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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夜色深沉 I ...

  •   阿尔蒙觉得自己躺在一片云雾里,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受伤的右胸酥麻难忍,他知道自己一定伤得不清,耳边满噪杂的人声更是令他烦躁不已。鼻子里面满是血腥味,湿乎乎的制服贴在身体上让他感到不怎么舒服。当他想移动一下身体的时候,却疼得差点上不来气;甜腥的液体从嗓子眼里一股一股往外冒。我快死了,他想:就要这么死了么?不行,不能这样!
      阿尔蒙突然挣扎起来,把扶着他半边身体的火枪队队副吓得不轻。人人都知道三巨头非同一般的友谊,如果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导致里斯伯爵的死亡,估计全家大小都要毁灭在君主的愤怒之下。折腾了半晌,最后拔下匕首的活儿还是皇帝陛下亲自动手解决的。

      安德烈.德.弗列德里克赶来的时候,阿尔蒙还被匕首钉在墙壁上,大张的瞳孔和抽搐般地挣扎令皇帝浑身热血轰地一声都冲到了头顶。无论两个人平时如何,一旦看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阿尔蒙如今已经是血满衣衫、神志不清,这位君主的表现令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只见他一巴掌甩在了伯爵的头上,直接有效得把阿尔蒙打昏过去。随后安德烈利索地拔下匕首,顺势把软下来阿尔蒙靠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担架上。

      “他不会死的。”安德烈已经恢复了事先冷峻的表情,他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盯着医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不会死的,对么?”看着双目紧闭,流血不止的伯爵,医生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君主的提问。“一群废物!”咒骂归咒骂,治疗的事情还是要交给医生们来解决。等到闻声赶来的塞迪恩冲到现场,医生已经大致抱扎好了伤口,而陷入昏迷的阿尔蒙也已经不再挣扎。

      想疾步追上担架的塞迪恩被一只有力的手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是变成深黑蓝色的双眸,帝国皇帝故作平静的容颜被微微颤动的嘴角泄露了心事:“替我去照顾他……如果……死了……不必告诉我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造成两人轻伤一人重伤的结果,清点财物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遗失。既不是为了财富,也不是单纯为了杀人,这使得事情变得难以捉摸起来。此外袭击者重创后流下来的液体说明他根本不是人类,这让太平已久的布雷肯帝国境内再次有了魔灵出现的嫌疑。瞪着手中的报告,一夜未眠的君主抵着下颌发呆,说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未免有失公允,但侍从们知道,皇帝陛下是在等待塞迪恩大人的消息。

      可是一直到太阳爬到中天,那个主教秘书还是迟迟未到,这未免令一贯胸有成竹的安德烈烦躁不已。等到他灌下第十杯咖啡,第十二次喝斥侍从的时候,塞迪恩.德.塞缪尔雷斯基先生终于推门走了进来。

      塞迪恩面色灰败地走到书桌对面坐下,那红肿的眼睛和无尽的哀伤一下子就把迫不及待的君主给定住了。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过了半晌,安德烈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没有音节起伏的话语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回荡,侍从们早就识趣地闪到旁边去了——他们比君主更清楚塞迪恩带来的消息是什么,可是没有人敢说……昨天夜里人人都知道那间作为抢救室的房间里发生的情况,但是如果君主自己愿意当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那么做下人的也没有胆子硬要让他面对现实。现在塞迪恩一来,大家至少可以喘口气了。

      “他要见你。”

      “噢。”看来还活着,皇帝抿了一口早已经冰凉的咖啡,他觉得心情好了一点,至少目前他还拥有他。

      “安德烈,”塞迪恩突然哭出了声,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呜咽却发现引以为傲的控制力竟然一点忙也帮不上。“医生说如果能熬过今天晚上就没事了。”塞迪恩抽抽搭搭的言语完全不像在汇报什么好消息,这让安德烈一时间再次陷入了沉默。隔了半天,沉浸在哀伤中的塞迪恩听到一阵笑声,发出这个声音的正是安德烈.德.弗列德里克。

      看着一百七十多公分的好友痛哭出声,大概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有安德烈这样的反应:年轻的皇帝竟然放声大笑起来,这样的笑声穿过了重重帷幕,钻过紧闭的门扉回荡在皇宫的走廊上,聆听到的每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这样撕心裂肺的笑,甚至比哀号还要可怕。安德烈很清楚看似柔弱的塞迪恩拥有无比坚强的神经和勇气,如果不是痛彻心肺的事情怎能让他失声痛哭。所以,这位君主竟然伤极反笑,用那种极端反常的态度来回避内心的痛楚。

      \"我会去的,我这就去......\"安德烈站起来拍拍好友的肩膀,低声吩咐道:\"你回去休息吧,塞迪恩。今天他是我的,别来打搅我们,好么?”大笑过后,安德烈彻底清醒了,他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告诉那个人什么。总之,有些事情他必须说清楚,否则后悔可能就来不及了。

      红衣主教秘书并没有反驳皇帝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对这两个人的感情是什么,无论失去哪一个都会令自己痛不欲生。读了那么多书,面对献血和利刃时却束手无策,他只能握着阿尔蒙冰凉的手看着他在高烧昏迷中抽搐、呻吟;当医生跟他说如果度过今天晚上就无碍的那些话时,他真恨自己为什么敏锐到可以看出那些眼睛里的躲闪和不安;当面对安德烈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编出“他想见你”这样的瞎话——也许并不是瞎话,这两个他最爱的朋友相互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塞迪恩早就明了在胸了。安德烈最在乎的人可能就要死了,他必须推着这位自信的君王走到他不愿意看见的事情面前——那是因为对于国家来说,活着的安德烈比行将死去的阿尔蒙对未来更为重要。

      塞迪恩神色恍惚地回到家里,杰里米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红衣主教秘书发现跟班身后多了一名黑发少年,一身粗布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个乡下人。“这是我的表弟,大人,他母亲希望我在府里给他谋个差事。”乖巧的杰里米本不打算这么在这个时候麻烦主人,可是自己的表弟一刻也不离开身后,此时被塞迪恩看到后他干脆就直接说明了少年的身份。

      “我叫伊万.麦尔斯昆奇,老爷。”少年主动走到塞迪恩面前,清澈的浅褐色眼睛大胆得直视未来的主人:“我想在城里生活,请老爷收留我。”纤细的骨架隐藏在破旧却干净的衣衫里,这个孩子的某些部分让人感到眼熟,塞迪恩正感到困惑的时候,下午的阳光映在伊万的眼睛里,象有黄金闪过。

      “伊万……”塞迪恩吩咐杰里米给这名叫伊万的少年换身衣服留在自己身边随侍。他目视着两个少年手拉手地走向偏院,心中的刺痛更深了一层。这个叫伊万的少年如果是一双金色眼睛,再长高那么一点,换上衣服、配上短剑后活脱脱的就是十六岁的阿尔蒙.里斯。

      这孩子以后兴许会有用,这个念头让塞迪恩觉得自己是个有罪的人。

      ******************

      房间里的人已经没有昨天晚上那么多了,经过了一夜的折腾,除了那些习惯于熬夜的医生。无论是火枪手们还是好奇的王公贵族都已撤离。门口除了两名皇宫卫兵外安德烈没有碰到任何他不想看见的人,这是一个大套间,阿尔蒙躺着的那个内室曾经是一位前君主与侍童颠鸾倒凤的地方。

      年轻的皇帝一推开门,几名愁眉苦脸的医生就不安地迎了上来,还没有等到为首的那位开口,安德烈就开口断了对方的话头:“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都给我出去。”遇到这么一位武断的君主,本来就心灰意冷的大夫们只好闪在一旁听凭安德烈把他们关在外厅。

      内室是个三十平方左右的狭长房间,沿着花园的一派落地花窗统统被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遮住,正午的阳光一丝一毫都没有被放进来。整个房间如同一个温暖的鸡蛋内部一样昏暗、暧昧。中间摆着一张大床,摄政时期风格的高背铁床上是雪白的帷帐,它们一半被放下来,另一半还摇摇欲坠的挂在银色帐钩上。床上的那一片雪白中,站在门口的安德烈无法辨认那个让他揪心的人究竟是什么状态,是睡着还是醒着,是在发呆还是在痛苦的抽搐……他没有马上走过去,年轻的皇帝害怕看见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虽然目前那个人还是活着的,但是聪明如他也知道这样的时刻是过一刻少一刻了。

      响亮的皮靴声在门口那一段大理石地面上停了下来,安德烈粗重的呼吸自然不会逃过阿尔蒙.里斯的耳朵,虽然麻药可以帮助睡眠,但是一旦效力失去,胸口的疼痛和那种上不来气的煎熬让他的感知无比灵敏。安德烈走来,推门、赶走医生、进入内室后的踌躇不前都被完完整整的感受下来。没有人可以糊弄病人的,当塞迪恩颤抖着把他的手贴在面颊上的时候,那难以抑制的泪水已经告诉这位伯爵当前的处境。“真的不能活了么?”他心里对自己说,当这个意识完全说服身体的时候,阿尔蒙反而平静下来了。现在安德烈来了,多年针锋相对、相互对峙的剧目即将谢幕的时候,那个“对手”独自来到在这个没有旁人的舞台上跟自己的搭档握手告别。
      先前阿尔蒙是盼望安德烈来看他的,但是一种弱势的危机让他祈祷那个混蛋到来的时候最好有第三人在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什么情绪来,也不希望对方有什么不良的反应。所以当皇帝把所有的人都关在门外后,敏感过头的伯爵就感到了相当的压力。

      某个记忆带入了现实场景,让他浑身上下都在无力中寻求保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二章 夜色深沉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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