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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水云岑看向柳横塘的眼睛:“你爹。”

      “不是!”柳横塘断然否决,“不是他,不可能的!”

      柳横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伸出手去拽自己腰间的乾坤袋,慌乱之间撞倒了桌上的茶壶,打碎了一地白瓷,地上一片水渍。他根本无暇顾及,他粗暴的拉开乾坤袋,在里边翻找了片刻。

      突然他抬起头,手中正拎着一个锦盒,那个盒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锦盒,而是修真界常用来保存灵草的灵盒。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锦绣非常的盒子,心中却荒芜一片。看向水云岑的眼神充满了无助。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甚至不敢跟桑田田对视,只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认识不久的水云岑。

      水云岑不忍再看:“我帮你打开。”

      “不,我自己来。”柳横塘沉默许久,方才开口,他的手放在锦盒的搭扣上面,久久未动。水云岑分明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嗒”的一声轻响,灵盒的盒盖微微弹开。一道赤色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光芒散尽之后,一只嫩生生的灵草安生的躺在灵盒之中。无需再问,这道赤色光芒已经说明,那必是绛商枝无疑。

      柳横塘瞪着绛商枝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似被背叛的痛苦又似死心之后的解脱,突然“啪”了一声重重的扣在了盒盖之上,他抱起灵盒,转身向黑暗之中跑去。

      水云岑想跟上去,桑田田叫住了他:“让他去。”

      这一夜风有一些大,刮得窗户“嘎吱嘎吱”作响。柳岸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是被吵得有一些心烦意乱。他走到窗边,伸手要将窗户关上,一滴湿润的水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下雨了啊。他想。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人从外边重重的踹开。门板撞到墙上又反弹了几下,才慢慢停下了声响。

      来人正是柳岸的大儿子,柳横塘。

      柳横塘将锦盒“啪”的一声扔到了柳岸面前的地上:“没什么要说的吗?”

      柳岸短暂的震惊之后,脸上的表情趋于平静:“你已经知道啦?”

      柳横塘心一沉。来的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柳岸的反应,没想到竟是他最不愿意想的那一种。

      他死死的盯着柳岸那张脸。

      三十年前他陪母亲坐在远香堂的柿子树下,觉得这张脸的主人又英俊,又高大,又威严。

      二十年前他看这张脸的主人拉着柳横波的手走进柳家大门成为柳家二少爷,那时候,他抱着母亲的牌位跪在雨中悲愤的想,这张脸真是让人恶心。

      十年前这张脸的主人要将家产全部留给柳横波,他望着这张脸,默默发誓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到有这个人的地方了。

      十天前他看这张脸,饱经沧桑,皱纹横生,他在心里默默的说,所有的恨都不重要了。

      而在这一刻他重新再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才明白,所有的恨原来都不是没有来处的。

      依靠一个人的忍辱负重,爱终有一天会被消磨殆尽。

      更别说柳横塘是一个孩子,孩子从被动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天然的索取者。但是在这段父子亲情的关系中,他从来都是那个付出者,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不生出委屈和怨怼来。

      柳横塘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微微的颤动,脸上的肌肉也是绷得紧紧的。

      柳岸将柳横塘扔在地上的锦盒轻轻的捡了起来,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边走边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多撑几天。”

      他一路走到了书桌边,将锦盒端端正正的放在了书桌之上:“是你的朋友发现的,是吗?是那个穿黄裳的女孩子吧,看起来就比你聪明。可惜她好像是喜欢他身边那个姓水的男孩儿。不然说给你做媳妇儿,咱们老柳家兴许能生一个聪明一点的子嗣。”

      柳横塘看一下絮絮叨叨的柳岸,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就只想说这个?”

      柳岸轻轻笑了一声:“人老了大概就只想看着子孙后代,平平安安吧。”

      “子孙后代。”柳横塘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什么点着了一般,他不明白柳岸怎么还能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还能笑着说出“子孙后代”这种话,“谁的子孙后代?柳横波是吗?他才是你的儿子,我是你捡来的,还是......”

      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还是我是我娘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你住口!”“啪”的一声,柳岸一记耳光扇在了柳横塘的脸上。

      很疼。

      柳横塘的眼泪像是两颗断线的珍珠一般,从空中飞过,最后砸在地上,碎成了一片水雾。

      柳岸惊慌无措的看着柳横塘红肿的左脸,双手颤抖着想要去碰他的脸:“对不起,爹不是故意的,爹爹没想要打你,爹只是......”

      “只是什么?”柳横塘红着眼睛,冷声问道。

      “你不会想要知道。”柳岸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刚刚差点死在皇宫吗?就因为你把这该死的破玩意儿给了我。我被人追杀,死在了别人的剑下,开心吗?我死了,是不是你们父子俩再也没有我这个障碍隔在当中,可以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了,我早就该去死了是吗?或者我去了苍梧山就不该再回来是吗?碍你们的眼了是吗?你早说啊,你早说的话,我还期待他妈个屁的亲情?”柳横塘一脚踢碎了面前的书桌,木头的碎屑在空中翻飞,像是柳横塘此刻无依无靠的命运。

      降商枝再次掉落在满是木块的地上,这次却无人去捡。

      “你受伤了?”柳岸有些紧张的问道,他试图伸手去拉柳横塘的手,但却被柳横塘一把挥开。

      “别假惺惺了。我受够了!”柳横塘面色趋于平和,眼中的寒霜却越来越深:“说吧,你把那玩意儿放我身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柳岸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喃喃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那个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风险,我只是以为放在你身上可能会更安全一些。”

      “呵。”柳横塘冷哼一声:“要我一字一句问是吗?”

      柳岸沉声说道:“头两日陛下突然召我进宫,说是近日横波做事颇为尽心,陛下想要赏赐一件东西给他。”

      柳岸指了指地上的锦盒:“就是这个。”

      柳横塘脸上写满了“我好骗吗”的质疑。

      柳岸不得不说:“我当时也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赏赐给横波,而是让我进宫去拿,我收下后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株没有见过的灵草,你知道我对这些也不太懂,就联系了一位老友,我这位老友是一位散修,就是凌虚子,你应该听过。他告诉我说这是一株七叶龙牙。”

      柳横塘重复道:“你知道这是七叶龙牙?”

      柳岸咽了咽口水:“是,凌虚子让我最好别碰,因为目前修真界有一个传闻,说这七叶龙牙能够起死回生。前段时间被陈如嫡复活的那个孟姬,就是使用了七叶龙牙才复活的。因此,七叶龙牙成为了修真界大拿争抢的对象。我当时心中极为害怕。这个东西放在家中,或者放在横波身上,肯定是非常危险的,他作为一个没有灵根的人,要是落在修士手上只有一个死字,但这东西毕竟是御赐之物,又不可能送出去,我想了半天,最后觉得放在你身上可能会更安全一点。”

      柳横塘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想让我代替柳横波去死是吗?“”

      柳岸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已经是马上要进入元婴修为的人了。即便是遇到修士的话,至少能有一战之力。而且你有苍梧山作为大靠山。别人必定是不敢轻易得罪你的。”

      柳横塘不想听下去:“夏晨渊那个狗皇帝把灵盒交给你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有他人,连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也不在,不过当时皇后身边的侍女突然出现,说是皇后要找陛下。”

      柳横塘皱眉:“皇后?”

      “对。”柳岸回答:“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

      “你把锦盒给我的时候,还记得当时周围有什么人吗?”

      “没有,只有横波在。”

      “呵。”柳横塘冷笑:“你们这对父子倒是挺有意思,不弄死我,倒是不会善罢甘休!”

      柳岸说:“不是这样子的。我并没有这样想,而且横波也不会这样想。”

      “死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你以为锦盒在我身上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绝无可能。”柳岸斩钉截铁的说。

      “是吗?那你就用你的绝无可能去守着柳横波吧。让他为你柳家传宗接代去吧。小爷我不陪你们玩儿了。你柳家的事情,但凡之后再管一件,那就是我柳横塘自甘下贱。柳岸,你听好,今日我柳横塘在此与你恩断义绝!”说完柳横塘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割下一截头发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他经过那一颗远香堂的柿子树,树上的红彤彤的柿子像是一颗颗的小灯笼,喜庆得碍眼极了。他右手招出甘棠,那颗柿子树从根部被齐齐砍断。

      “你别!”柳岸话音未落,大树轰然倒地,有如他们父子间的关系。红彤彤的柿子砸在硬邦邦的地上,摔成了一滩滩烂泥。

      “他不是我儿子!”柳岸吼道。

      “什么?”柳横塘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

      “柳横波不是我儿子,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柳暗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也是没有办法。横塘,爹爹也是有苦衷的。”

      这句话放在他心中很多年,直到看到那颗柿子树倒地,他才惊觉,他到底为这个秘密付出了什么:“柳横波,不,准确的说,他叫夏玄皓,是前太子夏晨枫的儿子,也就是前太孙。前太子夏晨枫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年他被夏晨渊诬陷满门抄斩,我求救无门,只能勉力救下一名刚侍寝的宫女。当时这位宫女已经怀有身孕,我救不了殿下,只能保住他的一丝血脉。我将她置于外宅直至横波七八岁的时候,差点被人拐卖,才将他接入府中。柳横波不是我儿子,但是柳家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当年我只是太子殿下帐下的一名普通的幕僚。之所以经营遍及全国,也是依靠太子殿下这些年存下的银钱才得以做大。所以,这些钱本来也不属于我们柳家,我还给他也是为了你好。只有我斩断了你和他之间这份金钱上面的牵扯,才能保你一命。”

      “他威胁你?”柳横塘问。

      柳岸摇头:“没有,他不会,他是一个好孩子。”

      柳横塘问:“我娘知道吗?”

      柳岸点头:“她知道。”

      “哈,所以你还有我娘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是吗?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我这么多年所受我的委屈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跟你们毫无关系是吗?”柳横塘仰天大笑。

      柳岸大声说道:“不是!我没有这样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知道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你就越不安全。”

      柳岸黯然道:“对不起。”

      “你是不是觉得你有苦衷,所以我就该原谅你?你有苦衷是因为你心怀大义,你有苦衷是因为你高风亮节。所以你做出的所有事情,我们都得理解你,是吗?去你妈的苦衷。”柳横塘一脚踹飞身旁的石凳,消失在了暗夜里。

      柳岸颓然的坐在地上。

      他这一生都在报恩,最后却弄成了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的对还是不对。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突然想起柳横塘的一句话,转身向酹月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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