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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打嗝海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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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雏菊慢慢冒出了头,花开了一片又一片,被猫弄坏的白玫瑰没再复活,我的窗外就出现了一辆自行车,每周日早上七点准时响铃,我打开,就能看到一车篮的花。
我给猫取了名字,叫“铃铛”,但安乐给它做猫牌的时候并没有用这个名字,而是写着“傅虞的猫”。
渐渐地,来住店的客人都知道有两样东西不能碰,一个是傅虞的猫,一个是安乐的鱼,第二个牌子在我的窗口。
我跟安乐见面并没有以前多,他一个星期来一次,给我做饭,给猫洗澡,给车篮里枯萎的花更新掉,我没来得及问他那晚为什么那样。
后来,这件事就成了没说出口的记忆,随着雏菊的盛开,在我们中间散开了。
我没穿碎花裙子,安乐也没提,车篮里的花换了三次的时候,我让他别忙了,花总会凋谢的。
那时我已经买好了去西北的票,票是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掉出来的,他捡起,又看了看被清空的衣柜,把票夹在书里,走了出去。
那个星期他没来,车篮里的花已经完全凋落,我的胃已经习惯了每周日吃到他做的饭,那次没吃到,我就自己做,打开冰箱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大片玫瑰,被冰封住,我能感受到他做这件事时的病态思想以及想以这种方式震慑我的念头。
我确实感受到了威胁,我感觉我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可是那天,我刚踏出门,房顶就塌了下来,像是带着他浓浓的恶意,卷着横梁和浓烟,冲向我,阻止我,把我压在废墟下。
我的腿被砸中,动弹不了,前台在我身后大喊救命,清洁阿姨从外面跑来,吓得魂飞魄散,前台听见她的声音让她赶紧叫救护车,喊完她因惊吓过度晕了过去,阿姨喊我的名字,我没答,我听见她给安乐打了电话。
我艰难地翻着身子,寻找这里面可能存在的爆破器或者监控,我想把安乐的罪名安得准确一点。
可是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早就把可能出现的破绽处理好了,就连住户都是昨天全部撤离,而前台被救出来后,也仅仅只是被掉下来的顶灯擦破了皮,我伤得最重,昏迷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有可能以后都不能走了。
我被推去手术室的过程中意识有片刻的清醒,能感觉自己是在电梯里,一旁还有几个清洁工阿姨,穿着粉色的制服,手里的工具都尽量贴电梯,怕碰着我。
其中有一个活泼一点的,指着另一个阿姨说:“你领子开了一个,扣工资,影响仪表。”
大家笑了起来那个阿姨低头看了一眼,“刚刚忙热了,你别瞎说。”
整个电梯被一股热情和可爱充斥着,我感觉腿没那么疼了。
到了手术候诊室,护士给我挂盐水,我问是麻药吗,她说是营养液。在针头刺入我皮肤之前,我还不知道我晕针,晕针的反应是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护士吓坏了,手一歪,打爆了。
其实跟腿相比,这并不疼,只是有种酸胀的感觉,晕针的持续作用下,我想到了安乐,想到了那条被他做成标本的狗,想到了林此的警告。
他真能做得出来,我哭得更厉害了。
护士连忙过来安慰我:“对不起,对不起,害你哭了,我仔细一点。”
我忍了忍情绪,回:“没事,生理反应。”
第二针护士让我别看,针终于扎了进去,没一会儿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候,我床头的监控器重复着几个单调的音,麻醉师拿着小半管药水过来,刺进针管里,跟我说:“做梦吧。”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广阔无垠的山谷里,住着一家三口,我爸喜欢种菜,我妈喜欢钓鱼,不远处的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我们一家三口的衣服随着一根长绳在花草上飘。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阳光总是准时地投在我的窗帘上,我的胃也总是暖暖的。
这个梦,没有出现任何一个我认识的面孔,而我爸妈在面向我时,脸旁总是朦胧,纵使这样,我仍然是笑着醒的。
那几天,安乐寸步不离地照顾我,谁都没提房子为什么会突然坍塌。能活动的时候,我让他给我拿谱子,我用手术室里的那三个单调的音节,写了一首歌。
没有歌名,意外得好听。
有几天安乐没来,他让护工给我准备了吃的,我不爱吃饭,只挑了酸奶和桃子,他知道的时候说:嗯,乖。
然后没多久人就出现在病房,接过护工手里的饭,一口一口地喂我。
我每天胃都是暖的,我说:“我吃胖了。”
他说:“很棒。”
已经过了我去西北的日期,有一晚他风尘仆仆地来了,摸了摸我额头,问我饿不饿,把一切关怀都弄到位了,说:“我替你去了,没什么好的。”
天气再暖点,他推我到户外活动,到停车场对面停。停车场有四层,每一层的镂空窗沿下,都开满了蔷薇,我说喜欢,他把轮椅锁住,跟我说:“等会儿,给你摘一朵。”
他走远的时候,我立即开始找轮椅的解锁器,可解锁器在最下方,我碰不到。这时那天在电梯里解纽扣的阿姨走了过来,推着换洗床单的车,很高,风还大,把床单吹了起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就没看见车前还有个人。
我被硬生生地推着走,轮椅的锁被惯性冲开,我没出声,被挤进了地下室的滑道里,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时,阿姨才回过神,哎哟了几声,跑向我。
我经常悲观,此时负面情绪更是占据了上风,我想就这么滑下去,迎接我的,要么是死亡,要么是曙光。
但阿姨拉住我了,我俩一起摔倒,我滑出了轮椅,膝盖蹭破了皮,她胳膊肘抵住墙壁,跟我的伤口重合。
我发现腿能动,正专注着敲打腿神经时,阿姨急哭了,她神情恍惚,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胳膊,一会儿看看我的腿,不时地说着出血了,这可怎么办。
我们对视的时候,她突然又躲闪起来,跺了下脚,像下了某种决心,跟对讲机那边说了我们的情况,又让他们赶紧派人来。
这里是废弃的垃圾场,院方已经跟有关公司合作,准备把这里开发成地下超市,专卖母婴用品。蓝图还不错,但此时这里真的可以用“破败”来形容,有小虫的鸣叫,有臭水沟的味道,好像还有蛇。
我最怕蛇。
汗毛一下竖了起来,抓着身后的铁栏杆就要起来,可是腿痛,加上铁栏杆有翘起来的铁皮,我没站起来不说,手还被划破了。
阿姨见我又流血,顿时离我远远的,甚至还用袖子把她流出来的那片血给擦干净。
然后小吼着问对讲机那边的人来了没有,那边的人说马上到,然而安乐比他们更快,他直接冲了下来,检查我的伤口时,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把人灼烧。
阿姨显然也感觉到了,瑟缩着道歉。
蛇的恐惧还没消散,我拉住他问:“有没有蛇?”
他抱紧我:“没。”
“我怕蛇。”
“记住了。”
几分钟后,安保人员来了,让阿姨先走,又要来拉我,安乐没让他们碰。
他给我摘的那朵蔷薇还在口袋里,见我手被划伤,用蔷薇的枝干把翘起来的铁皮包住,花朵朝我,然后把我抱起来,走向病房。
晚上阿姨过来打扫的时候说:“姑娘,真不好意思,阿姨没看见,下次你再被挤着了,一定要开个口啊,不然很危险的。”
安乐听见这话,一定会把前因后果想得明明白白的,但他没有动静,他甚至连给我剥香蕉的动作都没停。
他只是在把香蕉递给我之后,摁住我的腿,问:“你想走吗?”
双重含义,我回:“我不想瘸。”
他出去打了个电话,晚上就有几个专家到我病房,敲打我的腿,问我反应强不强烈。
我照实回答后,其中一个专家对安乐说:“百分之七十的机率。”
这时安园走进来,拿着听诊器,放在我胸口,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没什么含义,但压迫感很强。
安乐把她拉开:“妈,你怎么来了?”
“市一市二一起会诊,我正好调到这间来,拉我做什么?”
“医生刚刚给她检查过。”
安园收起听诊器,想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可刚张开口,就看见安乐手腕上的纹身,脸色顿时一变:“什么时候纹的?赶紧去洗掉。”
安乐根本没应答她这句话的欲望,当着她的面给我发消息,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他刚把手机放进口袋,我的手机就“叮咚”一下,他妈一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脸色有些青,把他的袖子撩起来,我看见他手腕上有一条小鱼。
他妈满脸想骂人的样子,在见到他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后,变成:“疼不疼?”
“洗了更疼。”
他妈静默了几秒,那样子像是深知安乐是个怎样的人,而她根本劝不动他任何事的泄气,随后便松开他的手腕,蹭蹭往外面走。
里面没人的时候,他的手机响,我回:吃鱼。
晚上并没有鱼吃,安乐说那是发物,给我弄了面条,很清淡,跟我说等我的腿好了,带我去看院子里的花,我说院子塌了,他说又买一套。
那时碗里的面条已经见底,我说:“可是我的腿禁不住第二次砸了。”
他把碗收走,背对着我,问:“面条好吃吗?”
我说想睡了。
答非所问,但谜底已经出来了。
我期盼着腿赶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