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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桑田田默默的听着陈如嫡的避重就轻的叙述,脑子里想的却是:居然是陈殷的母亲杀了孟姬,怪不得陈殷一路过来对陈如嫡和孟姬如此反感。

      “你的消息来源于谁?”桑田田问。

      “真是无情的小姑娘。”陈如嫡有些释然又有些伤感的骂道,这段往事他放在心中好多年,碰不得,念不得,如今讲出来,却不过是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的笑谈。

      不过,回忆这个东西向来如此,原本也未必多么美好,但他像灰扑扑的陶土,在你脑海里被反复的揉捏、盘整、拉胚、上釉,最终露出了莹白的瓷色来。

      “怎么?还要我感慨别人失去的只是手,而你失去的是爱情吗?”桑田田冷冰冰的说。

      桑田田想到了深巷中稚子的悲鸣,想到了客栈门口滚落在地的馒头,你看有的人有上顿没下顿,有的人却在为爱情要死要活。

      水云岑把手放到了桑田田垂在身侧的手中,桑田田的情绪很不对,从她看到陈如嫡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情绪就很不对劲儿,水云岑暖呼呼的手瞬间让桑田田冰冷的手暖和了起来,连带着她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些,她没有转头看水云岑,只是轻轻的捏了捏水云岑的手指,反手握了回去。

      水云岑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她主动握我的手了。

      陈如嫡却有些恼羞成怒。

      “小子,这个小姑娘是你媳妇儿?她这性子,你以后怕是要吃不少苦。”陈如嫡可不是一个吃亏的人,桑田田捅了他一刀,他就从这个好看的小子身上找补回来。妈的,这小子刚才也太狠了,那一拳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你胡说,我们才不会像你一样,你傻,我不傻。”水云岑抱住桑田田的腰,气哼哼的说。

      是啊,这傻小子比自己看得清楚,他就是太傻了,被公主府小奴隶的身份给困住了,他放不开自己,最终也失去了自己。算了,时至今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给颗药,她刚刚吃的那种。”陈如嫡看着桑田田,听了人家故事半天,怎么也得给点劳务费吧,而且他发现了,刚才她那个药一吃下去,瞬间就不流血了,真是药到病除。

      “你自己没有?”柳横塘没好气的说。

      “我穷!”陈如嫡理直气壮的说。

      “鬼才信你,到处砍人手脚,学昏君建什么思孟阁,还跑到八塞寒渊建别院,你跟我说你穷,骗鬼呢?”柳横塘气愤的说。

      陈殷没好气的把药扔给了陈如嫡,对于这位叔叔,她心情有些复杂。

      “中洲金浮阁,佛子当年的行踪情报也是也是从那里买的,你可以去问问。”陈如嫡仰头一口将药吞了下去,才回答桑田田刚才那个消息来源的问题。

      金浮阁,地处中洲都城昆吾城外五十里的金浮山,是五洲大陆甚至是三界鼎鼎有名的情报机构,号称“没有不知道的秘密,只有出不起的价格”。

      “佛子人在哪儿?”桑田田问。

      “先复活玉瑶。”陈如嫡寸步不让。

      “先让我看看佛子,不然我心情不好,可不能保证布阵过程中不出任何问题。”桑田田语气淡然的说。

      陈如嫡抿了抿唇: “好。”

      他走到孟姬的床侧,轻轻按了床上的另外一个玉石枕头,枕头微微下沉,床靠墙的位置突然发出一阵声响,墙面从中间打开。

      原来这个床的旁边还有一个房间,这是一个有些昏暗的房间,估计是长期不见阳光,墙面一打开,里边一股淡淡的霉味儿便逸散了出来。房间空空如也,除了半墙有些陈旧的药柜子,最显眼的莫过于房屋正中间的一张石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男子。

      桑田田推开水云岑的手,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水云岑一愣,也跟了上去。

      那是松溪子定,桑田田从来没有见过的松溪子定。他瓷白的脸上、手上、身上布满了裂纹,那是皮肤寸寸龟裂之后留下的缝隙,像是一个被摔成了碎片又粘补好的破瓷器。而在顶轮和眉心轮的位置也就是头顶处和眉心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戒疤一样的痕迹。桑田田一惊,她一把拉开松溪子定的衣服,在那满是裂纹的身上,喉咙、心脏、腰腹、肚脐等各处都有一个类似的戒疤,一共七个。喉咙处除了戒疤之外,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赤血毒鳞阵!”桑田田目眦欲裂。

      赤血毒鳞阵,上古禁阵,桑田田也只是在一本上古阵法残卷中见过。这个五阶法阵之所以被列为禁阵,不是因为威力强杀伤力过大,而是因为布阵手法过于残忍,它对人的利用可谓做到了极致。上古有人曾通过赤血毒鳞阵来圈养死士,被绞杀了。

      赤血毒鳞阵整个布阵分为两步,第一步是制作金刚不坏之身。人在过于痛苦的时候,魂魄会暂时离体,造成了所谓的休克,实际上,这些倒下的人并没有死,而仅仅是休克或昏厥而已。毒鳞阵的目的,便是杜绝这种因伤痛而“失魂”的现象,其原理是先用烧红的烙铁烫焦人体七脉后,将一种名为“琵琶鱼”的鱼鳞嵌入七脉的焦肉之中,待伤好后鱼鳞于皮肉即合为一体,所以这种阵法又称为“琵琶鱼阵”。这“琵琶鱼”本生于深海,阴气远重于其他鱼类,其鳞生入七脉之后,因阴阳相吸的原理,可以减缓七脉的阳气循环,打乱人体正常的阴阳气脉,一来可以让人体七脉穴位周围的表层皮肤迅速进入医学上的“坏死”状态从而迅速“角质化”,不惧刀枪,二来则更可以阻止魂魄轻易出窍,有效防止人体的短暂性休克。被施以毒鳞阵的人,无异于金刚不坏之身, “任遍体鳞伤而不减其勇”。第二步是肉身完全损坏的情况下,点破七脉,让全身的阳气泄出,然后刎颈自杀,让魂魄汲取身体中泄出的阳气,变成“阳魂”,利用阳魂自爆,可以瞬间引发一场越级的能量爆炸。像松溪子定这种金丹期的修士,阳魂自爆一瞬间产生的能量,绝不亚于元婴期修士的自爆。

      阳光通过孟姬卧室的门钻了过来,仿佛要刺过那些细碎的裂缝穿透松溪子定青白的脸。

      远处白雪皑皑,雪原上逡巡的风裹挟着冰雪穿越山谷寒渊,传来凄厉至极的哀嚎。

      桑田田的心像是被凿穿了一个巨大的洞,冰寒与疼痛肆意呼啸,压得她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绝望的哽咽。

      这声哽咽中带着她这一生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杀意。

      在苍梧弟子的眼中,桑田田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明明出手便是毁天灭地、流血千里的大杀器,但却从来不动手杀人,她的眼中好像有他们都看不到的异样的坚持,让她独立于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而苍梧弟子眼中的桑田田的那股异样的坚持来源于她现代人的身份,她学习的是“人人生而平等”、“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她信奉的是“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她的社会唯一需要大写的字母是“I”,是我,不是你,也不是权利和武力,是自我。在她的价值体系中,任何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都是违反法律和良心的。

      在她生活的世界里,自从1764年,贝卡利亚在《论犯罪与刑法》中提出废除死刑以来,三分之二的国家在法律或事实上废除了死刑。有些国家甚至没有死刑,也就是说不管你触犯了什么法律,违背了多少道义人伦,我们可以剥夺你的自由,但没有权利剥夺你的生命,因为生命权是至高无上的。在华国,死刑也是需要最高人民法院层层审批,社会大众广泛讨论才可以执行的。没有人可以轻易剥夺他人的性命,这不仅仅是因为死刑是不可逆的,也是因为生命权是人最基本的权利。这是桑田田生活了三十年的社会的必遵法则。这是几万年人类汲汲以求的公平,是几万年荆棘泥泞踏过,眼泪汗水洒过,尸山血海走过才换来的生而为人最起码的权利。

      所以她尊重并遵守,但是这一刻,她的心中阴霾遍布,异端初现。她狠狠的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才把满心的恨与疼压了下去。

      她双眼通红,右手压在松溪子定的心脏处,那里是松溪子定的佛印所在。桑田田手中玉尺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松溪子定的佛印,神识也无限释放,搜索着松溪子定的三魂七魄。

      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七魄分别控制了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如果三魂七魄均离体,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一般来讲,魂爆是不太可能魂魄不散的,但是现在松溪子定的肉身竟然被人修补好了,陈如嫡还用松溪子定的佛印来温养孟姬的魂魄,说不定松溪子定的佛印能护住些什么也说不定呢。桑田田抱着最后的希望,用神识全开的方式来搜索松溪子定的魂魄,这种搜索对神识的消耗极大,没一会儿桑田田的脸上便布满了汗水。

      柳横塘、陈殷和陈如嫡也许没有反应,但是水云岑却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桑田田的神识竟然能够达到化神期的水平,这绝对不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能够达到的神识,怪不得自己......

      桑田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神识暴露在了水云岑的面前,这一刻,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松溪子定的魂魄所在。

      终于在佛印正中的佛像头部发现了松溪子定的两魂四魄尚存,但掌管“怒”、“恶”、“欲”的三魄和命魂却消失不见了。

      桑田田在松溪子定的各个魂魄上都打上了自己神识的标记,这也算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松溪子定现在这种情况,估计也不会有人再来夺他的魂魄,但是桑田田还是不放心,就她目前的神识水平,整个浮空海三界能抹掉她神识标记的人应该不超过五个,因此只有能实时追踪到松溪子定的情况,她才能够放心。

      水云岑看着桑田田满是汗水的脸,心中有些酸涩,他看见桑田田将自己的神识一个一个的打在了那个人的魂魄上,桑田田到底知不知道神识标记意味着什么?

      桑田田估计是不知道的,即便知道,她估计也照打不误。打完神识标记,她也开始往松溪子定的身上套治愈阵,层层叠叠的差不多套了十几个还不放心,还把玉尺幻化成手环状戴在了松溪子定的手上。然后又在松溪子定的枕边点了一盏引魂灯。

      治愈阵的光温温柔柔的笼罩着松溪子定,蒸汽药浴在冰寒的八塞寒渊中蒸腾起一片袅袅的白雾,为他青白的脸更增加了一层脆弱的色彩,如果忽略掉脸上身上的细纹,这是一个长相极其出色的人。水云岑想。

      做完这一切,桑田田才彻底松了劲儿,颓然的跌坐到地上,水云岑赶紧收回放在松溪子定身上的视线,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掏出手帕为她擦汗。

      这是一个极其安静的救治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便是陈如嫡也没有开口。

      他在那个小孩儿的眼中看到了母亲去世前的那个大雨倾盆的夜,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悲剧的背景都冰凉,只是那一夜的雨仿佛下了一生,空气中咸腥潮湿的气息在他的余生中挥之不去。

      年幼的他使劲的摇着母亲在夜雨中逐渐僵硬的身体,眼泪和雨水混合着血腥味流了下来,哭泣的语调凄惶又无助: “阿娘,你醒醒啊,阿娘,你别丢下我,阿娘。”

      而那个喜欢站在窗边叼着烟杆骂他“狗X”的女人再也没有回答。

      “我要回苍梧山。”桑田田冷冷的说,她像是一个突然失去了所有情绪的人,她的四周构筑了一层厚厚的城墙,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包括她自己。

      “我......”陈如嫡刚刚准备开口就被桑田田打断了。

      “我师叔雪月真人号称医仙,一手医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许对唤醒孟姬更有帮助。”桑田田直直的看着陈如嫡,语气中看似说明却充满了不可辩驳。

      陈如嫡点了点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多余。

      他使用松溪子定的佛印作为孟姬魂魄蕴养容器的时候,好像从未想过这个人也曾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他也有亲人,也有人为他不畏山海,仆仆风尘而来,只为求一条崎岖险峻、微薄渺茫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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