过你倒给我个教训,公私不分,实乃大忌。”随后她又挑眉笑了,“这话放你身上,恐怕也适用。”
喝了酒,承淮才能说出几分实话来:“我有我的苦衷,不得不做之事,此为公,对你仍存妄念,是私,两者本不该混为一谈,可又难以割舍,长此以往,于公于私,我都成了辜负者。”
贺泠静静地听着他继续道:“不如往后,我们将此分得明明白白,时间长了,也知该如何割舍了。”
“那我问你,于私,五年间你为何不来找我?又或是书信一封?”贺泠终于一口气问出扎根于心的问题。
承淮不予回答,一阵沉默后才缓缓道:“这是公事。”
贺泠气笑了,带着不满的情绪问:“那你说什么才是私事?”
承淮继续沉默,似乎是在思考,忽地,她握住了贺泠的手,用力将她拉到自己怀侧来,另一条胳膊挡在她后边,以免她跌下去,随后双眸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这才是私事。”
“你确定?我身上的伤疤可是丑陋不堪。”贺泠嘴上犹豫,却已凑了过去,气息扑在了他的面上。
承淮搂住她的腰,附到她耳旁道:“谁身上没伤,况且这样,你不是更喜欢吗?”
……
贺泠从未睡得这般沉过,大概是昨夜都把力气用完了,虽醒来了,身上的直觉还未能恢复,好一会儿才能动弹。
窗外树枝晃动,刺目的阳光透了进来,在整个视线里,点下斑驳的影。
她睁开眼,她用手一摸,旁边也没有了余温,承淮竟已经出去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
她穿戴好衣服,弄出了动静,缘满才随着光推门进来,伺候她洗漱,又等她眼神清明些道:“大人,出事了。”
贺泠从盆中捞起毛巾擦擦手,转头问:“何事?”
“城南有几家邸店起火了,不过发现得早,人都跑了出来,但火势蔓延得快,城南几条街,无一幸免,现在都还没能扑灭。”缘满是个不知慌乱的,想着贺泠没救过火,去也没用,因而等她睡醒了才通知她。
这般“临危不乱”之人,也是少有。
好在她早已去打听了一番,能一五一十地向贺泠禀明:“陶县丞已经去了,想了个法子,暂且让火势不继续蔓延,但要停下来,恐怕是要等那些屋子给烧干净了。”
此地风大缺水,一着火,后果不言而喻。
贺泠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顾不得吃早膳,立即与缘满准备出门,却没想到一打开门,便见着了熟人。
是袁二,他的身上、脸上还粘着些许炭灰。
“那些军械,全给烧坏了。”他满脸焦躁,边叹息边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明明昨夜我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后半夜就起火了呢!”
“纵火者可已抓到?”贺泠利索地从缘满手上接过缰绳,脚用力一踩,翻上马背去。
“还未,不过小的可以确定的是,火是从咱们储物处烧起来的。”袁二这话,虽未明说,但已给此事盖棺定论。
贺泠留下一句“知道了”,便直奔城南,她虽心如擂鼓,但尚且镇定不乱,不过想了一路,都未能给此事找到个两全的解决法子。
烟已散去不少,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烧毁的屋舍旁围满了人,火烧后木头发出的响声和各种各样的人声混合在一起,混乱非常,贺泠压根挤不进去。
于是她准备先下马,不料刚一站稳,便有一道高挺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承淮着一身银白圆领锦袍,青丝高束,气色较平常要好上许多,气质与当年也有些相似。
一见到她,贺泠那强撑着的冷静便被覆盖了,她直接一巴掌朝那张精致无比的脸甩去,将他拉扯拖到无人的地方,死死抵在墙上,掐住他的脖子。
承淮眼睛瞬间红了,睫毛被水珠浸湿,有些睁不开眼。
贺泠的双目也是通红,不停地眨着眼,呼出几口热气,话却哽在脖子里说不出来。
昨夜与她柔情蜜意,为的就是在背后给她放火?
她终究还是松了手,沉默一会儿,望着承淮颈上自己鲜明的指印,大抵是为了掩盖那碍眼的痕迹,她用虎口卡住承淮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说此事并非我所为,你可会相信?”承淮紧张地看着她,表情还有些无辜。
“昨夜我回去时,约莫已到丑时末,一路都未发生什么异样,你说这火为何在我回来后才烧起,又为何从那批军械开始烧起?再为何你一大早上便出现在这?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贺泠近乎是咬牙切齿道,可此番话说出,她便更加恼怒了。
“我当你还良心未泯,却没想到你能作出这般禽兽不如之事,萍县本就物资匮乏,经商为生。你可知此番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叫多少人吃不上饭,财政亏空多少!”这些道理他必然懂得,那就是故意而为,贺泠浑身都感到冰冷,扯开他的手,不再与他多话,转身去找陶知舟。
贺泠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承淮靠着墙面喘气,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倒没有过多的情绪,没过多久便平息下来。
他露出苦涩的笑,想这才是公私分明,昨夜说下的话,今日便体会到了。
可无论从何角度来说,他的确都是这最有可能纵火之人,即便不是自己,那也脱不了干系。
既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推了他一把,将这原该烧的火给烧了,那此事……也算是完成了。
那些理不清的头绪居然都被一把火给烧干净了,背后的人也太过着急了点。
接下来,确认一遍,他也该回丹庾复命了。
不过……不知老辛可有服从他的命令,将张医生接来,还是干别的事去了。
*
灾后修复,完成顾岸所嘱,皆是紧要之事。
贺泠刚理清头绪,陶知舟便派人来,叫她去县衙一趟。
正门前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那些邸舍或商队的,他们无地可去,财物皆空,是定要向官府讨要个说法的。
贺泠只得从后门入,隔着墙,外头的喧闹声却不减,她干脆停了一停,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才继续迈着步伐往前走去。
陶知舟一夜未睡,却未显出过多疲态,而是不停地听着人汇报,记录在案,再将要处理的事从紧到缓一条条列下。
贺泠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待她停歇下来,才给她端去杯茶,开口道:“萍县的状况你比我清楚,不过我手上有些闲钱,倒可以补贴补贴。”
这钱不到万不得已,她是必不会拿出来的,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于经商方面,我略知一二,不知此计,可否能行。”
陶知舟下意识地拿起笔,才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不如转换一下思路,那些货物已被烧毁,自然是追不回来了,若让那些受牵连的商队折返,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何不给他们一笔钱,继续北上,购置些丹庾的特产,再往回出销?将车马粮食尽快给他们备齐了,叫他们立即出发,也不用解决接下来的住所问题。”贺泠语气郑重,“至于这笔钱,我出。”
于私,承淮所做之事,她当要负责,况她是萍县知县,也是她理应做的。
“你确定?”陶知舟停笔,神情严肃,心里觉着有些不靠谱,“法子是简单,你可知道这是笔多大的数额?”
她怎么瞧,也不觉得贺泠是能付得起之人,于是她细细思量片刻后,问道:“当京官当真有这么多油水可捞?”
她这话问得直白,若贺泠回答是,她必定不肯。
“倒也不是不义之财,只是也不好明说。”
“至于其他费用……”贺泠道,“我会往朝中修书一封,以抵御贼匪骚乱、加强防御为名,看能否叫他们那些抠搜的,拨些款下来。”
二人又将事情紧要程度重新排了排,忙完,天色也暗沉了下来。
火灾一事,倒也逐渐有了头绪,关于纵火者,没有证据,即便抓了承淮也无济于事,只能慢慢来。
只是顾岸交代的事,就不好办了。
陶知舟忙不过来,贺泠便叫她之后都不用插手了,她自己想想对策。
从县衙出来,趁天还未全黑,她直接去找袁二,将昨夜连夜修复好的军械拉入府中,藏在马厩里,用稻草堆给掩盖住了。
这时,缘满跑了过来,难得见的慌乱:“那承淮跑了,东西也收走了,我去城门口打探了一番,只说他今日午时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