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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的师兄 ...

  •   沈谢文想过一万种再相见的场景,想过究竟要过多久才能再度与故人重逢,却没料到这天来得如此突然。

      大厅空空荡荡,周遭空寂无音。

      裴清月看起来远比最后一眼时要来得消瘦许多,脸颊线条少了些柔和多了些锋利,衬得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更大了些,细密的睫毛似蝶振翅扑朔,浅棕的眼眸倒映着沈谢文的面容。

      沈谢文抿着唇,心跳声如擂鼓,抓着对方手腕的手不自主用了点力,心中燃起一捧熊熊烈火,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一切难以言喻的情愫,都在窥见裴清月瞳中所显露的情绪时,被猛地浇下一桶透心凉的冰水。

      裴清月的眼底没有仇人相见的厌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有的只有一片如湖水似的平静。

      裴清月回望沈谢文,没有抽回手,嗓音如涓涓细流,说出来的话语却让沈谢文心头一颤。

      “啊,是你?”裴清月微微偏头,“你是昨天那个在三泉山的人?”

      沈谢文眉头一皱。

      什么叫“昨天三泉山的人”?
      裴清月还在假装不认识他?

      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沈谢文抛之脑后,不可能的,裴清月没必要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沈谢文微微蹙眉,抓裴清月手腕的手不自主轻轻发抖,他紧紧盯着裴清月的瞳眸,试探性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裴清月眨了下眼睛:“我记得呀,你是昨天三泉山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沈谢文压下心里的暴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裴清月看起来很无辜:“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沈谢文眉头皱得更深:“你——”

      裴清月刚准备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掺着奔跑脚步声的女音打断。

      “师兄!师兄!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

      跑了一路的罗桃枝气喘吁吁地在裴清月身边停下:“师兄!你走路怎么跟飞的一样!都不等我一下!”

      沈谢文看着面前的女子:“罗桃枝?”

      “嗯?”

      熟悉的嗓音让罗桃枝来不及细想,她侧脸抬眸一望,在见到沈谢文那张面如冠玉的脸的瞬间,整个人宛如被一道惊雷劈愣在原地。

      “啊!”她大喊一声瞳孔一震,下意识往裴清月身后躲,颤抖着抬手指向沈谢文,看着他如同看见了厉鬼索命,惊恐万分道:“沈、沈、沈师兄?”

      沈谢文好没力气瞥她一眼道:“你还记得我呢?”

      听到回应的罗桃枝接连后退两步,惊恐地瞪大了眼,颤声道:“我的天啊!!会说话的沈师兄!!这是诈尸了!诈尸了!”

      沈谢文:“......”

      沈谢文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你冷静一点,我根本就没死好不好。”

      罗桃枝从裴清月身后探出脑袋上下打量他:“真的?”

      “那不然呢?难不成现在是尸体在跟你说话吗?”

      罗桃枝还在消化沈谢文“死而复生”的重大信息。

      “沈师兄?”一旁的裴清月反倒先开了口:“我记得你昨天也称呼我为师兄?”

      沈谢文如狼似地盯着他琉璃般的瞳眸,眼底闪过几丝晦暗的光,掩藏住深处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拆之入腹的妄念。

      他轻笑一声:“是啊我的好师兄。”

      “当年亲完我后连一句话都没留下,毫不留情转身就走,昨天一见面又是跟我挥刀舞剑,又是在我昏过去之后施法救我,现在又在这跟我玩失忆。”

      “师兄”二字被他凶狠地咬在齿间,如同一匹咬着猎物不放的饿狼,细细研磨齿间的血肉。

      沈谢文嘲弄似的轻笑一声,“师兄,你要玩始乱终弃也不是这样玩的吧?”

      裴清月一愣。

      在场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将满含震惊的目光落在裴清月的身上。

      这是什么情况???

      同样摸不清头脑的还有当事人裴清月本人,讶异的神情弥漫在眉目之间,默声望着面前面带嘲意的男人斟酌一番才干干开口:“我不是,我——”

      此话一出,裴清月明显感受到自己被攥着的那只手腕猛地一疼。

      “你又想说你不记得了?”

      察觉到两人之间氛围瞬间坠入无底冰窖,罗桃枝忽然从裴清月身后窜了出来,“沈师兄你先别生气!裴师兄没有骗你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当年那场大战中头部受了重伤,待他苏醒时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心里还怨恨他,但——”

      “好了你别说了。”沈谢文冷着声音打断对话,“桃枝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就没从裴清月身上离开过一分一毫。

      心脏酸涩膨胀,久逢故人的欢喜与深埋多年的憎恨像是两道相斥的水火,在他胸腔里盘旋游动。

      渐渐的所有的情绪都在窥见对方依旧清秀温柔的眉目时,化作浓重的不甘。

      你为什么在与我相濡以沫后,又毫不留情地将我逐出师门?

      你为什么在明确表示跟我一刀两断后,却又甘愿舍身入战场救我于水火之间,在我濒死之际护我周全,徒留一吻。

      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爱与恨交织缠绕,在沈谢文心里催成了无数根想要答案的执念,卷入他的血骨,缠绕他的心脏,无时无刻折磨他。

      可是直到此时沈谢文才意识到。

      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大戏,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耿耿于怀。

      而那个令他日夜辗转反侧,能给予他答案的那个人,却早将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沈谢文望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明显感受到过往的一切情绪如同云烟消散。

      攥着手腕的那只手无力地松了松,又好似不甘心放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凉的手腕,透过指缝隐约能窥见肤如凝脂的肌肤上留下一圈浅青的指印。

      裴清月的皮肤很白,是个易留疤的体质,那圈青色的印子显得格外刺目。

      沈谢文盯着那道痕迹,所有找不到出口宣泄的情绪都被他强压在心底,心底却仍旧冒出一丝强烈的破坏欲。

      “对不起。”裴清月声线轻柔,满含歉意,“我为我昨天的莽撞对你道歉。”

      沈谢文的心脏仿若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被细小针尖扎破的瞬间漏了个大口子,屋外瑟瑟凉风不要钱似的往大窟窿里灌。

      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后才沉声憋出四个字——

      “我知道了。”

      一直将注意放在他身上的裴清月见他此时面上强装平静,失落的眉眼与微垂的唇角却暴露内里的彷徨无措,胸口瞬间像是堵了块石头似的发闷,原本想要抽回手的念头也倏然打消。

      心尖流过一抹心疼之意。

      他不知道自己这似是怜悯的感情源于何处。
      昨天也是这样,看着眼前的男人身负重伤流血不止欲倒在自己面前,自己下意识向前接住了他。

      难道自己曾经真的跟他有过什么,而且还将人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吗?

      这个认知让裴清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裴清月道:“ 你一直叫我做师兄,想必你也同样是齐舒宗的弟子罢?怎么好像没在宗门里见过你?”

      这话一出,充当背景板的罗桃枝与楚长云瞬间变了脸色,两人僵硬地挺直身体站着,又不约而同偷偷瞄向沈谢文。

      沈谢文却罕见地没有生气,却也没回答裴清月的问题。

      裴清月继而道:“而且我失忆之前你我二人似乎还有些......”

      想到方才沈谢文说的,关于自己失忆之前亲了对方一口,却什么也不解释转身就走这件事。

      “嗯......没能说清楚的感情问题需要解决,介于这些原因,我认为我们有必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再说以后若你有事需要帮忙,也好有个照应。”

      平心而论,裴清月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类似“始乱终弃”的渣男壮举。

      更可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同门师弟。

      想到这,裴清月忽然记起一件曾经从其他人口中听闻的故事,一段被所有人都当做八卦笑谈的往事。

      裴清月开口:“我曾听闻一段陈年旧事,说的是先师空度仙尊坐下曾出过一个耻辱,一位离经叛道甘愿堕落魔门的魔尊。”

      他盯着沈谢文的眼睛:“那人无恶不作,嗜血成魔,名唤沈谢文。”

      “无恶不作?嗜血成魔?”磁性的尾音上扬,染上了一丝扭曲般的恨意,沈谢文冷笑一声,“他们是这样跟你形容我的?”

      他凑上前,直勾勾盯着裴清月干净明亮的眼睛:“你告诉我,那你现在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我的好师兄?”

      他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恨意。
      细微绵长的苦涩从心头蔓延到舌尖,感受到手掌心传来属于对方的温度,手上不自觉地发力。

      被攥紧地手腕已然泛起一圈骇人的青紫,隐隐作疼,但裴清月却没太在意,反而敏锐地捉到他凶狠的目光中夹杂的一丝自嘲和孤寂。

      一片悠悠而下枯叶悄然落入裴清月平静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

      关于沈谢文此人的传言裴清月自然是听了很多。

      什么嗜血魔头,什么天煞孤星,自从沈谢文叛出师门堕入魔道之后,其余人再谈起此人,无一例外,言语中都满含惧怕与嫌厌。

      可是。
      即便他早就不记得沈谢文了,但裴清月却打心底不觉得,眼前这个沈谢文真的如同传闻那样卑劣。

      他摇摇头看向沈谢文,认真道:“我不觉得你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呢?”

      沈谢文自嘲一笑:“你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跟我讲话,还会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裴清月目光如灼,坚定道:“会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但如果硬要我给你个答复,我只能告诉你是我的一种感觉吧?”

      “其实你问我昨日为何替你疗伤,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答复,因为那完全是我凭心而做出的举动。我好像舍不得见你难过,也见不得你受伤。”

      裴清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朝他柔柔一笑:“更何况你抓着我这么久都不放手,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想必之前的那些年岁里,我一定非常喜欢你吧。”

      沈谢文一怔,心脏扑通一跳,忽然放开了一直紧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恢复自由地裴清月顾不上手腕传来的疼痛,转头跟罗桃枝要了张卡片跟笔:“你现在应该还没有用来通讯的灵机吧?我先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跟我说。”

      裴清月将写有联系方式的小卡片放在他的掌心,血玉镯碰撞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一如那年流苏雪叶漫天飞舞。

      他将装有平安锁的锦囊递给他,眉目含笑,恍若三月春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全场最佳吃瓜群众:罗桃枝,楚长云。
    罗桃枝(吃惊):偶买噶,原来裴师兄真的跟沈师兄有一腿!
    楚长云(痛苦):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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