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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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进门的时候看见客厅没有人，以为吴哲不在家,心里漏跳了一拍。
换下鞋子走到客厅才发现吴哲捧着那本厚重的书在阳台坐着，怀里的小猫似乎也睡着了，尾巴缩成一圈懒洋洋地搭在吴哲身上。
袁朗提着菜站在阳台门口，此时已近黄昏，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在吴哲额前的一小片位置，吴哲的眼睛望着前方又倏尔闭上，微短的睫毛显得轻巧零落，眼角的皱纹却又显得比平日深了许多。
吴哲睁开眼，头转向袁朗的方向，道了一声，你来了，然后把书合上，怕惊扰到怀里的小猫似的，有些小心地把书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书很沉，使得吴哲手臂因为用劲拉出一条长长的细筋。
袁朗笑着走过去，捏起吴哲的下颌，贴上了他的嘴唇。
吴哲开始怔了一下，随后嘴角上扬，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仰头承受着袁朗的亲吻。只是最浅的嘴唇的除碰，却都让两个人在这样的黄昏时光觉得很幸福而温暖。吴哲清楚地感觉到袁朗粗短的胡子扎在他的脸上，扎人却不失温柔，触感清晰而鲜明。短暂的亲吻后，袁朗似乎意犹未尽地用脸蹭着他的颊，吴哲眯着双眼，抬手摸上了他那些已有花白的胡茬。
吴哲说，队长太懒，该剃胡子了。
袁朗笑了笑没说话，覆上了吴哲摸他脸的那只手，手指尖略微有些坚硬，袁朗捻了捻吴哲的指尖，贴上了嘴唇。
两个人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小猫，只见它小爪子搓了搓头，睁开朦胧的双眼，低头看见袁朗手里一大篮菜，伸出小爪子去扑楞，没想到却刮到了袁朗的手臂。
袁朗抬手看着手臂上的三道抓痕，微微皱眉道，这小南瓜…吴哲你应该早点提醒我，让我给这小崽子剪指甲。
这个叫做小南瓜的黄色小猫，看着袁朗把菜篮提得老高偷菜无望，在吴哲的身上蹭了蹭，便踢腿跳下了吴哲的腿，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客厅。
袁朗低头看它尾巴扬得高高的，走得如此没心没肺，莫名一股火道，这小南瓜，哪天我找个时间，不削死你。
吴哲笑了笑说，行了，你还当你在部队带着一群南瓜想削谁就削谁啊。
袁朗回头看见吴哲的眼光，落在他的后方，拉起吴哲的手说，咱即使是退休了，永远都是老A，在家这小小南瓜，还不是任我削来。
袁朗拉起吴哲的手，把袋子递给他说，锄头，你猜我买啥回来了。
吴哲摸了摸袋子，笑着说，我就猜到你去买花生了，没想到买了这么多。
袁朗说，今天你生日，咱们想煮就煮，想炸就炸，想腌就腌，这么多花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吴哲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花生说，就想吃你煮的。
袁朗说好，我去拿盆，你等着，咱们一起剥花生。
吴哲站在阳台，手里提着袋子。夕阳一下，晚风忽起，吹过阳台，已是入秋，有些微冷。吴哲侧耳听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这让他不禁想起过去花圃边的那棵老榕树，那时候虽然经常蹲在花圃边浇花施肥，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什么风声。他年轻的时候，似乎从未听过一棵树被风吹过叶子的声音竟是如此，回头想想，年轻时候错过的那些美好，又何止这一件。
袁朗拎着两个小马扎，抱着两个小盆子就进来了。
他放下马扎，就伸手去接吴哲手里的袋子，说了句，放地上就好了还一直提着….
虽然声音越来越小，但吴哲听得清楚。
袁朗抓着他的双臂让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马扎上，然后把小盆子递到他手上放在地上，抓起其中一只手摊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大拇指搓了搓吴哲手上的勒痕说，老了老了，也不注意一点。
吴哲听到笑着说，老了老了，怎么也开始娘们唧唧，唠唠叨叨了。
袁朗说，行，明天我就拉着你，咱们去负重晨锻去。
吴哲说，当然奉陪，只要你这副老骨头别散架了。
袁朗提着其中一小袋花生往吴哲手里一搁说，别上脸啊，你这小子。
吴哲捧着花生，摸到盆边，慢慢地往盆里倒花生，没有回话。
他明白，即使两个人都已过了不惑之年，在袁朗眼里，他永远都是他的小子，他的少校，就像他一直是吴哲眼里没到三十还没玩够的队长。当年的他们在彼此最鲜活的记忆里，留下了最刻骨铭心的印迹，即使时光荏苒，年轻热血消磨殆尽，如今携手，那些回忆仍像是翻新的泥土，充满沁人的香气。
剥着剥着袁朗看吴哲只是手上动作，整个人却是陷入沉思一般，不发一语。
袁朗推了推他说，锄头，怎么了？
吴哲微微震了一下，捏碎了一个花生壳。
只是想过去的事…吴哲把花生扔进了盆里，没有抬头说。
想过去干嘛，现在不也挺好。袁朗伸出胳膊搂了楼吴哲，搓了搓他的头。
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不是么？
袁朗看着两个小盆的花生差不多了，就端起来掂了掂说，今晚可够咱俩吃了，我现在就去煮，你防着点小南瓜，我刚看见他在你后面绕着圈呢。
吴哲说是吗，转身一捞手，果然抓住了猫的一只腿。猫咪一声怪叫，窜进了吴哲的怀里。吴哲被小南瓜抓得肚子痒痒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摸着猫毛说等会儿煮好就给你吃，别急。
袁朗瞅着那猫在吴哲的怀里打滚，哼了一声说，灌的毛病，然后进了厨房。
放料的时候袁朗发现茴香用完了，新买的茴香有一小袋放在其中一个花生袋里。
看着要沸的水，袁朗喊吴哲，地上最靠他左脚边的袋子里面的茴香帮我拿进来。
哦，吴哲回应，等会就拿过去。
可袁朗料都放好了，花生也进去了却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他看着锅里的水，心里有些焦急。锅里搅了两下，转身就去开厨房门。
打开门的时候，厨房的热气一下窜进了客厅，白白的一团。
袁朗看见花生撒了一地，吴哲跪在地上，瘦劲的脊背弯在两个马扎间，拿着盆子在地上一个一个摸索着茴香。
袁朗立刻跑过去，把吴哲的手捧起来说我来吧。
吴哲没说话，也没有动。
袁朗边捡花生边说，这没什么，咱们不吃茴香了。医生也说这种料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吴哲仍然没有回应，两人陷入了沉默，房子里只剩下袁朗捡花生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吴哲说，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等会儿你还要洗澡。
然后吴哲起身，留下袁朗一个人捡花生。
吴哲的眼睛是一次任务时受到辐射导致晶状体囊膜损伤，使其渗透性增加，这两年越发看不清东西，只能看清5cm之内的模糊景象，视力几近丧失。两个人去医院查过，后来吴哲不太愿意去了，两个人的积蓄本就不多，那个时候为了治眼睛，他们已经奔波了大半年，钱也花了不少，却始终不见效果。
吴哲当时放弃治疗的时候很豁达，他曾经以为，人不能太不知足，和袁朗在一起也有小半辈子了，世界上的风景是看不完的，与其如此奔波不如安度两个人的晚年时光也是好的。世界上失明的人，看不见的人不只有他一个，别人什么光影都没瞧见都活了一辈子，他半辈子都过去了，就应该知足，何况袁朗在他身边。
但现在当吴哲回身到房子里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当时为了说服自己的谬论。
他痛恨自己逐渐衰退的记忆力，他觉得自己快要忘记军装的绿是怎样一种夺目的色彩，忘记那些让他不断跌倒的泥巴谭的颜色曾经是怎样令他作呕却又让他想要不断地征服，他觉得自己甚至快要忘记袁朗的那张脸，对着他微笑或是动怒。他痛恨着自己不能够帮袁朗干点什么，甚至拿茴香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会因为提错袋子而搞砸，而每天只能通过手指触摸盲文来不断接受讯息和知识让他感到愧作与难堪。
锄头？
袁朗敲门。
吴哲闻到了他手里端着一碗已经煮好的花生，没有放茴香的花生。
来尝尝看，这次煮的怎么样。袁朗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把碗递到了吴哲的手上，把汤勺放在他的掌心。
吴哲端起碗刚要吃的时候，突然感觉一条布围上了他的眼睛。
袁朗，你做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温暖的拥抱。
袁朗从背后抱住吴哲，嘴贴着他的耳根说，没什么，就想看你吃。
那时吴哲感觉自己的手指十分僵硬，半天舀不起一个花生。
吴哲，你吃了没？好吃么？
吴哲勺子递到嘴边的时候，袁朗突然问他。
他愣了一下，随后勺子递进了嘴里。
袁朗的头靠在吴哲的肩膀上，吴哲静静地吃着花生。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袁朗只听见来自吴哲胸腔的咀嚼声和安定的心跳。
吴哲吃完后，摸索着把碗放在床头柜上。
袁朗一直靠着他，没有动过。
很好吃，没有茴香也很好吃。吴哲说。
袁朗圈住了吴哲的腰，右手伸进了他的灰色毛衣里。
生日快乐，锄头。
吴哲没有作声。
原来我们已经这么老了。
过了一会儿，吴哲听见袁朗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吴哲的耳朵被滚烫的液体蹭得湿湿的，袁朗的泪水顺着耳根划进了吴哲的脖颈，染湿了一小片毛衣。
吴哲抬手去摸袁朗的头，却发现他的眼睛上也围了一层布。
吴哲的手停留在袁朗的眼睛上没有动。袁朗的蒙眼布上早已湿润一片。
他扳过袁朗的头，寻找他沾满泪水的嘴唇。
用微微带茧的指尖抚摸着他湿润的脸庞和扎手的胡茬，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他怎么会忘记，他从来都不曾忘记。
这张脸的每一个笑容与嗔怒，每一表情，也会失落也会焦急。
袁朗一直陪着他，不曾离开，这仿佛让他一直能看见爱与希望，甚至世间的一切，未曾目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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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