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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繁华 ...

  •   雨,无边无尽的雨,缠绵而冰凉。祝镇揉揉有些烫的额头,喝了口店小二送来的姜汤,刚换下淋的有些湿的衣裳,舒服了许多。她转身在二楼的栏杆旁站定。客栈地处偏僻,较为幽静。只听得屋楼外细雨绵延,温和细腻。她双手架在栏杆之上,探身向楼下望去,一楼的布置,与许久以前并无二致。那时年少赴京,便是在这间京郊客栈讨了碗水喝。算来已近十年。这世上,唯得无情之物方可久长,即如这小小一爿店。而物是人非,徒令人怅惋。
      “四姑娘,”一个仆从打扮的中年干瘦男人在她身后恭敬开口,“秦姑娘的手信。”旋即将一封短信奉上。
      祝镇倚栏启信,两三眼便已看完,笑了,眸光温柔:“阿七,咱们明日便进京去。”
      中年男人低头抱拳:“是。”
      祝镇的朋友并不多,可以抵命的只有两个。对她来说,两个已足够。其中之一,便是秦中天。
      松燃并不喜欢秦中天,他只见过她一次,是一个常穿宽袍、面露悲戚的女人。似乎随时都会流泪、又从没流过眼泪。很久以来,祝镇与她都飞鸽传信,互有往来。就像韩氏兄妹的出现一样,秦中天也代表了祝镇不为人知的一部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能够完全放下过去,他并不能够解释清楚。
      阿寻也不喜欢秦中天。因为她不够美。这世上不美而不让他觉得厌恶的只有重彩;而不美却也让他喜欢的,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祝镇。
      重彩喜欢秦中天。因为祝镇喜欢。她相信祝镇的喜欢,是世上最珍贵的喜欢之一。但私心里,她对秦中天,叹气更多一些。她同情这个人,又觉得同情对这个人并没有用。

      秦中天的宅子并不大,也并不深幽。祝镇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她似乎是一个很懒的人,总喜欢躺在竹椅里。
      秦中天把自己腌的酱菜拿来,让她配着馒头吃。馒头也是她自己蒸的。阿寻咬了一口,吐了。祝镇看了他一眼,他哼了一声,坚持道:“我自己蒸去。吃这样的东西不如饿死。”
      秦中天笑了:“我做的果然不好吃。”她看着祝镇,“那你们又为什么要忍受呢?”她脸上又流露出悲戚的表情,却并不动人。
      祝镇明白她所说的“你们”,还有一个人,而她的这句话,也只是对那个人说的。她开口:“也许是因为你值得。”
      天空上有大雁飞过。她们不约而同地望去。而人的命运,总是有所不同。
      “他怎么不在?”她问。
      “这里毕竟是我的地方,却并非他的归宿。”秦中天拈了根酱菜吃着。她的神情,在悲戚之中,又似乎是全然的超脱,在这一刻,有着出众的清冷神态。

      他们只在秦宅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走了。住在阿七事先已定下的客栈二楼。几天下来,只是四处闲逛。
      一日傍晚,松燃回来,重彩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去福寿街。
      重彩眼眸闪了一下,问:“那里还好吗?”
      福寿街在内城外围,地价算不上太贵,路段也并不是很好,去那里的理由并不会太多,有一条是,原来的吴府便在那里。
      “我在那里还遇到一个人。”松燃开口。神情刚硬严肃。他的眼睛看着手中握着的剑,端详着剑鞘那暗色的细纹。
      “谁?”她旋即又忍不住笑,“那里遇到谁,又都是不足为奇的。”
      “雷倾江。”
      重彩似乎惊了一下:“雷公子此刻正在楼上与祝姐聊天。”
      雷倾江是一个故人。
      祝镇在告诉松燃自己走的是条惊险之路后,所做之事便不再避他。雷倾江,就是当初找到祝镇并协议扳倒迟早要过势的吴府的那个人。
      松燃换了衣裳,扣门而入。
      雷倾江笑着对祝镇开口:“看,你这小跟班又寸步不离地跟来了。”
      “雷公子也来得及时得很。”松燃施礼。
      雷倾江笑得开心了许多:“故人回京,总该一见。”
      祝镇淡淡地笑,她在许多人面前,是严肃而少笑的:“早已听闻雷府几年来雄霸一方,幸得相会,真是该当面恭喜了。”
      “心病一除,自然神清气爽一些,”雷倾江看得很平淡,神情有些落寞,许久,他开口,“你走后不久,青青就病故了。”
      “是么?这岂非意料中事?”祝镇哼了一声,眸光掠向窗外。窗有霜叶红,有暮雨凉。有流动着的秋寒之气。
      他一怔,又笑,笑得伤心,发梢衣角却都不稍乱:“的确。其实这样我出手更无顾忌。当初吴降自我手中抢走青青,却又不怜惜她,自当有这样的下场。”
      “雷公子,你错了。”祝镇淡淡地开口,“害死大夫人的其实是你。”
      他苦涩地笑:“若非是我懦弱,顾及门风,原可带她走的。”
      松燃在祝镇身后开口:“听闻雷公子新近有弄瓦之喜,在东北的药材又广卖,我们在这里也好生羡慕、佩服了。”
      雷倾江又有些意气风发。让人叹息,时光早已冲淡太多太久。
      他又谦逊地回道:“哪里,日后有相见合作之时,还是很期待的啊。”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祝镇叹息:“刚才若非是你,我已要得罪这位雷公子了。”
      雷倾江是这样一种人,可以为死人终生怀念,却不会为活人牺牲自己。
      他决心出手吴府,也并非因为吴降的正室夫人青青,只是财力势力的抗衡到了那一步而已。寻根究底,原非多情。
      “我们在京并不久留,犯不着动他。”松燃合上窗户,就要出去。
      “阿燃,你实在有助力。”坐在太师椅中的祝镇仰起头看走向门口的松燃,屋内有窗棂漏下的一片一片柔白的光,门口明亮处的他,身影颀长而刚硬。

      在京城的日子,似乎很漫长,说是要救徐光,却全无动静。阿寻有些懊恼,只是对仆从出气,其实他并不是离了徐光就不行,反正已分开五六年了,哪有那么重要?只是他幼时在自己家中恣意娇宠惯了,不喜欢做事不爽利。年纪长一些,发现人与人之间无语中的相互力量微妙而巨大,发现自己寄居的祝府也有诸多自己并不知晓的神秘。他是一个喜欢向前看的人,不愿被过去缚住手脚。但此次来京,他觉得了许多他不知的过往的影子压将下来,让人顿生时光困惑之感。
      他和比他高出一头多的松燃,跟在祝镇身后。祝镇换了一件灰蓝色的布袍。她一直是个瘦削之人,面色也总是不好看。发被利落挽起,用一枚桃木簪绾着,露出细白的后颈。他们走在大街背后一条狭长的青石小巷中,月光剪碎了自枝桠中飘落下来,轻轻拢在她那件灰蓝的布袍上,一切都像是被月光漂洗过。小巷是昏暗幽深的,她在月光中就像那唯一的一道光明。也许,他心想,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可以让互不相让的他们,完全不问方向地跟在她的身后。
      有人在巷中开了角门,恭身道:“四姑娘这边请。”
      像幻术一般,他们看到了京城至繁华之地。无数欢歌,无数灯火。他们沉默着穿过九曲长廊,在台阶之上,来到了安闲僻静的偏厅。那领路之人恭身:“四姑娘稍等片刻。”
      “这是什么地方啊?”他问。
      “浣月楼。”松燃开口。
      他奇怪地皱眉:“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噢?一股臭气。”他止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松燃没有回答。这时一个繁华至盛的女子正向他们走来。离得很远,已可以捉住旁人的心智。她的美是冷烈的,有着邪恶与纯洁的成分。让人想起短的匕首,柄上雕花,用来杀人的那种。
      她终于款款走到他们的近前,略仰起头,俯视着祝镇:“好久不见啊,祝四。”
      祝镇平静地抬眼看她:“好久不见。”
      “我说是谁这么大的本事赎我从良呢,原来是故人。”她颠倒众生地坐下。
      “好说。”
      她忽而挑了眉:“你过得似乎很惬意呢!这一来京,连雷大少那个疯子也忙得鞍前马后——气焰怪不得这么嚣张!”她又笑得妩媚动人,“不过,气焰嚣张得令人喜欢呢!”
      祝镇终于淡淡笑了:“是人自有劫数。”
      “是啊,”她笑得恍惚,“吴府的劫数就是你啊。”
      祝镇垂眸而笑:“似乎很多人的劫数都是我。”轻咳。
      “那么,我自然也不能免俗了。”她笑着扬眉,眸中有清朗之气,“算来我实在比她们结局好一些了。”
      “往事不提为好。”
      “是啊,只是不提并不代表不存在。”她拢拢头发,眼神是凉的,“连黄绮她也下得了手,早已有报应。现在苦苦跟着吴降,只是难有天日。”
      “穷寇莫追。吴少总还是会有一片天的。”祝镇不欲再言。
      她叹了口气,用凉凉的眼眸看向祝镇,“你幸好是个女人,我又幸好不喜欢女人。否则,真怕会迷上你,自此将生不如死。”
      祝镇无奈地摇头轻笑。
      “知道为什么吗?”她叹口气,同样地无奈,“你太冷静,太会推断,你几乎不会犯错。你冰凉绝望没有生机。却又该死地事事正确。”
      祝镇只得一抱拳:“哎,你高看了。”
      在这片繁华中阴沉的深处,他们见到了两个女人奇异的重逢。远处笙歌正浓,夜在将明未明之时,烛光的浮影拢上她们的眉梢笑靥,像所有短暂仓促的时光。

      还是那间小客栈,二楼,上房。只是从此他们一行人,多了一个绝艳女子。她洗尽铅华,穿着朴素,眼角眉梢却有一种无情的妩媚。
      有人在上楼。木质楼梯吱哑作响,有尘土簌簌抖落。一人推门,声音是含笑的:“阿镇,还不来见我?”
      祝镇自躺椅中坐起,嗔怪:“你这死人,五百年前便已知你在上楼了,声响这样打!”
      重彩忙沏茶:“千树姑娘,实在许久不见!”
      花千树在桌边坐下,左右看了看:“没带那两个小鬼来吗?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的。”大口饮了茶。剑就放在桌边,用手按着。
      “这里拜过花姐姐。”他们两个在门口施礼。
      她笑:“看我猜得怎样?”她周身有疏朗之气,神情洒脱,但眼眸是沉静的,并不活泼。
      祝镇也笑:“我已快修成九尾狐,只差你这一条尾巴,今日可不就来充数了?”
      两人又挑眉又瞪眼,气氛却鲜少的欢愉。
      “托了韩二少的福,手到擒来,且无后患。”花千树又唤重彩添茶,一面神气活现,“我见他果然在大内混得不错,进出以‘爷’相称,只是看他面容,倒真千年未变。又有些憔悴,总是顺心事少吧。”
      “世上事哪那么多顺心从意。”祝镇不以为然。
      “唉唉唉,伤心是又被你提起!”花千树一迭声的叹气,愁眉苦脸的,眼神又含着笑。明明是少有的嬉笑顽皮,却又在深之深处有那样时光的悲哀。
      “许落落这样的人,”祝镇哼了一声,“最好八辈不识。”
      花千树甩甩手:“此时莫要提他。还是你我的事要紧。京城要地,你们几个都少来为妙。”
      “徐光在哪?”阿寻禁不住问。
      她笑:“阿镇自然知道。”又问松燃,“三年所获不少吧?空外空乃内家修持的泰斗,凡人根本难以企及。我真不敢想象再过几年你会怎样了。”
      松燃恭身:“还差得远。”
      “唉,”她叹气,缓缓地说,”我总在想,阿镇,你身边的人能不能少点能耐啊。”
      婆婆曾言,祝镇终生身边有大命运沉浮之人。而其力绵薄,终将不负牵扯之重。祝镇素不喜命定之说,又极力脱离旧日影响。只是看她日渐壮大,却不免内心忧虑。几年来,祝镇虽极力平定,但她生性有犀利灼烈的一面,不可避免锋芒显露,再加上她身边这几年聚集的人,都非凡俗,早晚牵连进去,就怕是天大的祸事。可人生一向是福难挡祸难避,旁人所做的实在有限得很。
      祝镇摇头叹息:“你这人总是孩子气重。”递了果品给她。
      她笑了笑,接过咬了一口。无聊间扫了窗外一眼,久久,又咬了一口水果。祝镇给她剥桔子,松燃合了窗,解释道:“祝姐姐今日伤风,吹不得凉。”
      花千树忍不住干笑了一声:‘小小孩子,太晓事也不知好是不好。”

      窗外一个香玉在怀的身影在远处重叠的屋檐之上一闪而逝,不复踪影。
      雨后清凉的草树香气随着将晚的雾气渐渐在室内弥漫起来。

      快要走的那天雨停了。京城有了疏朗干净的气息,甚至是质朴的。紫玉说是要到京郊的月神庙去进香,祝镇他们便陪着去了。
      正赶上庙会,人潮拥挤,加上他们又是徒步,颇有些狼狈。阳光把人和物都照得红木一般发着温厚、沉重的亮光,在香烟袅袅中有昏黄的光泽。在这平凡人的热闹欢笑中,没有人认得也许大名鼎鼎的他们。有时祝镇也会愕然:曾经黯然离开韩家、颠沛流离似狗一般的小小孩子,究竟又是何时的自己。久远以前的预言似乎的确在渐渐实现,她却还在顽力抗争。
      记得那时辗转到吴府,养着大片大片的杜鹃花,红而热烈。吴降又总是那样懒散,神情却又总是那么意气风发。坐在院子里离花远的一端,一看便可以一个下午。一次曾叹息着对她说:
      你看,花开得多么短暂,像所有记忆。
      那时他威风八面,吴府正隆,他的唇角也还是笑的。却令她难过。以致以后凡在热闹繁华的去处,便会想起他的话,想起所有繁华后必然的凋落。这样一个人,永远雄心壮志,也许也是件好事,不似她,整日行尸走肉般虚掷光阴。不过有时她也会想,他是否真的那么欢乐快活,那么积极勇进。
      日渐西沉,阿寻觉得太吵、太脏、连歇脚的地方也找不到;松燃也沉一张少年老成的脸,不耐烦挤来挤去;重彩觉得吃力,且在京多年,早已对小玩艺不敢兴趣;紫玉刚自高台下来,一时的兴奋倒有,现下也没了兴致。祝镇不仅想笑,身边这么多人,都不能给她带来本属于平凡的她的快乐。
      人潮太拥挤,她渐渐离他们远些,这时意外瞥到字画摊,一句话便这样窜入眼帘:
      雨中禁火空斋冷,江上流莺独坐听。
      她很喜欢,不禁多看了两眼,有人开口:古人的句子,拿来附会了。含着淡淡的笑腔。
      她怔住,这声音这样熟悉,又分明仿佛已失去许久。抬起头,看到一张温和笑着的脸,有一双湖水一般干净的眼。此时她控制情绪已经日臻完善,扯了一抹笑,终于开口:“你可记得我?”她小心翼翼的问。禁不住。
      不失所望的,他笑:“记得,你迷茫时的表情数年不变。祝镇。”声音缓慢而温和、坚定。
      她突然很激动,甚至连眼睛都有些发潮:“你竟然还记得我。”旋即一惊,在心中说:自然,终是我扳倒吴府。
      他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依旧笑着摇头:“我记得你是因为你是府中最纯真的人。”
      她一下子觉得在梦境一般,分不清今日与昨天。仿佛还是在那片荒废的园中,听他深深浅浅的诗。又好像卸下一切冷静的负担,做回十三岁自怜自爱的少女,而他还站在那里,足以作她的憧憬与依托。
      他穿着褐色粗布棉袍,瘦弱而病态依旧,却有着那么明亮的眼睛,和那么罕有的笑容。在这一刻,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抛弃一切,躲在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不再那么无缘由的疲惫与沉寂。她甚至有些贪恋他的笑容。她惊讶于自己的内心,开口想问他什么,又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问。
      “你想问我过得怎样?”他体谅地笑着,“你看,有这么多人来人往,每天都看得很快活。”
      每一句话,都有令她舒服与臣服的力量。她不禁开口:“三少,在见到你真好。”
      他们终于挤了过来,吴羽和紫玉相互看了一眼,但都没有开口。重彩怔了一下,也福了福身,实在有教养。松燃看了半天,对祝镇开口:“天色不早,是否该回去了?”
      吴羽一笑,把那幅字画卷起,用粗纹纸包了,细罗纹绳一系,递在她手上。
      他们并没有开口道别。在欢欣之后,她不明白内心又为何突生繁华散尽的悲哀。在很久以前,那不知人间忧愁的佳公子,在一座破庙前令人惊叹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两膝走得吃痛,却没有人抱怨。是的,他们这些人,都吃过一些苦。祝镇望着远处泛着阴冷金光的吊角宫檐,指给他们看:“那时我初进京,便在这里看的宫廷。那时镇难以回想。”
      紫玉拢拢长裙,漫不经心地开口:“谁有没过那样的时候?自勾拦出身,又回到勾拦,谁清高得起来?”
      重彩也叹:“小时觉得有财便好,现在想一想,也许那里面的人也有他们的不如意。”
      松燃远远地望了很长时间,这时太阳已沉了下去,昏昏渐蓝的天地,已看不清他的眼眸。倒是阿寻不屑的口气开口:“爹爹曾去过那里,与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人也是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嘴巴。”
      “怎会一样?”紫玉嗤笑一声,“人前人后的恭敬顺从,不是晚上偷偷摸进去所能够感受到的。”
      阿寻更是不屑,甚至多了一些愤怒:“你怎知我们是偷偷进去的?”
      紫玉愕然。她并不知“风恶浪滔天,朝廷惧褚前”的旧日风光。三十年前褚前鼎盛时占东南二十三岛,朝廷也难伤分毫,一时海患无穷。只是日渐西沉,褚前曾被招安,腥风血雨,死伤无数,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最后把不为世人所知的晚年所得之子送到祝府。以致世人不知褚前有后。
      祝镇拍拍阿寻的肩,苦笑着似在安慰。他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出发时是清晨,薄雾还没有褪尽。祝振坐在马车里,双手捧着的是附近有名的肉包,包在糙黄皮纸里。年给愈长,对这些东西越是留恋。也许是明白了世上难久长之事。远远地走了这么一遭,发觉物是人非。京都的初秋依旧是冷,纵然已换了棉袍,暖暖地裹着。
      每一刻,她似乎都只是在参与着别人的生活,这比那年初次离京,重担更甚。有一刻她甚至以为这一次来原来是为了和羽少爷相遇,然而并不是。这世上,对人对己,都没有这样重要罕有的人。
      她轻叹了口气,也许何时送走身边这些人,她便可以死了。死在一片没有人知的荒野。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尚不能。你看,秋花多么烂漫,她还有那么多欢乐,没有享受够。
      肉包子的香气十分诱人,她细细剔净了黄纸,送进嘴里。和年少时吃的一样美味。忙唤了前头马上的松燃一起吃。阿寻是不屑的,松燃倒是总可以忍耐。
      破旧却坚固的马车,她一时兴起,掀开了布衬,伸手去摸矮几的背面,果然有阳刻的“杨晓记”三字,不仅哑然失笑。想起仁州,有多了些凡俗的眷恋。
      渐渐,已驶出京界。只是,合上窗,此处与彼处,又究竟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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