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司马秉幽

1、情缘天定

　　她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寒假的最后一天。法学院的图书馆空无一人。阳光似乎很暖，尽管窗外的树枝依旧在寒风中摇晃。
　　她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着的太阳发呆。

　　她想象她去找他。如果此时出发，半小时到达火车站。花费十分钟等待火车。路途上两小时又七分钟，然后就可以到达他的城市。

　　前一天他们谈论城市。她所在的小城沉默平淡，在地图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他所在的城市被他俩戏称为宇宙第二中心。宇宙第一中心自然是他们才离开的那座城市。

　　她说，一提起这个名字，总觉得是阴天。

　　她查过天气。两座城市距离颇近，所以往往会有一样的天气，分享同一场寒流，落下同样大小的雪。因此，此刻她所在的城市阳光不错，云也漂亮，枯树的枝桠形态优美。所以她想，或许他的城市此刻也是同样的天气。只是那座城市里的阳光，应当比此地更为干净。

　　她从未到达过那座城市，搭火车也只是在城市边缘滑过。他们同从宇宙第一中心返回时，看着一路荒凉的景色，他笑称，等到看到高楼时，就到了。她点了点头，开了两句玩笑，然后扭过头去看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

　　B说得很对，她极易以极快的速度爱上一个人。

　　她看着车窗上两人沉默的倒影，心里想起之前的一些事。

　　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外只有零星的一点灯光。她觉得有些乏，转过头来，见他正看着自己。他是心思纯粹的人，因此看人时目光亦真诚。她看见那目光，又忽然想起那一日，他也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她凑近一点，似乎酝酿着什么。但开口时，却还是笑着说了一些无所谓的话。他也就随声附和着开着玩笑闪过。

　　她忘了从何时起，对于爱情开始抱着小心谨慎的态度。三个月前她刚结束一段为期不过两月的感情。可对于那段感情她极为投入，以至于结束时的崩溃状态使得身边人误以为那是一段持续时间极长的感情。可并没有。外人看她自信满满，可她心里清楚自尊自信的最低防线已经在被分手的那一刻瓦解。后来与他遇见，谈论起彼此的感情，得知他也有一段几乎与她同时结束的感情。他不明白她的胆小怯懦，可她认定，若没有遇见一个人，便不会爱上他，也便不会失去他。所以于他，若在往常，她早已如小孩儿般撒娇痴缠，可这次她数次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一直规规矩矩。可她的语音语调天然带有娇憨，因此他偶尔也会赞她可爱。可她还是压抑住感情，按而不发。

　　此刻太阳落到了不远处的楼后边，黄昏正在逼近。街道两旁的灯光还未亮起，红色的车灯显得些微荒凉。

　　她喜爱此刻天空的颜色，纯粹透亮的蓝色，几乎要渐变为青色，一种她最喜欢的颜色。

　　她看着那样的颜色，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落寞。她低头一笑，想，若是此刻出发，还可赶上晚饭的时间。可她当然不会那样做。她知道她思念他，她感激他对她的照顾。她想起才回到家的那一晚，她从睡梦中醒来，翻着身，恍惚之间以为还在那座城市，他就还睡在隔壁的沙发上。她心中一暖，却紧接着被巨大的惆怅笼罩。

　　如果情缘天定，上天应当有合适的指示。她认为她已经看见了那指示，她心中认定将来会有美好结局。因此她不急不忙，放缓步伐。

　　她不清楚命运会在何时降临。可她记得看见他的第一眼。她记得那日在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上莫名其妙的泪水。即便命运只移动了小小的一步，她也心怀感恩。因着他，修复着她内心已经崩塌的防线。即便海岸线漫长，她已开始慢慢拾起碎落的砖头，趁着退潮，慢慢用泥沙抹面砌墙。她感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