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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章兰亭坐在马车内,脸上没有表情,手指却挠着坐垫。
      这趟去晋王府侍药,要是把晋王给侍死了,那全家就共赴黄泉路了。

      章兰亭父亲章时景在将作监任职,官职少匠,从四品官,主掌染织一事。
      两个月前,章时景接掌一批宫中御制织品,为这批织品染色,足一个月,方按要求染成。
      织品呈上时,却被告知,说这批织品被调换了,呈上的织品是次品,宫中来人追查原来的织品踪迹,又拘捕了章时景。

      审问中,章时景一无所知,只说自己冤枉。
      大理寺收牢了章时景,因章时景儿子章兰序期间曾出入将作监,便又再拘捕了章兰序。
      章时景共有一子两女,大儿子章兰序,大女儿章兰亭,小女儿章兰若。
      章时景和章兰序父子被捕,章夫人受了打击,一下病倒了,章兰若还小,能出来奔走一二的,只余下娇弱少女章兰亭。

      章兰亭先是求助伯父和宗族诸人,伯父只是一个八品员外郎,宗族诸人也没什么势力,帮着奔走几日,便告知无能为力。
      她再拜访父亲一些旧交好友,有几个一见她就表示无能为力,有些,索性闭门不见。
      章兰亭又写信寄去江南外祖父家,跟舅舅求助,但一来舅舅距离远,二来舅舅只是商户,攀不上官城的官,虽求助,也知晓舅舅是没有法子的。

      章兰亭接着约见谢玉墨。
      谢玉墨,是她未婚夫。

      他们的婚事,是各自的祖父在世时定下的。
      各自的祖父去世后,谢玉墨的父亲谢奚因妻室外家得力,帮了他一把,很快升至少府寺卿,为正三品官。
      而章时景,熬了多年,依然是从四品官,且将作监少匠之职,只是副手,上面还有顶头上司压制着。
      眼看章兰亭和谢玉墨渐渐长大,已至成婚年纪,但谢家迟迟没有提及婚事。

      谢玉墨母亲谢夫人赴宴时,还嘀咕过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说章兰亭配不上谢玉墨。
      她嫌弃章时景只是从四品,多年未挪位,也嫌弃章夫人娘家是商户,不能提携儿女。
      章家人听到这些话语时,心头有气,但若退了这门亲,再要找一个像谢玉墨这样的女婿,又极难,因忍了气,想着待成亲了,自然好了。

      两家祖父在世时,章兰亭自然和谢玉墨见过,相处甚欢,稍长大,谢玉墨每次见她,总是露出惊艳的神态,也会献小殷勤讨好她,表白说想早点娶她过门。
      不料自去年起,谢玉墨便对她若即若离,再无书信往来。
      至父亲和兄长出事,谢家诸人全不露脸,谢玉墨这个未来夫婿,也没有过问一声,章兰亭寻思着,这门亲事,只怕要吹。
      只是值此时刻,她求告无门,纵知道谢家未必会相助,到底还是想试一试。

      章兰亭约谢玉墨在三清观见面,谢玉墨没有来,来的是谢夫人。
      谢夫人在静室中见她,淡淡道:“章姑娘,你父兄犯了事,罪名虽还没下来,前途到底是没了,你若念旧情,该当放玉墨一条生路,而不是来缠着他。”

      章兰亭见到来人是谢夫人,一路设想好的措辞没了用处,心下便灰心了。
      她压着嗓子眼里涌上来的酸意,装做坚强,福身行礼道:“我相信父兄是清白的,事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现下,怕父兄在狱中受罪,想求伯母跟伯父提一声,请伯父打点一下,让我能探望一下父兄,说几句话。之后,我会自动提出退婚,还玉墨自由身。”

      “我当不得你一声伯母。”谢夫人嗤笑一声,又道:“你外祖是商户,你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商户讨价还价那一套。”
      章兰亭闻言,当即提裙跪了下去,“求夫人了!”

      谢夫人这才搁下手中杯子,撩眼皮道:“章姑娘,我这里提点你一句罢,以后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夫人教导的是。”章兰亭叩头,泪水终于滴在地下,再抬头,眼眶微红,却没有其它异状。

      谢夫人拨着手中的玉镯,想了一下道:“这当下帮你一把,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你要记着这个恩情,将来有个什么,你自己承认下来,不要牵扯我们。”
      章兰亭一听,知道这是答应帮着打点一二了,当下再次叩头道谢。

      三天后,谢夫人让人告诉章兰亭,说托了人打点,但要给对方三千两银子。
      章时景为官清廉,手中并没有什么积蓄,章夫人这些年用嫁妆补贴家用,渐渐也掏空,当下把首饰当了,凑了凑,也只凑出一千两。

      伯父并宗族诸人也不宽裕,纵开口,也是帮不上的。
      写信跟舅舅借银两,一来一回,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母女对坐发愁,最后还是章兰亭一咬牙,说把宅子卖了凑钱。

      他们喊了中人,紧急卖了宅子,遣了婢仆,只留一位孙嬷嬷服侍,另租了一所破旧宅子暂时住着,终是凑齐三千两给谢夫人送去。
      又隔三天,谢夫人让管家来带章兰亭去狱中见章时景和章兰序。

      章兰亭提了食篮进狱中,一见章时景和章兰序穿着囚衣,乱首垢面,憔悴不堪的模样,当即就哭了。
      章时景一见章兰亭,喊得一声亭儿,眼眶也红了,只很快恢复理智,问道:“你怎么来了,你阿娘和妹妹呢?”
      章时序喊得一声,同样红了眼眶。

      章兰亭擦泪道:“她们都好着,你们别担心。”
      她看看左右,低声问道:“阿爹,是谁害你的,我要如何做才能救你们?”
      章时景压了声音道:“亭儿,到底是谁调换了织品,我也没有眉目,但那批御造织品,是在我送出去后被调换的。”
      他惨然道:“有人拿我当替罪羊,可我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亭儿,咱们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你回去后,告诉你阿娘,若我和你哥哥被判有罪,便主动去退了谢家这门婚事,再卖了宅子,带你们去江南投奔你舅舅。”

      “阿爹!”章兰亭落下泪来,“天子脚下,就没有断案如神的清官么?”
      章时景急急道:“不要哭,记着阿爹的话。”
      章兰亭还要再说,狱卒来催,说探望时辰到了。
      她只来得及把食篮递给章时景,便被狱卒赶了出去。

      章兰亭只好回家,才至门前,却见孙嬷嬷拿着扫帚,气急败坏杵在大门外。
      “嬷嬷,这是怎么了?”章兰亭感觉不妙,四处瞧了瞧,幸好没有瞧见什么不对。
      孙嬷嬷气道:“今早姑娘一走,来了一个媒婆,说是什么名号的富商想娶继室,看上姑娘了,夫人差点气昏过去,我把人赶走了,不承想适才又来一个闲汉,在门外转悠,我也把他骂走了。”

      章兰亭白了脸色,她们这境况,以后欺上门的,只怕更多。
      她们母女三人皆柔弱,若没有人护佑一二,说不定会被人欺辱了去。
      章夫人在内听见章兰亭声音,却是扶着门出来道:“亭儿,可见到你阿爹和哥哥?”
      章兰亭忙入内,扶着章夫人坐下,咬咬牙,如实说了经过。

      章夫人一听,眼泪滚了下来,喃喃道:“这可怎么是好啊?”
      章夫人美貌柔弱,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就是一个没有主意的,当下哭了半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章兰亭正要劝母亲别哭,孙嬷嬷已跑进来道:“姑娘,谢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来了,说要见你。”

      租赁的房子还没好好收拾,十分简陋,章兰亭也并不想请陈嬷嬷进来,当下揭帘子出去,走到大门外,见得陈嬷嬷站着,便问道:“夫人让你来,有什么话要说?”
      陈嬷嬷有些倨傲,也不行礼,直接道:“夫人说了,明儿会在三清观等你,姑娘当知道要如何做。”

      章兰亭脸色很难看,嗬,如此迫不及待让她退婚呢。
      她冷笑一声道:“知道了。”
      陈嬷嬷递完话,回身就走,这个贫贱地方片刻也不想多待。

      章夫人听闻谢家逼着章兰亭退婚,又是哭了一场。
      第二日,章兰亭雇马车到了三清观,进得静室,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把手里的匣子放到案上,揭开给谢夫人检查。
      匣子里是当初定亲时,谢老太爷给章家的一对玉佩并一张婚书贴。
      谢夫人看毕,递给章兰亭一张退婚贴。

      章兰亭接过,展开看了看,这才福了一福道:“如此,我家与你家,恩断义绝,无拖无欠。”
      侍立在谢夫人身侧的陈嬷嬷这会道:“章姑娘这般说话,以后可不能再求到谢家。”
      章兰亭看一眼陈嬷嬷道:“你一个奴才,操心的太多了。”说毕转身就走。
      陈嬷嬷倒被她气得一窒。

      谢夫人拿回定亲信物,心情却颇佳,就算章时景没有入狱,谢家也不能与这样的破落户结亲,现下退亲了,儿子自能另得一个有助益的亲事。

      章兰亭手持退婚贴出了静室,脸上装着镇定,心下实则凄酸得很。
      父兄身陷囹圄,家财散尽,宅子已卖,自己被退婚,妹妹还小,母亲只知道哭……
      她信步进了三清观主殿,拦住一个小道士问道:“你们观主呢?”
      小道士弯身拱手道:“观主云游末归。”

      章兰亭失望,进了观中主殿,跪到无始天尊跟前,把退婚贴压在膝下,叩一个头道:“元始天尊,祖父当年带着我到三清观,让观主给我算八字,观主亲口说我八字极贵,可现下天尊瞧瞧,我贵在哪儿了?”
      她拿起退婚贴,看着上面,轻声念一遍自己的时辰八字,叹口气道:“极贵是不可能了,不要贫贱行不行?”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行!”

      章兰亭吓一跳,转头一瞧,见一位衣着不俗、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站立在侧,笑吟吟瞧着她。
      男子见章兰亭转头,便自我介绍道:“我姓程,是晋王府长史,适才并不是有意偷听姑娘说话,请姑娘见谅。”
      王府长史按官职,是五品,官儿不大,但在王府任职,协助王爷理事,是能常常见到贵人的。
      章兰亭心下略略一动,马上又否了,人家跟她无亲无故,在观中搭了一句话,就问人家能不能帮忙救出父兄,这是痴人说梦了。

      程长史却又再度主动搭话道:“姑娘是不是有难处?”
      “有。”章兰亭这下不管不顾了,直接说起父兄被下狱的事。
      程长史道:“有个法子,或者能救你父兄。”
      章兰亭瞬间惊喜万分,站了起来,问道:“什么法子?”

      章兰亭话音一落,心里却嘀咕起来,陌路相遇,对方为什么这么热心呢?
      她大着胆子仔细端详眼前的年轻男子一眼。
      这位自称是晋王府程长史的男子,相貌俊秀,笑容亲切,不像登徒子,也不像一个诓人的,倒像是时常见面的邻家亲友。
      总之,这个人令人感觉亲切,如沐春风。
      程长史任她打量,还稍稍挪步,不动声色摆了一个好看的姿势。
      章兰亭这段时间在外奔波,也见过一些男子,凭现在的见识和眼力,自行判断,眼前的男子风度翩翩,或者真是晋王府的人。
      莫非此人是为晋王物色侍妾而来?

      章时景当年考上进士,本可以娶官家小姐,却非闹着要娶商户之女,皆因章夫人美貌动人。
      章兰亭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管出现在哪儿,都有人称赞她长得好。
      她当下很是疑心程长史要劝她去王府当侍妾,以换取父兄性命。
      不过,这也是一个可考虑的法子。

      她正猜测,便听程长史道:“王爷近来抱恙,在下要为王爷寻一位侍药之人,这侍药之人须得是某月某日某时出生,适才听姑娘念时辰八字,正好是在下要找的侍药之人。”
      程长史观察着章兰亭的神色,道:“姑娘若愿到王府侍药,待王爷病好,自然为姑娘父兄伸冤。”
      哎呀,侍候王爷喝药,就有机会救父兄性命,这简直天上掉馅饼。
      章兰亭心下大喜,却不让自己露出太多喜色,只一迭声答道:“愿意,愿意……”

      程长史点点头,“如此,姑娘可回去跟家人交代一番,交代完便即刻进王府。”
      章兰亭犹豫一下道:“实不相瞒,我母亲体弱,妹妹还小,若不在她们身边,恐她们被人欺负。”
      程长史道:“这个容易。王府隔壁另有一座宅子,是管事亲眷住的,我让管事娘子收拾出一处来,暂与你母亲和妹妹住。”
      章兰亭一听,再无顾忌。

      第二日,晋王府来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坐了章夫人和章兰若,另一辆,坐了章兰亭。
      来接她们母女的管事娘子说了,从现在开始,章兰亭就是晋王府的人了,须得单独坐一辆马车。
      章兰亭上了马车后,忽然又觉得到王府当侍药人这件事,有些古怪。
      为什么非得某月某日某时的人侍药啊?
      万一她侍了药,王爷的病没有好转怎么办?
      会不会没救出父兄的命,连带把母亲和妹妹的命也搭进去?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章兰亭揭开车帘,眼见载着母亲和妹妹的那辆马车朝另一侧行驶,忙下了马车,想过去交代几句,却被管事娘子拦住了。
      管事娘子笑道:“章姑娘,程长史交代过了,须速速进府,耽搁不得。”

      很快的,另有小厮抬了青布车辇过来,管事娘子扶章兰亭坐上去,使唤小厮抬进去。
      车辇进了王府大门,走了一射之地,方放下了。
      管事娘子扶章兰亭下辇,引她绕过一块大屏风后,走向一处厅堂内。
      厅堂内共有四人,其中一人是程长史,他正和一个俊雅男子说着什么。

      章兰亭视线,却是落在厅内另一侧的一男一女身上。
      好巧不巧,男的正是她前未婚夫谢玉墨。
      女的是封了县主的冯雪青,冯雪青和她有过争执,两人有仇怨。
      章兰亭想了起来,谢玉墨大她两岁,但恰巧,出生的月日时跟她一样。
      莫非,谢玉墨和冯雪青,也是侍药人选?

      章兰亭心下,升起腾腾战意。
      今天,要和他们拼了!
      这个侍药人,必须争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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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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