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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拜礼 ...

  •   天崩地裂,空气如死,两人二目相对,柳云峤恨不得原地飞升。

      天道昭昭,地道煌煌,真是青天白日活见鬼,嫁人嫁给了老熟人!

      死不死!

      陆京尧脸上诧异未消,旋即眼睫弯成小扇,无声地张口叫“哥哥”,继而隐没笑容,隐晦地摇头。

      柳云峤一愣,这才发觉空荡的大堂不知何时起人头攒动。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衣着喜庆,此刻正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很是热闹。
      柳云峤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们的胸脯,暗暗心道:平整无起,毫无起伏,看来绝非活人。

      “落娘子怎么还愣在这儿?”
      有人嗓音一吊,不满的评头论足:“哎呀,在咱们庄里可不兴如此,哪对夫妻不是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还不快过去找你家新郎官!”

      什么落娘子?
      什么庄?

      念头未落,阴湿的酸腐味扑面而来,柳云峤心生不喜,掌心将将聚力却蓦然一怔。

      ……怎么回事?他体内竟没有一丝气力?

      身后传来阴阴的哂笑,仿佛毒蛇吐信:“落娘子,你倒是……去啊!”

      话音未落,柳云峤被狠狠一搡,不由自主的踉跄向前。
      火红的嫁衣鼓动,在空中划出一道飘零的线,栽入扑入腥臭的风中。柳云峤瞳孔紧缩,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稳稳揽住,淡淡的冷香盘旋鼻下,似春月夜里的玉兰花,馥郁清雅。

      柳云峤正震惊于他的弱不禁风,便听自己不受控制的含羞带怯道:“多、多谢郎君。”

      柳云峤:“……”
      柳云峤:“???”
      天道在上,他口吐了什么鬼话?!

      陆京尧的手搭落他的肩,眼帘微垂,眸光朦胧:“娘子这般投怀,倒叫为夫喜不自胜。”

      娘子?为夫?
      柳云峤先是被词一惊,又意识到什么,心头骤沉,动动手指,又转转眼睛,果不其然,不仅他毫无变化,甚至无论如何作想,身体也并不受他的控制!怪不得他连煞气也没有!

      这是什么?幻境 ?
      柳云峤自信修为至此不会被人操纵躯壳,但眼下又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身体。
      难不成……是在“做梦”?

      若是这般……
      若是这般……

      柳云峤眼眸微闪,咬咬牙,心里幽幽念道:抄书八百遍,一遍少漏再十遍。

      众所周知,修者交流除了口耳相传之外,还有一项必备技能,那便是:通灵口令!
      而所谓的“通灵口令”,便是互知口令者可脑中密谈,不必忧心他人听见,不过若是不知口令,修为高深者强行传音也是可以的。

      柳云峤与陆京尧同行数月,后者的通灵口令对他未说过千遍,也有九百九十九遍,是以他不光记得,甚至能倒背如流!

      ……不过这姓陆的通灵口令,多少是有点儿品味清奇,毕竟有哪位道友是用“抄书几遍”为口令的?也是奇葩极了。

      那等俗世难见的口令将才被柳云峤念过一遍,陆京尧的声音便先他一步在脑中响起。

      后者言简意赅,听起来十分的诚心诚意:「哥哥,将才情非得已,还恕冒犯。」

      柳云峤表示理解:「无妨,下次你穿给本尊看。」

      陆京尧似是轻笑了声,依旧满怀歉意:「眼下你我应在局中,此时此刻此地许是幻境。」

      柳云峤有所预料,倒也不怎么惊讶:「你觉得是什么局?」
      陆京尧:「不知。」

      「什么幻境?」
      「不知。」

      「所图为何?」
      「……不知。」

      柳云峤绝倒:「你原来是一问三不知。」

      陆京尧从善如流:「我的错。」

      柳云峤道:「现在又知道啦?」

      陆京尧还没回话,大堂嘈杂更甚,一道细细尖尖的声音平地乍起,开始了唱词:“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偕老,桂馥兰馨。此证——”①
      “——一拜天地。”

      余光中,圆胖的司仪红黄双色对襟长袍,双手交叉在胸前,胸膛同样毫无起伏。而这时柳云峤才注意到,这司仪和其他人的脸上俱是空洞洞的,没有任何五官,只一个个的涡旋,看久了有一股阴邪瘆人之意。

      柳云峤心下一言难尽:这婚结得也是造孽。

      “拜啊,拜啊,新娘怎么不动了?!”
      “他们可是不想成亲?!不成亲怎能吃喜糖?!”
      “不可让他们悔婚!数会不够!数会不够!”

      众人脸色一变再变,群情激愤下唾沫横飞,更自诡异的涡旋中发出尖锐的嚎叫,短短几瞬,大堂的地板上结起一层细密的冰层。

      柳云峤尽收眼底,却也颇感无奈:你们急有什么用?本尊也急,不过眼下身体又不归他管,他做什么都白搭。且看这幻境如何安排。

      果然,没几息,他与陆京尧便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去。
      二人肩颈相平,额头将碰,起身的一刹,柳云峤蓦地瞧见后者低垂眉眼中的怔忡,稍纵即逝,仿佛流星,通灵法阵中轻轻响起微妙的喃喃。

       「……是该拜。」

      「什么?」柳云峤狐疑。

      陆京尧罕见的没应声,柳云峤顿了顿,倒也没怎么在意,想起他们本应是三人行,不免问:「温钰呢?」

      「温钰?」陆京尧这次应了,语调却变得有些奇异。

      「他怎么了?」
      柳云峤听他语气,心下不妙:温钰这破孩子又惹了什么幺蛾子?便听他颇为含蓄道:「很好,极好,甚好,算得上如鱼得水。」

      居然一连三个“好”?
      柳云峤心有困惑,不解其意,还要再详细一问,一抹艳色突然的挤入眼眶,他霎那间没了言语,如遭雷殛。

      人影重重中,有一人极为显眼。
      那人身形高挑,头戴一朵极喜庆的大红花,脸上擦了一团白.粉,极致的腮红与烈焰红唇尤其毒人眼目,艳色襦裙的衣扣更十分不幸地崩掉一个,露出他颇具轮廓的胸膛,此时捏着手帕做作挥舞,居然莫名还能看出一丝诡异的俊……
      不,妩媚。
      无疑是个大胆奔放的媒婆。

      但是!
      他是温钰!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的啊!

      柳云峤神情恍惚的回忆那位做事和气,一派君子之风的温木荣,良心难得痛了起来。
      ……当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二拜高堂——”
      柳云峤浑浑噩噩,直到下一句的“夫妻对拜”,与陆京尧再度弯腰叩首,这才堪堪醒神,空散的眸光落在对面的青年身上,心中一跳。

      青年一身明艳的红衣,被如此摆布进行一场荒诞的结亲,目色竟是温和而朗润的,些微浅淡的笑意在那双眼睛中静默流淌,锐意的眉峰被这份和软一压,竟温顺的像被流水洗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云峤竟品出他高兴的意味,尚未来得及抓住些什么,心中悸动便已不见。

      “送入洞房——!”

      最后一句唱词在万众瞩目中落下,众宾的欢呼节节攀高,在最高.潮的一瞬,万千红烛骤然一灭,刹那间万籁俱寂,瓢泼黑暗将新人包裹。

      “噼啪——噼啪——”
      寂静中发出微微的响动,一团团橘红的烛光在昏沉中氤氲,如一朵朵悬浮的火云。

      柳云峤发觉自己换了地儿,此时此刻,他似乎正端坐在一张床榻上,耳畔隐约有重物的落地之声,像是有人在往自己身边撒着些什么东西。

      “哟,桑落娘子也忒害羞了些,脸红成这模样。”一人忽然开口。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自上而下笼罩柳云峤,男人紧密的贴着他的身子,他的发似是被人轻柔地抚过,那人含着笑回护:“阿姆,您别打趣她。”

      “……”
      柳云峤眉心跳了跳,脑中叫人:「陆京尧?」

      陆京尧轻咳一声,语调听起来有些无奈,还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哥哥,身不由己,实在多有冒犯。」

      占一次便宜是占,占两次也是占,柳云峤已然心平气和,只问:「另一个是温钰?」
      他现在的姿势不太方便,这具壳子被玉帘掩着面还因为害羞垂着头,刚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好还有一个站着的新郎官。

      陆京尧道:「是他。」

      得到答案,柳云峤便立即打算将温钰也拉入通灵法阵,堪堪要下手,便听到那厮极为戏谑的调笑。
      “我可不打趣她,我打趣你!陈少爷,姑娘家害羞,你可不能害羞!”

      陆京尧莞尔:“那是自然。”

      温钰愈发来劲儿,顶着一朵大红花,兢兢业业地撒手上的东西,美滋滋提醒:“这枣、栗子、花生有祝福夫妻恩爱美满,开枝散叶之意。你跟桑落好好过日子,争取早生个大胖小子!”

      柳云峤:“……”

      这一次陆京尧居然在通灵阵里闷闷笑了起来,柳云峤也笑,不过是冷笑,旋即粗暴的温钰拉来通灵。

      柳云峤音色冰凉:「温宗主,戏停一停,聊点儿正事。」

      温钰被强拉的头晕眼花,痛苦的“呜呜”道:「啊!好道友!你们拉我通灵我理解!不过就不能温柔一点儿吗!」

      柳云峤觉得他语气有点儿奇怪,非但抑扬顿挫而且还相当兴奋,奇道:「你进来后怎么了?」

      温钰小嘴叭叭:「也没怎么,我醒来就在大堂了,看了好久的无脸人,才见到你俩进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京尧一针见血:「你不怕他们?」

      温钰陷入诡异的沉默,半晌,哼哼如蚊道:「……好吧,好吧,我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醒来就被自己这副鬼样子吓昏过去了,再一睁眼,就看到大堂里那些鬼东西,要不是这身体能自己动,又被你们的通灵叫醒,我觉得我现在可能还晕着。」

      柳云峤:“……”

      过了会儿,温钰又十分幽怨地说:「不过凭什么有人是女的,有人是新郎官?我也想当新郎官。」

      陆京尧:「你想不了。」

      温钰不服:「为什么?」

      陆京尧还挺客气:「各司其职,你负责睡。」

      “……”
      柳云峤额心抽跳,吸了口气,冷冷的打断二人,三言两语的代过身上发生之事。

      陆京尧若有似思:「那这样说来,出去看过的便只有我了。」

      「什么意思?」
      说话间,柳云峤忽觉自己两指捏起了什么东西,分神一瞧,便见三人的身体仍在勤勤恳恳过戏,俨然已经到了新人耳鬓厮磨,喝合衾酒的步骤。

      柳云峤:“……”
      喝吧喝吧。

      陆京尧似是不为外物所扰,专心致志解释道:「这是一座府邸。我醒来时倒也在一间屋子里,身上穿着喜服,不过见无人守卫便出去转了一番。出了府邸处处是雾,什么都看不清,我搜过一些住所,里面大多有一些地契和房契。」
      他顿了顿:「落款俱为陈。」

      闻言,柳云峤冷不丁想起方才堂中那人说的“此庄里”,心头忽地敞亮,暂暂且捋清了几点。
      一、今日结亲,结亲地乃陈家庄。
      二、新娘名桑落,新郎名讳不知,暂记为陈少爷。
      三、此为幻境,不能控制身体,但通灵不作影响。

      柳云峤将这几点告知二人,又思索说:「不过提起陈,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温钰:「什么?」

      柳云峤意味深长道:「祈平七十年,仙都上善谷辖地,陈家庄新人结亲之时,突遭邪祟,上善谷却以兹事微小,不予以处理。
      翌日全庄一百又八十户,男子妇孺皆横死,无一留存。然死状惨烈,全庄人皆化为恶煞,先将邪祟反噬,后造成周边凡人死伤无数。」

      温钰一迭声的“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此事当年传遍了仙都!据说事情变成那样,上善谷方才意识到预判错误,连忙赶去陈家庄补救。
      奈何那群邪祟不但数量惊人,更因蚕食血肉,性情暴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若不是那日巧逢柳云峤路过陈家庄,那群弟子怕是小命就交代在那儿了!」

      柳云峤听他提起自己没什么感觉,却隐约记得自己那时应当不是一人,依稀有一抹清丽飒爽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不过眼下自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暂将疑惑压下,语气玩味。

      「你说得不对。」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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