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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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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文博想到的办法是什么,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无非是拿命攒钱,送一样傅虞能看得上的东西。
我妻子病逝得早,我早年又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他这么窝囊,有我一半的责任。我担心他攒钱把自己的身体饿坏了,就从存款里抽出一部分给他,这是我咬牙啃出来的,桂文博没接,他说:“爸,这钱连那包都买不起。”
我惊讶,“乖乖,你说傅虞拿那鞋子当垃圾踩?”
我让他别追了,追不上,人家过惯了富贵日子,干嘛娶进咱家受苦呢。
桂文博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他在原地乱转悠:“爸,你不懂,她...她不一定要跟我结婚,我可以当她的小五小六,也可以当她的出气筒,她把我当狗使唤都行。”
“你还不够狗啊?”
“但我受不了,她现在有可能...有可能真喜欢上别人,你懂真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不懂。”
“她就不是这样的人,她就不是愿意踏实过日子的人,可是她现在每晚都去那啃小鱼干,有什么好吃的,又软又腥。”
“一个小姑娘安定下来不也挺好的。”
“好个屁啊!”
他蹲下,痛苦地抱着头。
我不了解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的观念,就没多掺和,桂文博整天在那痛苦度日,我给了他一条建议。
“复读吧。”
他消失于三天后。
当年的监控覆盖率并不广,刑侦手段也没现在先进,桂文博凭空消失了。
这事儿没闹出太大动静有两个原因,一是桂文博这个龟孙子变装离开的,很难捕捉到他消失前具体的行踪。二是,时安会所那杯酒的后续,来了。
安乐瘦瘦高高的,话不多,平时饭量不大,所以他并没有把食欲减退当回事。再后来,他开始发渴,身子抖得厉害,当他意识到自己不想做.爱时,他怀疑自己被下毒了。
他从东南亚那边拿货,吸得不狠,瘾犯了的时候喜欢勒自己的手腕,很安静,不大吼,只是在抖的厉害时会喘几声,然后再吸。
剂量小,全因他自己克制,本来这种玩法很难被捕捉到,但他自己主动来到了戒毒所。
安乐不爱跟人打交道,进行药物治疗的时候他总是最安静的那个,我跟戒毒所的人打了招呼,拎了点营养品去看他,他刚从心理疏导师那里回来。
我主动承认,说他的毒是因我而起,我跟他道歉,并愿意承担他的一切损失。
他只是盯着我眉间的痣看,我开玩笑说:“早年有算命的给我看过,说眉间有痣的人财运广还长寿,唬人呢,我活到七十就行。”
他把目光瞥向了别处,我又说:“我儿子跟我一样,眉间也有颗痣,我们其实不求财运,他能活到八十就行。”
他目光慢慢地转了回来,盯着我,由这颗痣,仿佛看向了别处,那种目光太过深奥,纵使我比他多活几十年,一时半会也看不明白。
他没收我的东西,我说拿着吧,不然我于心不忍,他说不用。
然后把门关上,拒绝跟我沟通。
那些日子,我晚上总是睡不着,桂文博这个死小子不知道去哪潇洒了,虽然他以前也有过离家出走的行为,但三两天就会回来,他已经消失半个月了。
他消失的第十六天,我立了案。
案子是我同事接手的,避免我在调查过程中带有私人色彩,那会儿我还抱有一丝希望,臭小子只是去玩了,说不定追傅虞没追到,觉得丢脸,想在外面冷静一阵子再回来,但是一个月过去了。
他没回来,局里调查也毫无进展。
同事让我回想,是否有哪个地方是他心心念念的。
我带他们来到了郊外的别墅。
没有证据证明桂文博就在里面,搜查令申请不下来,我们只能在外面寻找线索。别墅旁边就是个小树林,当时,我心里已经怀疑桂文博遇害了,可是小树林里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地上的草都完美无瑕。
我们无功而返。
回到警局,我的心情堵比较沉重,同事安慰我,说吉人自有天相,我申请调查别墅里的监控,被毁了。
我更加确信,桂文博不在人世了。
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可以跟进的线索,我再次找到突破口,已经是两个月后。
那天晚上,我没胃口吃饭,同事硬逼着我扒拉两口,他们说这阵子工作繁重,不吃饭的话坚持不到七点钟。
大家匆匆吃完饭,回到了办案区,问我对桂文博的失踪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我正思考着,后勤队送餐来了。
一人说:“看你们最近辛苦了,特意送来的。”
我们道谢。
另一人说:“老邱,你看你年纪轻轻头秃的,怎么还不去植啊,太秃了到时候连老婆都不好找。”
老邱回:“你以为植发就能找得到老婆了?特意种植的,跟天生的肯定不一样,到时候人家要一眼看出来假不更尴尬。”
他们还在聊着,我的脑子突然被刺了一下。
特意种植的,跟天生的肯定不一样。
天生的肯定有杂乱的痕迹,特意种植的就会完美无暇。
我立刻跑到小树林去翻找那一片草,灯光的照耀下,它们身姿挺拔,像排兵布阵的军营,仿佛八级大风吹来它们都不会倒。
我蹲下来,摸了摸草根,干燥,拔出来一看,假的。
我立刻把这周围的土壤带回局里检测,我等了一夜,结果出来时,同事没敢跟我说得太直白。
我夺过他手里的单子。
显示有强硫酸侵蚀现象,并且在土里发现了一些碎骨,经核实,来自桂文博。
同事伸手要扶我,我现在却没心情悲伤,因我的错误判断,白白浪费了调查桂文博死亡后的黄金二十四小时,我立刻传唤了傅虞。
她坐在审讯室里,眉眼全暴露在外,没有隐藏,直视着我,我问:“9月30日你在哪里?”
“忘了。”
“不要吊儿郎当的态度,你从实说来才能减轻自己的嫌疑。”
“真忘了。”
那晚,不论我怎么说,她始终没提供其它的线索,她被收监在此,我在监控里观察着她,她不似我印象中的模样,她侧睡着,膝盖蜷缩起来,左手去摸自己的肩胛骨,又摸了摸侧腰,摸到大腿的时候,停顿了很久,用掌心轻轻地揉。
她似乎感受到疼。
她把自己抱住,蜷缩得越来越厉害,我让人带她去检测,她是不是碰了毒。
尿检结果没问题。
我再三确认,工作人员说中途没有调换的可能性。
我单独去拎傅虞,跟她点对点,通常我在跟她说完两句话时,她会去掐自己的手腕,力气大,不留情,我继续问话,她就会咬上去。
我说傅虞,你想吸吗。
她把自己的手腕咬出了血。
我循循善诱,想趁她意志力薄弱的时候问出点什么,她把手腕咬得见了骨头。
我拿了些她的毛发去检测,阴性。
后来,我们的注意力从傅虞身上转移。
别墅的租赁者终于有了线索,如此曲折,是因为这房子中间有三个房东,他们刻意隐藏了一些信息,因他们的某些程序并不符合规范,甚至在他们手底下流转的房子有些还没通知原房主,原房主知道后,还找他们闹了一场。
租赁者叫尚金,租赁别墅的主要目的是邀请朋友一起开狂欢派对。
我们进去检查的时候,里面确实有一些狂欢之后留下的痕迹,他叼着雪茄对我们说:“都是做大生意的朋友,要面子,怕曝光,但警察同志你们放心,我们在这只是纯吃饭,什么坏事都没干。”
“没干坏事为什么要毁掉监控?”
“哎哟,我的大警官,监控不是我们毁的啊,八月份不是台风来了吗,把这里好多设备都给吹坏了,我手头有个项目还没备份呢,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吗?”
“别跟我哭穷,你们这些大老板,只要舍得钱,什么东西修不好?”
“您别取笑我了,这叫地域法则,您肯定懂啊,住在市中心的人,设施损坏打个电话就有人上门维修,我们这住在郊外的,哪有这个待遇,那会儿恰逢遇到台风天,哭爹喊娘没人来啊。”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你看,我这都有通话记录的。”
同事检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又拨了几通电话进行确认,证实他没撒谎,同事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租的别墅?”
“五月份,那会儿天气好,朋友们也都闲着,大家都是多年的好友,难得聚一下,聊得开心了,就说把这个地方长期租下来,当做我们放松的落脚点。”他说完疑惑地看着同事,“警官,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同事按照计划询问:“这个别墅仅仅只是你朋友在吗?期间是否有男孩单独住在这里?”
“那是我儿子,就在这呆了几个晚上,暑假嘛,还是要回来看看爸爸的。不过不是单独住的,他胆子小,我跟他妈还有他几个朋友都在,后来他们就去海南冲浪了。因为他在这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你懂得,年轻人不容易控制自己的突发情愫,但又不想那么早定下来,所以找个地方缓冲一下心情。”
“他呆在这里的具体日期。”
“那我倒记不清了,我看下聊天记录。”
他把聊天记录给同事看,“呐,是8月8号到13号。”
我心中一凛,桂文博于8月13号消失。
有没有可能?
我后背出了汗,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我让同事立刻把消息传输回去,让局里对尚飞远展开调查,尚飞远很胖,一米九几的个子,肚子软趴趴地挺出来,身上的肥肉很松弛,他注意力不集中,总是喜欢挠头,心理学上表明,这是一个人焦虑前的举动。
在紧张和高压的审问下,尚飞远招了。
他述说得很详细,从他喜欢上傅虞,到发现桂文博对傅虞也有想法,从在外面摆放鱼干来吸引傅虞的注意力,到想撇开桂文博制造跟傅虞单独相处的机会,从爱而不得,到失控毁尸。
他还详细地说出了毁尸的经过,以及那些草是怎么造假的。
他全认。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可是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件事像那些草一样,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