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gazer》逆凛

1、第 1 章

　　「你想变成人类么？」
　　变成人类，就可以像人类那样哭，那样笑。
　　变成人类，就可以像人类那样甘畅淋漓地爱一场。
　　变成人类，就可以像人类那样，
　　生，老，病，死。

　　——生。
　　“我们不是被造出来的！”恩维这样对钢那小鬼大吼大叫道，“我们是被人生出来的！”
　　有多少区别呢。拉斯特自顾自想。
　　被生下来的那个人已经死去。我们不是他们。我们是空有肉躯的人偶。

　　一起似乎始于她穿过那扇将彼岸关在另一侧的门，始于但丁给她吃下那鲜血一般的红石，那石头的颜色溶于她的鲜血，凝作胸前血红的咬尾蛇印记。
　　她的名字是拉斯特，她是最强的矛。
　　你有什么愿望呢？但丁问她。
　　想变成人类吧...大概。她很漫不经心地回答。
　　变成人类有什么好，谁知道呢。谁会知道，拥有会衰老死亡的躯体和受七情六欲支配的灵魂有什么好。
　　她已想不起什么时候真将那时的玩笑话作为存于此世的目的，或许是但丁那日答应自己开始吧。
　　总强过漫无目的地游走于红尘。
　　人类没有强大到没有愿望而生存下去。她有些讽刺地想。这样是否本身便算是离人类更近一步了呢。
　　同样的血液，同样的肌体，同样的脉搏，同样的心跳。如果这样不是人类的话，那么人类究竟是什么。
　　究竟比人类还缺什么，灵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
　　那人作为人的证明是什么？
　　我作为我的证明是什么？
　　不得知。

　　——老。
　　「请叩开黑色的大门，请阅读亡灵之碑的铭文，请亲吻凋零的玫瑰。」
　　她黑色的发黑色的眼苍白的肤色，不会改变。
　　不会像人类那样一日日老去，皱纹不会爬上她精细的眼角，时光无法褪去她不属于自己的美丽。
　　对于霍蒙克鲁斯而言，即使如金•布拉德雷那般，所谓苍老也只是虚象。
　　他们是由炼金术师创造的，神的仿制品。愤怒的神对他们施加痛苦以报复人类的罪孽。
　　那些搞人体炼成的家伙对我们太不公平。恩维说过。
　　付出努力就能得到相应回报的绝对公平世界从来不存在。

　　某种意义上，这也促成拉斯特在那个潮湿泥泞的夜晚与那个男人戏剧性的相遇。
　　她给他贤者之石的替代品，就像完成但丁交给她的无数任务一样随意。
　　只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那男子的容颜被青蛾萦绕的黯淡灯光映得模糊。
　　他竭尽全力实践着救死扶伤的伟大理想，像极她遥远记忆里的侧影。

　　开始热衷于回忆是老去的标志。
　　然而她的记忆始终如同破碎的镜面，残缺而恍惚。
　　也许这亦能算是接近人类了呢。她自嘲。然后同过去一样离开。

　　她下意识地厌恶...甚至是恐惧那个男人。
　　她明白自己在想起来，想起人类的一切。
　　只是那记忆从不属于她，它在她的脑中突兀地令她作呕。
　　可是他不是，他不是她记忆中的男人。他像，但他不是。
　　原来他和她都是替代品。原来他们都是影子。
　　那再好不过了。
　　男子的怀抱环紧她，人类的体温焚烧着她，胸腔内的器官一下下激烈地跃动。
　　她形状优美的手指慢慢抚过他的身体，感受着那人类的知觉
　　手指变为利刃，正穿过心脏。
　　惶遽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血溢出来，手就暖了。
　　有些事情，死亡未必不是遗忘的最佳方式。

　　——病。
　　拉斯特向来认为自己办事稳妥。
　　不过似乎面对这个伤疤男却再三失手。
　　她想杀死他时他活了下来，她想保护他时他却死去。
　　这个男人终于不是替代品，他关于她的记忆温热如人的灵魂。

　　人去世后遗体回归大地，盛开出花草，而灵魂化作人的记忆与思念，在这世间继续存在下去。
　　原来他记忆中的她始终活着，而她，却从未存在过。
　　她甚至不是她的影子。除了相似的容貌，她与她全然迥异。
　　她只是拉斯特，只是但丁的工具。她谁都不是。

　　但是她想起来了。
　　想起了伊修巴尔的一切，想起了曾拥有同这男子颜色相近的褐肤红瞳，想起来深情的恋人和始终躲在角落里的男孩，想起了恋人布满泪痕的脸。
　　难道...你也喜欢我？她试探这么问道。
　　不，不是你。你不是哥哥爱的人，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他举起真品仅剩的血肉，冷冷道。
　　果然，不是她，她不是她。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变成人类呢？
　　人类因拥有灵魂而作为人，那么证明灵魂存在的只有存于他人心中的映像。
　　因为被人爱过，自己才成为自己的么。
　　难道是为了创造自己的灵魂，才想要变成人类？
　　她恍然明白，一切为时已晚。

　　——死。
　　最终...还是想要变成人啊。
　　变成人，以人的方式完成整个生命过程，将灵魂的印记刻于这世界。
　　这便算是自己的存在的理由了吧。无论以什么为代价，即使背叛但丁，即使动用贤者之石，也一定要实现的最后愿望。
　　一切永恒的事物都是腐朽的。
　　为什么想要变成人类？钢那小鬼的问题真是笨拙啊。
　　贤者之石无法创造出灵魂，却至少可以给予完整的一生，至少是生命的必然阶段——死亡。
　　她已厌恶自己不老的容貌，厌恶继续以凝固的姿态永存于这世上。
　　生命是会结束的，前路是无尽的。灵魂会逝去，玫瑰会凋零，爱却未变。
　　她在炼成阵中央渐渐隐去，落幕。
　　所谓天堂或地狱，都不过是另一世界。
　　死亡是一个世界的终结与一个世界的起始。
　　终是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