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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王谢堂前燕 ...

  •   王淳已经在楼下候了多时了,承启情绪不好,他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却又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这位祖宗不高兴,又不敢上去找他,只得眼巴巴的在楼下站着。
      正准备下楼的承启一眼就看到那张傻乎乎的脸正往上张望,也不知怎的,心头憋了半天的那股邪火倒消去了一多半。他故意放缓脚步,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平视,看也不看王淳一眼。
      王淳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眼见得承启走下楼来,他忙迎上前去,却见承启的目光只是从他脸上飘忽忽的扫过,最后一双黑瞳的焦点落在他身后的墙上,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自顾自下楼去了。
      王淳只得连忙跟上。二人出了潘楼,早有照顾马的仆役把缰绳递到了王淳手中,承启却不接,只扭头问王淳:“相国寺是怎么走的?早些过去,今日要在那里宿下。”
      王淳回答了,又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上次吩咐准备的院子倒离这不远,柴、水和被褥都是干净的,这次出来也没带多余东西,不如……”
      他知道承启爱干净,每日必沐浴,沐浴必更衣。一想到相国寺里这也不全那也不全他就发愁,到时候这一位发现什么都没准备,恐怕又会不高兴。
      承启看了他一眼,相国寺他早就命人去打点过,早收拾出了三间屋子,屋里物品虽然简单,却都是从宫里特意送出来的。不过这事他并没有告诉王淳的打算,王淳仅仅是他的侍卫,或许比平常的侍卫更不那么讨人烦,但他也终究是一名侍卫,太子殿下的心思没必要对一个侍卫说。
      也不知是真的走累了还是想起了“尾巴”的报告,承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那里歇歇也好。”他心里也实在有些好奇,不知这个一脸傻相大个子又能挑出个怎样的院落。
      王淳领着承启在小巷中七拐八绕,也不知走出多远,终于停在了一所有着漆红木门的宅子前,木门上显然已经十分陈旧了,斑驳的红漆脱落了不少,露出已经发灰的木头。青石台阶早已被磨下去一大块,显然是些年头了。
      承启有些好奇的看着王淳从腰袋中掏出一把钥匙,将门上挂着的一把黄铜鱼形锁咔哒一声拧开。他从小到大见识广博,宫里面各种式样的锁也见过一些,这种民间常见的鱼锁却还是头一次见,便从王淳手里要过来把玩。只见那锁外表极粗糙,只隐隐约约看得出鱼形。锁孔是一字形。承启将钥匙插进去转了转,这机括整日风吹日晒,早已不大灵光,他拧了两下都没拧开,便负气将它丢到一边,口里道:“便是为了吉利,也不该用这种拧不开的锁。”
      王淳从地上捡起鱼锁,将它重新挂好,道:“殿下,这锁光转钥匙打不开,鱼尾巴那里也要一同掰着才行。”现在四下无人,他也不怕人听到承启的身份。
      听他如此说,承启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果然,鱼尾处还有个极细小的机括,他试着拧了一下,只觉得十分沉重,需要用力掰动才可以转动钥匙。他养尊处优惯了,手上哪有什么力气?掰了几次也只能转动一半。王淳在旁边看着好笑,忍不住便伸出手来,握着承启的手轻轻一转,便将鱼尾上的机括拧开了。
      承启心中一动,他本能的想叱责王淳逾矩,又觉得若因为这样一件小事生气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正犹豫着,王淳已经放开他的手,将马牵进院中来了。
      承启讷讷的将鱼锁挂了回去。院落不甚大,左边种了一小丛凤尾竹,用低矮的篱笆圈了起来,一条由红砖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向里延伸,那砖的颜色还很新,周围散落着一些新鲜的泥土,不见一分苔藓,显见得是有人新铺上的。
      王淳见他打量这条砖红色的小路,忙道:“地上潮气重,殿下仔细脚下莫滑到。”
      承启点点头。有一些东西在他心口翻涌着,平日里为他做事的人很多,做得如此尽心的却少之又少。他们服侍的人是建宁朝的太子殿下,他承启不过是恰巧出生在皇家。
      承启太清楚这一点了。自小接近他的人都抱有各式各样的目的,他习以为常的看着他们为了前途与权势奔波,不管如何掩饰总脱不了利益二字。承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这些人来来去去,在看到他们谄媚的笑容时假装糊涂,只要他们能合他的心意,他愿意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满足一些他们的要求。
      做事的太多,真心的太少。
      那么你呢?你要什么?承启又想到了在那个血腥的夜里,他要给他赏赐,嘉奖他的忠心,却被这个傻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理由呢?似乎没有理由,或是有什么理由他却不肯说,潘楼街上那一幕又浮现在承启的脑海中,那时候你愤怒的理由是什么?甚至这个时候……视线飘到脚下带着鲜活的红砖路上,你在铺这条路的时候,理由又是什么?
      承启有些迷茫。这个院子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一片红墙琉璃瓦,铺满汉白玉的台阶,前呼后拥的宫女与太监,朝廷的纷争和政务的繁忙……三间正房前面种着一片芭蕉,后面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二月早春,芭蕉未绿,梧桐枝黄,承启却觉得它们脚下的泥土里含着微微的绿意和勃勃的生机,甚至连空气都与门外嗅着不一样。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话里也含着笑意:“这里好。”
      一个好字给王淳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匆忙把马牵到马厩里栓好,加上点草料,然后引着承启向屋里走。这院子他只是十几天前过来又收拾了一次,屋里想必都是尘土,屋旁水缸里的水恐怕也不干净了,还有木柴也不知会不会受潮……王淳满脑子这些琐事,带着承启进了屋,先将床榻细细擦了一遍,从柜里翻出准备好的被褥。他也不知道承启平时是喜欢睡得软一些还是硬一些,生怕准备少了承启睡着不舒服,这一铺倒铺了厚厚的一层。
      床榻收拾的差不多了,王淳才擦着汗道:“这……这些都是新置的东西,殿下请将就些……”一句话说出来结结巴巴,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承启身份尊贵,未必肯用民间的粗被褥,虽说是新置办的,但到底也在柜子里塞了好几个月,只怕多少都要沾上霉味了。
      承启笑笑,王淳的忙碌他看在眼里,听了这话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笨的可爱,于是便走过去,伸手在床上按了一按,道:“还好。”
      王淳顿时精神抖擞:“殿下累了,先躺躺,我去劈柴。”
      劈柴?
      承启怔怔的望着王淳。他哪里知道劈柴是什么,宫里处处都用炭,一来无烟,二来轻便。早春二月,庆宁宫里的炭盆、火盆都还没有撤,承启也早已习惯了的宫中暖融融的生活,今日出来,在外面一直走倒也不觉得什么,此时才猛然觉得这屋子确实一片阴寒。他一半是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一半又好奇劈柴的事,便随手开了柜子,翻出件布衣披上,朝院中走去。
      王淳正在全神贯注的劈柴。
      他哪里想到承启会出来,为了干活方便,便把袍子下裰撩了起来,用衣带一并在腰上系了,又嫌袖口太宽不利索,索性脱了上襟,把两只袖子在前胸打了个结,准备停当了,又将斧子磨了磨,摆好了姿势一下一下的劈起柴来。
      承启见到的正是王淳这副模样。
      这个武夫肩膀很宽,腿很长,胳膊上都是晒成麦色、隆起的肌肉,一把看似沉重的斧子在他手里轻的像是纸片。承启看着王淳轻易提起斧子,轻轻一挥,上臂的肌肉一动,木柴便在那钢斧下面发出一声脆响,分成两半。
      承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随后心里便是不住的自嘲,若是这个人要有什么不臣之心,自己在他手下又能走几个回合?
      他几乎是有些嫉妒的看着王淳。建宁朝一直崇文抑武,连带着民间也以读书为荣,因此男人大多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书生好啊……书生不会造反,不会拿着武器冲进来当刺客,讲话也不会粗鲁,再生气也是一片和颜悦色的模样,这才是礼仪之邦该有的样子。可是这个武夫……承启觉得王淳现在的样子十分可恶,麦色肌肤上薄薄的一层汗水映着下午的阳光,竟也能让他感到刺眼。
      王淳劈柴劈的很高兴,他现在情绪很好,劈完柴,生起火,屋里就可以更暖和一些,承启今天晚上也能睡得舒服一些,然后他还要挑一缸水,先给承启烧出晚上沐浴的,再去把马喂饱,然后他可以把承启喊起来,承启沐浴的时候他就出去买晚上的食物。从这里穿过两条街有一家王楼山包子铺,那里的梅花包子可是整个京师有名的,再顺路去对面李家香铺买点香去去屋里的湿味……
      一边想着,王淳一边情不自禁的哼起了歌,他是顺嘴瞎哼,也记不得什么调子什么曲牌,在旁边看了他半天的承启却愣住了。
      是《幽兰》!王淳不知道什么调子倒罢了,承启有一阵总是弹这支曲子,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承启咬着下唇听着王淳嘴里哼出的调子,心里啼笑皆非。调子对,拍子对,只是这首原本委婉,如泣如诉的曲子经这个武夫唱出来竟是一片喜气洋洋。幽兰么,自然该长在高墙大院内,受雨露金珠滋润,应该高贵、骄傲却又寂寥……而这个没文化的武夫哼出来的调子居然这么直爽,就像映在他身上的阳光一样透亮,还有点不屈不挠的意思。这哪里是什么幽兰啊?分明是长在路边的狗尾巴花!难怪公明仪会感慨对牛弹琴,牛果然是牛,最喜欢吃狗尾巴花。
      不过也不难听就是了,倒难为他记得。
      承启心里将王淳好一顿批评,全没注意到原本在王淳身边堆成一堆的木柴已经被劈成了均匀的小块。王淳正直起身子擦汗,一抬头望见承启在阴影里站着正往他这边看,吓得歌也不唱了,舌头一下大了:“殿……殿下?!”
      他连忙扔掉斧头,双手在身上胡乱搓了几把,快步朝承启走来:“怎么起来了?我……我……”
      承启眼前的阳光一下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和夹杂着汗味、木柴味、泥土味甚至还有一点阳光味道的空气,承启缓过神,将视线从王淳身上移开,若无其事的答道:“里面冷。”
      “哦,哦。”王淳手忙脚乱的把劈好的木柴往屋里抱:“我生火。”
      承启坐在床上,看着王淳先是弄好火引,熟练的在炉中塞好稻草、纸捻,浇上一点引火用的油,待火势烧旺便将木柴一点一点扔进炉中,炉里的火渐渐旺了起来,跳跃的火苗映在王淳的脸上、胳膊上、身上变成了一片红,承启觉得刚才满屋的阴寒一下便被驱散了,久不住人的屋子变得暖洋洋的,让人舒服的直想打瞌睡。
      王淳扭过头来,他在火炉边上蹲了半天,脸上早被烤出大滴的汗珠,看着承启坐在床上昏昏欲睡,背却还挺得死直的样子,王淳忍不住笑了:“还冷么?”
      他心里现在是满漾的温柔,为了这个人做这些事,然后看着这个人露出放松的样子,王淳就觉得很幸福。
      看着承启的次数越多,他越不喜欢承启的笑。承启的笑容里总是藏了太多东西,有时候是真有时候是假,有时候却又半真半假,总像隔着一层纱一样,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这种时候王淳就会感到心疼,他自知没资格去探究承启的内心,只能默默的在一旁看着承启像警戒心极重的猫一般绷紧了身子。
      当这只猫放松的时候,倦怠的眯着眼睛,四肢舒展着卧在床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床榻的时候,王淳就知道,它虽然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但它心里其实很轻松,这模样装不出来。
      现在的承启就是这么一副样子,歪着头坐在那里,似乎已经睡着了。王淳轻轻走过去,将他的身子慢慢放平,承启顺从的倚在他的手臂上,任他摆布。王淳拉过被子,为承启盖上,掖好被角,转身正要离去,衣角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去哪里?”承启眼睛仍旧合着,口中喃喃不清,似乎在梦呓。
      王淳呆了一呆,将衣角从承启的手中轻轻抽出,把那只保养得无可挑剔的手塞到被子里放好:“去烧水,殿下先歇会吧。”
      被子裹着的那个人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王淳仔细望了他一会儿,确定承启已经睡熟,才慢慢低下头,在那两片他渴望了很久的唇上飞快碰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逃掉了。
      承启慢慢睁开眼睛,唇上还残留着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碰触,他若有所思的抚上自己的嘴唇。原来如此……他忽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轻松,是悬了很久的心被放下来的踏实。
      这个武夫全部动机原来和阴谋、利益没有一丝一毫关系,只是单纯的因为我吗?承启下意识的抚摸着王淳亲过的地方,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希望我恩宠他吗?抱一个男人……他的眼前又浮现出王淳在阳光下汗流浃背劈柴的样子,这种类型的男宠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应该滋味也不错……
      自打承启渐晓人事起,便有试图讨好太子殿下的人送来各色少年。宫中规矩,伺候太子的女性都有官阶品级,男子却不在此列,少年侍寝更为方便。更有宫里的命妇认为过早令太子接触女性恐会让未来的皇帝沉溺于声色犬马,刻意选了男性来伺候。因此承启最初宠幸的多是还未发育完全的青涩少年。
      随着年岁稍长,承启也有了自己的孺人和良娣,妃位却一直空悬。有了女官服侍,承启便把少年丢到了一边,毕竟女性的身体更柔软舒服也更合宫里规矩。只是他身边的女官羞怯,少年胆怯,每次服侍虽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也均以欢喜告终,但主动凑过来亲嘴这种事却还真没有哪个胆大妄为的敢过来尝试。
      倒是这个武夫,承启想,这个年岁的男人早不在他的侍寝队伍中了,他喜欢纤细白嫩的身体和明媚娇柔的五官,王淳么……承启想起那张黝黑刚毅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那家伙虽然笨了些,五官倒还可以看看,更何况他还有一双温柔湿润的眼睛。承启想到王淳的眼睛心中就不由一动,床上的女子和少年,即便是在意乱情迷的时候目光中透出的也是讨好与谄媚,承启清楚自己的恩宠对他们的意义,他对此一笑置之,心里却在想着不知王淳在那个时候眼睛里透出的又是什么。
      那种讨好的目光他见多了,习惯了,但时间久了心里也会不舒服。没有谁生下来就应该孤独,承康承煦不懂,承启却懂得皇子这个身份的意义。他们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吃穿住行样样都是这世间珍品,有大队的人专门伺候,却必须要付出一世孤独的代价。
      尤其是他,他这个太子,未来的皇帝,事事都必须有个皇帝的做派,这样他的臣民才会有臣民的样子,这江山也才能安定如昔。什么情啊爱啊,那是民间百姓才会有的东西。他的心里则应该只有恩宠赏罚,他可以宠信谁,却绝不能对谁有情,不都说天子无家么?不能有情,那便索性不去懂情吧……
      承启将王淳又想了一遍。“我对他有情吗?他不过是我的侍卫,他的忠心甚得我欢心,我曾经许诺要赏赐他,便是赐他一夜恩宠,又如何?!”黑亮的眸子盯着略显陈旧的房梁,心里的话似乎想要说服谁,却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况且君无戏言……”
      窗外雨声淅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向窗外望去。此时天色已晚,整片天空灰蒙蒙的,雨已经下起来了,伴着早春的寒风打在门前那一片凤尾竹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炉中的火不知是否还燃着,火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早已经轻不可闻,王淳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屋里屋外都看不到人影,承启突然觉得屋中变得极安静,那心头的一点寒意又渐渐浮了上来,他有些后悔这次出来只带了王淳一个人,连个随身伺候的都没有。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承启一惊。此时天越发暗了,他也只能借着那模糊的影子认出那正是王淳。王淳没有打伞,依旧是白天那身衣服,一手拎着几个荷叶蒲包,另一只手里攥得紧紧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看那模样,大约是趁承启休息时跑出去买东西去了。
      承启走到窗前,隔着窗户,看已经被雨淋得落汤鸡般的王淳沿着那条砖红色的小路走了过来,却没有如他意想中的进来,而是径直走到隔壁的偏房里,偏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也关住了承启的全部视线。
      王淳倒是很快又出现了,他已经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手中依然拎着蒲包,怀里的东西却不见了,正往承启的房间走来。承启连忙回到床上躺好,做出一副还在熟睡的样子,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心慌意乱。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承启故意打了个呵欠,停了半晌才缓缓道:“进来吧。”王淳应声而入,带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承启顿时发现,自己的肚子饿了。
      王淳乐呵呵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荷叶蒲包解开,白白胖胖的包子便带着热气露出了身形,承启一笑:“买这个去了?”
      王淳笑笑,托着蒲包将包子递到承启面前,例行公事的试了毒,道:“这是京师最有名的梅花包子,是小白菜鸡蛋馅的,尝尝?”
      承启也不去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嘴里便充满了香软滑嫩的味道,似乎比在宫中吃得那些点心还要好。他虽然饿了,吃相却依然稳重如昔,不慌不忙的把一个包子吃完,眼睛瞄瞄王淳手里的另一个蒲包,王淳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将这一包放下,把另一个蒲包捧了过来。
      这里却不是包子,而是一块还在滴酱汁的牛肉,承启兴趣缺缺的扫了一眼,下巴朝包子点了一点,王淳连忙又把那个蒲包捧了过来。
      用下巴这么支使王淳伺候用膳,承启觉得十分有趣。他故意使坏,一会支使王淳拿这个,一会支使他拿那个,也并不一定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哪个远就偏偏要哪个。比如牛肉,咬一口便皱皱眉,王淳就连忙放到一边,把包子递上来,承启吃两口包子,下巴又指指牛肉,搞的王淳两只手里都是东西,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伺候着这位祖宗吃完饭,王淳捡着剩下的随便塞了点。他知道承启爱吃清淡的,特意选了几个最素的带回来,但那块牛肉也是京师有名的张记铺子里上好的腱子肉,他也愿意让承启尝尝,便也不太顾着承启的口味,一并买回来了。
      他本来也不指望承启太欣赏这块牛肉,但承启的表现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断断续续的吃了三四小块。王淳一边看着承启吃牛肉一边想,看来他爱吃这个,下次要再多买些回来才是。
      收拾干净了,王淳往炉中加了些柴,又找出个小铜炉来点了一块梅花香。这香也是他今天下午买的,这梅花香饼虽不能和宫里用的相比,在民间也是一等一的昂贵,他自己对于香这东西可有可无,完全是怕承启出来住着不适应,才咬咬牙买了一小包。
      当室内充满各种名贵香料的香气时,热腾腾的洗澡水也被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木制浴桶中。承启脱去外衣,裸露的肌肤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
      这轻微的颤抖并没有逃过王淳的眼睛,他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回避,见承启畏寒,连忙走上前,扶着承启将他送到热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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